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葛尔班桥夫一个人在克里姆林宫内，这间象征着庞大的苏俄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硕大办公室里枯坐了很久。
    坐在这里，曾经是他以一生拼命追逐的梦想。
    这个梦想终于在今年实现了，1985年3月10日，康斯坦丁·乌斯季诺维奇·契尔年科病逝。3月11日，在葛罗米柯等人的支持下，他当选为苏共中央总书记、苏俄国防会议主席，成为了苏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最高权利的掌控者，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美好。
    现在，他能够静下心来全面、整体地俯瞰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了，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苏俄，病得有多么严重。
    勃列日涅夫时代建立的“干部终身制”，打造了一个坚实的利益阶层壁垒，在导致整个领导阶层陷入腐化堕落之中的同时，也让占据绝大多数人口的普通劳动者无可挽回的地丧失了最基本的劳动热情和积极性，他们承担着最繁重的工作却拿着最低的酬劳，这让他们对工作充满了愤懑和抵触——消极怠工普遍存在，破坏劳动工具等发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从一名最普通的拖拉机手成长起来的他，当然深深地知道这一切。
    也因此，苏俄，拥有着全世界最大的国土面积，有着被称为“欧洲粮仓”的190万平方公里乌克栏黑土地资源，但每年出产的粮食居然养不活仅仅2.86亿的苏俄公民！
    这简直就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让苏俄骄傲的军队和重工业也是如此。
    350万人的庞大现役军队规模，为了军事服务的工业设施占据全国总工业比例的40%，长期的，不公开的涉军交易让他们形成了一个个利益集团，他们把持着整个国家的工业命脉，以应对各方威胁等等理由，胁迫着苏俄每年拿出国内生产总值的15%投入国防预算以养活庞大的军队、更新他们的装备……而葛尔班桥夫还知道，很多国家化费巨资采购而来的装备在下发到了基层部队之后，就变成了在仓库中无人问津的废铁，盗卖武器装备、拿车辆甚至飞机防冻液当烈酒的事件层出不穷！
    可尽管国家在这些方面投入的资金无比巨大，但现实却是，苏俄在领先的科技开发和应用上，被西方世界越甩越远，追赶起来也越来越力不从心，维克托·米哈伊洛维奇·切布里科夫已经不止一次地在会议上抱怨过，他的克格勃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想方设法地从西方国家盗取各种先进设备、基础材料和半导体芯片！
    但葛尔班桥夫却认为，米哈伊洛维奇完全是在胡扯，克格勃现在最主要的工作，明明是用自己的独立外贸权大肆进行商品走私，以满足组织中那些中高级领导人越发膨胀的私人物质享受！
    而因为国家长期遵循的这种政策，整个苏俄的工业体系都呈现极不健康的一边倒状态——他们也许有能力研发生产出能与米国抗衡的最先进作战装备，却造不好一个给平民百姓使用的电热烧水壶！
    更别提长期受官僚作风影响下，各级政府低下的工作效率、人浮于事的工作作风、毫无责任心的工作态度，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固有利益集团将整个苏俄国家的权利构架切割得支离破碎……
    内政已经如此糟糕，外交更是焦头烂额。
    原本设想被苏俄当成养分的东欧各国，已经渐渐变成了沉重的经济负担，为了维持“经济互助委员会”（芊之羽注：该组织建立的初衷是效仿西方“巴黎统筹委员会”的职责，但实际上从未真正发挥出应有的效能，老毛子完全没有经济规划能力的头脑让这个组织最后除了能开会骂街，各国争相变着法向苏俄要好处之外，一无是处）的正常运转，苏俄每年至少要向其中投入国民生产总值的2%来补贴；而且这个“经济互助委员会”并不同于共同市场，并不能产生更高的生产力和财富之间的良性循环；僵化的思想、纯计划管理导致缺乏竞争的管理方式让这个委员会更像一个东欧各国向苏俄进行“朝贡”的体制，事实上，目前它的作用更像一个华约内部用来互相指责、推诿的场所，这使得进入80年代以来，苏俄和东欧之间的贸易量完全陷入了停滞状态。
    苏俄在华约内部推行的防务政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整个华约的安全几乎靠苏俄一手支撑，其他国家的军队装备几乎都靠苏俄援助，就仿佛他们的职责不是保卫自己的国家——但葛尔班桥夫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苏俄咎由自取，他的前几任一向推行的都是激进而控制欲极强的防务政策，既不允许华约其他国家发展自我独立的武装力量，又不允许这些被苏俄当成“炮灰”的部队获得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以威胁到苏俄的领导地位，就连这些部队的指挥权也被苏俄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
    在这种政策下，华约其他国家的军队，怎么可能会有建设好自己国家国防力量的信心和决心呢？
    所以，相比起苏俄占国内生产总值15%的国防资金投入，华约其他国家的投入水平平均只有其国家生产总值的6%，而且他们还要求再次消减！
    反正就算训练水平再高、装备再好，充其量也就是苏俄的炮灰部队，那么自家为什么要大力投入建设？
    但是，这更加重了苏俄在经济上的负担，可苏俄仿佛还不满足于此，在欧洲面临如此巨大压力的情况下，他还四面树敌，在亚洲开辟了新的战场！
    入侵阿福汗的战争，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噩梦，在安南金兰湾的驻军，也更像一场纯粹的政治作秀——在华夏和安南人的边境冲突中，他们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
    他知道，如果不能给苏俄找到一条新的发展道路，这个庞大的国家，必将走向衰弱。
    必须要进行一场彻底的改革！
    葛尔班桥夫默默地对自己说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自己必须承担的职责。”
    他推开了办公室的窗户望向了外面宽阔的红场，在那里，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已经为莫斯科带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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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