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浮木载行过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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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锈般的甜腥味随着早春寒风趁夜浩浩荡荡刮下山,裹着不知归处茫茫然的游魂,散入阳世三间,呛得活人眼睛鼻子一齐发酸,透入肺腑甚至有点想干呕。
望云台上血迹斑驳,惨淡月下,满地亡人就此埋骨,死于,无妄之灾。
一袭青衫快速穿梭在死寂的密林中,手中火把在山谷崖底幽暗处一晃而过,急匆匆寻觅着石秋风的蛛丝马迹。
“好一个苦海自渡……一战打没了半个白云宗。石老头儿决计不能留。”
“虽然他此刻伤势不轻,你还是要小心。”
乾震喑哑的话音犹在耳畔,青龙蓦地抬起眼,一个箭步蹚过清寒溪水,破碎浮动的火光下,有淡淡血色随水流聚散而去,水底污泥印着个偌大的掌印,岸石尽碎裂,草木上有水渍未干,一滴水珠自草叶尖端落下,无声敲在地面。
石秋风果然没死。
以他狭窄如墙缝的心胸,必会等待时机再度杀回宗门。
白云出岫胜不过苦海自渡……
此番若是杀不了他,可就糟了。
青龙心急如焚,在溪水四周转了转,观察地面和树木的痕迹,赌一把,选了个方向谨慎寻过去。
与此同时,骨节粗大、满是细小伤痕的手指死死握住半截碎刀,将其自心口旁两寸挣了出来,鲜血从指缝里争先涌出来,石秋风闭了闭眼,脚步一顿,忽然警觉侧首,望向十步之外树下黑影,凝气聚于掌心,分明虚弱至此,眼神却凶狠得像头离群的老狼。
“石长老,别动怒,是友非敌,我是来帮你的。”树下的人一身黑衣,负手走出黑影,眼里带笑,并无杀气。
石秋风看清他的模样,冰冷的怒火窜上脊梁,一字一顿从齿缝里迸出,“放你娘的狗屁……!”同话音一齐落下的,还有他拼尽余力打出的最后一掌。
伴着声震天巨响,他喉头滚动咽下一口血,却错愕地双目瞪圆,在满天尘土碎屑中,佛陀苦掌岿然不动,玄武凭空没了踪影。
肩头一重,有人自身后伸手搭上他。
怎么会……?
玄武轻笑一声,蓦地抬掌抵住他后心。
石秋风一颗心凉透,此时后心空门大露,他要不明不白死在玄武手下了。
强劲内力如暖煦春风催入受损经脉,沉痛的身子忽然轻快起来,石秋风已惊不能言,心绪百转千回,也未能想明白其中关窍,只能哑声询问:“你……究竟是谁!”
身后人又笑了下,干脆利落给出答案:“名门正派。”
青龙闻见那声巨响,蓦然回首,心狠狠一跳,低声骂了句,转身拔足疾奔,待他赶到下一处佛陀手印前,只余满目狼藉,并无人影。
怎么回事。
是谁在他前面找到了石秋风,还动起手来。
地上没有血迹。
那一掌之后,再无声息。
他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附近继续找。
却不知,此番擦肩而过,白云宗众,命数已定。
乾震裹好伤,披着外袍立在檐下,听见山下那声动静,手指捏紧成拳,心里发慌,回头望了眼屋内灯下,叶陵正帮衬着给司徒念处理伤势,转回目光,紧了紧宽袍迈步出去,想去找青龙。
两人在半山腰遇着,乾震看见全须全尾的好兄弟,先是一喜,一把将其抱住,听闻青龙将来龙去脉黯然相告,又僵了下,苦笑着点了下头,揽着他肩膀往回走,慨了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你没事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将来再说。”
青龙看见乾震没心没肺地笑,也跟着弯起笑眼,嘿嘿笑起来。
可是心里却从此压了块石头。
“我去看看父亲,你先回去休息吧。”乾震半敛去笑意,肃然道。
“我和你一块儿吧。”青龙觉得白云宗大难当头,自己又没受伤,没啥颜面去休息。
乾震摇头,目光坚定。
“那我去看看兄弟们,也不知道李弃那小子怎么样了。”青龙立刻掉转话头,不让乾震为难,笑嘻嘻挥挥手,一溜烟跑了。
乾震望着青龙跑走的背影,微微弯起唇角,却拧着眉,心事重重走到乾秦多年未归的居所,见里面亮着灯,敲了敲门,叫了声“父亲”,便径自推门进去。
乾秦换了身衣裳,是柜子里找到的曾经洗旧的白袍,许是瘦了太多,白袍不再合身,显得格外宽大。白袍里裹着的人,面容清癯,神色憔悴,眉宇间染着浅淡的哀意,此刻正默不作声盘腿坐在榻上,转头瞧见来人,眼里多了几分活人的神采。
看见父亲换回白衣,面色沉静,似是回到从前,乾震不由得一怔。
“怎么?”乾秦笑问。
乾震莫名有些窘迫,张了张口,却也没答话,安静地走到榻前,脱了靴子盘腿坐到父亲对面,轻声问:“您的伤……”
“无妨。”乾秦依旧淡笑。
“父亲,为何白云出岫会输给苦海自渡?”乾震抬眼。
乾秦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哼笑一声,自嘲道:“因为白云出岫是为父自创,而苦海自渡是一云游高僧毕生绝学。你爹的微末功夫,哪儿能和人家得道之人比?”
“那为何……?”
“为何我不练最强的苦海自渡?”乾秦打断他,笑叹,“英雄难过美人关。”
乾震微微一怔,失笑道:“娘亲?”
乾秦颔首,笑容却带着涩意,“你娘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他微微垂眸,想起往事,又是一声叹息,心里埋藏多年的那根针,破土而出。
叶宴白,一个名门正派的大小姐,虽身子孱弱不宜习武,却温柔通透,饱读诗书与武功秘笈,是出名的才女,样貌又好,引得无数世家子弟爱慕,却偏偏相中了他这个被师父捡来的孤儿。
两人日久生情,托她学识渊博的福,他受她点拨,又天赋异禀,练功勤勉,武学进益突飞猛进,几近超越师父,终是招来同门嫉恨与师父猜疑,踩进圈套声名被污,百口莫辩逐出师门,她自始至终信他,不齿同门卑劣行径,与父兄师门决裂,毅然决然同他私奔浪迹天涯去,至死不悔。
他经常在想,如果命运的结局就停留在那里,该有多好。
她是他半生仰望天上飘着的最纯粹干净的白云,是以宗门命名为白云宗。
白云宗创立三年后,羽翼未丰,被无数大门小派组成的武林正道围剿,险遭灭顶之灾,他与石秋风并肩杀了三天三夜,几乎变成血人,敌人如同海潮奔涌不绝,终是力竭重伤,被踩进泥水里羞辱,屠刀悬于颈上。
他听见两岁大的小乾震撕心裂肺地哭。
看见她跪倒在正道群豪面前,磕头求他们放过白云宗。
泥水弄脏了白色衣裳。
他目眦欲裂,没挣扎几下便被刀柄敲昏,彻底没了意识。
再次见到她,是七日七夜后。
那天雨下得很大,她依旧穿着白色衣裳,身上湿漉漉的,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走进死牢半跪在意识混沌的他身边,扶起他,俯身轻轻抱住他的头,有什么冰凉又滚烫的液体砸在他脸上,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他隐约看见她衣领和袖口里掩着青的红的瘀伤。
她笑着说:师兄,我们带阿震回家了。
如此温暖的话,却让他如堕冰窟,全身都在发抖,抖得睁不开眼,说不出话。
两年后,他练成白云出岫,独自下山,凭着记忆找上当年那些大门小派,将欺负过她的当事人折磨至死,拆其白骨做扇,并以满天刀雨灭其满门,一战成名,乾秦也成了可令小儿止啼的大魔头。
中原武林由此元气大伤,门派凋零,未参与两年前那一战的唐家、容家、夏侯家、司徒家幸免于难,与易家试剑山庄、杨牧成刚创立不久的书剑门,一跃成为正道武林的中流砥柱。
云游僧人得知隐情,千里跋涉寻到杀人入魔的他,以绝学《苦海自渡》相赠,道他妻子天资聪颖,虽无法习练此功法,观之却可心境澄明,去除红尘杂念,于苦海中自渡,得自在心。
他接过秘籍,红了眼圈,暂放屠刀,快马加鞭赶回宗门,却终是迟了。
本就郁结成疾、身体虚弱的她,得知向来身正影直、侠肝义胆的他因她而一念成魔,满手鲜血,害死数不清的无辜性命,走上不归路,心神俱摧,留下书信一封,服毒自尽,渡过苦海,望以己之死换他回头。
他最后见到她的那夜,同两年前一样,大雨磅礴。
小乾震在屋里被哄睡下,她立在檐下等他,一身素白衣裳。
换他浑身湿透,奔向她,将她的头轻轻抱住,按在自己胸膛前。
她轻轻地抱住他,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再也没醒来。
那封绝笔信写着,至死终不悔,望君勿自责,望君还本心,往事尽埋葬……让阿震一无所知地长大成人,即便身在黑道,亦要心向光明,做个顶天立地、侠肝义胆好儿郎。
他在她坟前,在大雨中枯坐一天一夜,木然翻看《苦海自渡》,只觉荒唐,仰天大笑,无声泪流,双肩塌下,生了第一根白发。
所幸,乾震不负众望地在泥水里长成了个正人君子。
她泉下有知,也当……
不会怪罪他。
可恨天不遂人愿,他亲手埋葬了一段血海深仇,又失手造下另一桩血海深仇,乾震身为人子,终究没能逃过这宿命般的因果循环。
乾秦恍惚片刻,低头瞧着自己这双满是杀孽的手,眼瞳失去焦距。
“我娘一定很好看!”乾震笑容绽出,又缓缓敛起,遗憾道,“只可惜生了我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早早就去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乾秦闻言身子微颤,沉默握紧了拳,无声长叹。
“爹,那苦海自渡就无有敌手么?”乾震想起正事,眉头又蹙起,轻声试探,“若石老头儿又杀回来怎么办……”
他看得出,乾秦隐瞒了伤势。
父亲短时间内,已无再战之力。
而他即便把白云出岫练到极致,恐怕也杀不了石秋风,护不住门人。
乾秦没答话。
“三大绝技中,沧海巫山……”乾震犹豫地开口。
“震儿……!”乾秦蓦地抬眼,情绪激动起来,苍白憔悴的一张脸,隐隐泛起层血色,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望着乾震茫然的神色,又垂下眼,静默半晌,苦笑一声,重又看向他,语重心长道,“司徒姑娘若非名门正派出身,同你一样在黑道的泥水里打滚惯了,那若你情我愿,一齐练这门武功克制强敌,守护宗门,便没什么不妥。可人家是天上的月,是干干净净的云,既被你这混小子给摘下来了,就不要弄脏了,好生护住,哪怕是死,也要护住她,听明白了么?”
乾震怔怔地看着父亲,鼻尖发酸,哑然失笑。
“孩儿自然明白。只是一时好奇,问问罢了……”
乾秦点头,父子俩陷入沉默,一时无言。
室内微光明灭扑朔,明暗交替,长明灯下,飞蛾在扑火。
两人对坐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门外叶陵默然回首,暗自做了决定,悄然离去。
她自小长在黑道,在泥水里打滚惯了,非是天上云与月,不过是风中转蓬,一片飘零叶。命是白云宗的,魂也是,清白也是。
这是乾震的家,也是她和青龙的家。
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的。
“爹,白云宗短时间内,再经不起腥风血雨了。实在不行,咱们遣散门人,逃离纷争,远遁江湖吧。只要您活着,我们都还活着,那无论身在何方,咱们的家就还在。就像天上的云,四海飘荡,却又无处不在。”乾震红着眼圈,笑道。
“好。”乾秦也跟着笑,出人意料地默许了。
乾震愣了下,回过神来,喜不自胜,解脱般,一把抱住父亲。
“天亮之后,召集门人。”乾秦拍了拍他的后背,眼尾笑纹舒展。
“好!”乾震笑得像个孩子,痛快答应,拜别父亲,急匆匆回去。
乾秦坐在榻上望向窗外,继续打坐疗伤,一夜未眠,群星逐退,天色将明。
一声清脆铃铛响起,越过群山溪水,乘风而来,撞进他的耳里,声若洪钟。
他蓦地睁开双眸,眼瞳有血色一闪而过,神色木然呆滞,冰冷僵硬不似活人,呆坐片刻,缓缓侧首,眯起狐狸般的双眼,冷笑一声。
“叶子!大半夜的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你……”青龙远远望见叶陵回来,急三火四地冲过去,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在看清她满身的新伤后又紧急倒提回来,险些背过气去,一把握住她肩头,悚然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伤成这样!宗内又发生什么事了?”
叶陵安静地瞧着他,等他噼里啪啦问够了,从怀里摸出一本染血的书册。
“这什么?”青龙劈手躲过书册,随意翻了翻,忽然变了脸色,一把合上,更加悚然质问道,“不是,你拿春宫图干什么?!”
叶陵闯过密阁七道机关已然力竭,此刻被青龙这不着边际的质问一激,险些翻过白眼直接栽过去,抬手狠狠抓住他的肩膀支撑身体,目光垂落书册。
青龙疑惑地追着她目光再次看向手中书册,翻过来,看见“沧海巫山”四字。
“这,这!”他错愕万分,对上她沉静似水的目光,秘籍似着了火,烫伤他的手,“啪”一声掉在地上。
瓶颈无数次,删掉重写,昨晚十一点找回点感觉,写到凌晨三点半,今儿醒来后继续写,写到下午三点半,总算写好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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