第469章 原来是你

    云衍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幻境里，而这个幻境则是他一直想要解惑的梦境里。
    滴答的水声清晰可闻，他跟在一只纸鹤的后面，沿着长长的幽暗甬道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云衍紧张的心情很快便平静下来，尤其是在看到那一抹蜷缩在暗处的身影后，心更是揪疼了下。
    “郁卿……”他心疼至极地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手伸去时，却直接穿过了她的发顶。
    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也许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桑郁卿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没有了傻里傻气的天真，有着的是惊人的深沉和幽暗晦涩的眸光。她的身形看起来抽条拔高了不少，却也比从前更加清瘦了。
    这份干练令云衍很欣赏，却也疼惜得要命。
    倘若可以，他宁愿她永远都受着师父的庇护，永远都是那个无甚烦恼、自在悠然的徒弟。
    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桑郁卿被磨砺得冷漠的面容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嘴角的笑意也带上了几分决然。
    云衍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他所见的一切，正在与他的梦境一点一点重合。
    梦里的桑郁卿拿出了那枚森罗门的玉牌，逃亡的几年里，她受魔门中人的恩惠颇久，而今，即便有入森罗门求生的机会，也被她亲手捏碎在手里。
    她不想变得让师父看不起。
    重装出发，桑郁卿与谷琼正面交锋，正如云衍所梦见的那般，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可桑郁卿还是因为修为不及谷琼，而败在了她的手里。
    同门相戮，是云衍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
    他看着谷琼对桑郁卿百般凌辱，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那股别扭和厌恶劲儿是从哪儿来的。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云衍以为，自己是绝不可能对谷琼这个下手狠戾而绝情的徒弟有什么愧疚心理的。
    而且，入魔的那个，一直是先落败的。也就是说，不是谷琼，而是郁卿……
    一想到这样的结果，云衍的心就像是被谁的手狠狠地握住了。
    不仅是攥得他心口窒息，还像是拿了一把刀子，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划下了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不愿承认，伤郁卿至深的那个人，竟是他自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师父究竟怀着怎样龌龊的心思！你每次看着师父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快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从进入师门后，就一直被师父带在身边。而你，则被师父丢弃在小小的别院里，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宗门大比，谁会记得师父还有你这么一个大弟子呢？”
    在谷琼说完了那些极富侮辱性的话之后，果真，桑郁卿忍无可忍，心念的都是要报仇，神魂都陷入了迷乱和癫狂。
    她，入魔了。
    一个诡异的念头正在这个时候蹿入了云衍的脑海中，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见谷琼竟被入了魔的桑郁卿杀得节节败退。
    剑蕴阁的弟子，亦是惨死在她的手里。
    不管曾经是否对同门弟子下手，是否真的出自她的本愿，屠戮同门的罪名，终究还是坐实了。
    云衍正处在谷琼挑明的话语中震惊。
    别看他表面与年轻人无异，可他到底有上百岁的年纪，本该已经对这些心无波澜的第一剑者，初次体会到心花怒放的感觉。
    他感觉满脑子里都是“生吞活剥”这四个字，不仅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开始认真回想着郁卿可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答案是，没有。
    曾经的濡慕之情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不再明显，那双眼眸除了日复一日地变得愈发深沉时，云衍才觉出了那里面饱含着的隐忍。
    他是错过了什么吗……
    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的血色一直蔓延到前方，铺天盖地的魔气朝着他扑涌而来。
    云衍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便追了上去。
    待他追上前去，眼前的一幕令他心中惊骇！
    只见桑郁卿一转逆势，借着刚入魔的浑厚魔气，竟强压了当时乃初入大能的谷琼一头！她将谷琼压倒在手下，高高举起手中长剑。
    那剑本不是她的，只是随手捡了一把染血的剑蕴阁弟子佩剑，伸手一握，上面便沾满了腾腾魔气。
    剑刃之上，寒芒闪烁。
    眼看那长剑高高举起，将要狠狠落下，锋利剑刃甚至倒映在谷琼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却不料，一声利刃破空的声音由远及近，袭向了桑郁卿！
    云衍看得心中一揪，蓦地陷入悲怆之中——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的结局与后果，所以他更不忍再看下去。
    明明这些事都不曾发生过，可为何他却感觉像是郁卿真正经受过……
    “……你曾带给我的痛苦，我会加倍的偿还给你！”
    桑郁卿的面上虽然带着一股狠戾，可眼神却哀伤无比。她初入魔道，感官要比谁都敏感得很。
    如此遥远的距离飞来这样一把利刃，她怎能会毫无知觉？
    也就是说，她已经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
    或许也知道，她会死在谁的手里。
    云衍的心中百味陈杂，他看着那天魄剑径直穿透了桑郁卿的身躯，艳丽灼眼的血光朝着云衍所在的方向飞溅。
    他以为那温热的血液会喷洒在他的脸上，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挡，却又极快地按捺住了自己的手，看着鲜红穿过身躯，最后泼洒在地面上。
    云衍看见了爱徒那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也瞧见了她眼底的委屈和失望。
    他看着另一个自己面无表情的走来，那张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与心疼。
    不，那不是他。
    云衍自问将郁卿保护得不算周全，却也是放在手心里呵护的。他对郁卿的重视和在意，绝不亚于温彦颇之如他的明珠温若思！
    那不是他！他绝不承认这个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男人，是他自己！
    谷琼侥幸活了命，从桑郁卿的手中挣扎而出，还不忘在她的身上狠踹了一脚，这才一边撒娇一边跑向了“云衍”的身边。
    而被彻头彻尾无视了的桑郁卿，终究在血泊之中垂下了自己的头颅，遗憾而落寞的声音逸散了空气里。
    “师父……”
    师父啊……
    一声声，如同被敲响的钟一样，每一声都撞击在云衍的心坎儿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那道本该是幻影的身影逐渐在梦境里显现为实体，他的眼睛慢慢充血变红，周身的气息因为情绪处于暴怒中而狂乱不已。
    梦境里的谷琼和云衍发现了这样一个存在时，不由得警惕地看向了他。
    待谷琼瞧见了那人的面貌时，不由得惊骇地看了看身边的人，又看了一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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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