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殿上关于治理黄河的争执，从秋收一直吵到了春节前夕。这年的冬天，寒冷非常，荀况的家仆从邯郸送年货过来，反而比预计早了半旬有余。
    荀况正带着无双猫在屋子里用炭盆儿烤栗子和核桃，一大一小吃的手酸舌涩还不忍停，干脆把从赵国来的仆人叫进房间谈话。
    家仆是荀伯的侄儿，名叫荀大福。掀开门帘儿进屋，一股栗子核桃的焦香扑面而来：
    他们家小公子荀况坐在榻上，仔细的捡出核桃仁投喂给坐在一边面相清秀的幼童，边喂还边嫌弃道：“你怎么这么蠢啊，核桃都捡不干净，白长一张会吃的嘴。”
    “可不是比不上您，吃什么也耽误不了您一车一车的话。”无双一边吃一边回嘴，手里还搓着栗子的毛皮。
    自家公子在赵国可是个品学兼优的人呐，怎么到了齐国连娈童都养上了……还养的这么光明正大让自己看见……不怕自己告诉他爹吗？
    既然如此，那公子的意思是？
    荀大福本来就被屋中热气嘘了一下，再被无双一惊，瞬间出了一脑门子汗。
    “大福啊，不是说五天以后才到嘛，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荀况一边问，一边捡起桌上的手巾，拽过无双摸向竹简的手，仔细擦干净，又胡乱抹了抹自己的手。
    这一串儿操作令用余光观察的荀大福感到窒息，他赶紧回答：“今年可真邪门，天冷不说，还片雪未下。地冻硬了反而比往年下雪泥泞好走的多，黄河也全部冰封，因此车马不用拆卸装船直接可以过河。所以反而提前到了。”
    “黄河冻的都能走车马啦？”无双突然问道。
    荀大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位身份成谜的小公子，该恭敬回答他呢，还是该斥责他插话无理呢？
    没想到小公子接着问道：“黄河每年都冻的这么厉害吗？”
    “赵国境内的黄河会冻的更厉害些，齐国近海，黄河也会上冻，但往年没有冻这么厉害过。”回答无双的是荀况，他也正在思索。
    “先生！黄河春天是有冰汛的吧！”无双惊叫道：“今年的冰冻的这么厉害，那到了春天，黄河解冻，凌汛一定会来势汹汹的，而齐国境内的黄河之所有冰冻到能走车马，天冷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河床已经抬高到极限，河水非常浅而平缓……如果一直不下雪，只怕水灾之后还会跟着有蝗灾的……”
    “不是早就说要修整河堤了吗？”荀况也知道这件事。
    “说是说了，这还是王后与相国田文提议的。可是姜家联合各大贵族说修河堤劳民伤财，并且毫无效果。两边从秋收吵到现在了，只怕洪水来袭的时候，他们的嘴仗还打不完呢。”
    荀大福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师徒俩开始讨论起今年春汛的概率问题。荀伯探头进屋，把呆立在屋里的荀大福拽到厨房去吃饭。
    “叔…公子那里的小孩……”荀大福的眼中，闪耀着八卦的光芒。
    “是公子的学生。”荀伯解答道：“吓一跳吧，公子第一次把那孩子领回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以为公子把人家孩子拐走了。”
    荀大福八卦之心并未就此熄灭，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他觉得事情才不会那么简单。
    只有揣测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瞎。荀况带着无双拖上匡章和田单帮忙，四个人开始翻找历史记录，果不其然，十多年前，齐国就曾遭遇过一次严寒，凌汛冲毁沿岸种植的冬小麦，造成数十万人流离失所，饥寒交迫。
    匡章跑去王宫的史料馆借阅相关记载，田单去查问沿岸官员，荀况也叫她的仆人快马加鞭，去取黄河边田庄的年记。
    无双问荀况说，十次发水，九次会淹齐国，你为什么也跟着着急呢？
    荀况回答她说，无论是赵国还是齐国，黄河发水受到伤害的人，都是普通的百姓。他们的生命不应是政治博弈的棋子。
    “然而实际上，他们确实是。”无双在心里补了一句。
    但愿我们能救他们更多……怀着沉重的心情，无双爬墙回到了住处。家中侍女对这位公主的□□行为已经熟视无睹。
    琴端着热乎乎的米粥进来，看见自家公主衣服也不换，火盆也不烤，沮丧的坐在窗旁发呆。
    “双姬，这段时间功课难吗？怎么脸色越来越难看？”琴觉得这一年过的日子比以前可舒心多了，小公主每日去稷下学宫有书读，而自己也能够经常出门去看望家里的小儿子。虽然那孩子已经被养的不肯认自己了，但琴在内心依然非常感激给她钱给她物帮她找各种出门理由的双姬。
    “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公主怎么这么说？”
    “是这样的，琴，等明年春天，黄河可能要发大水，我明明知道，可我阻止不了……”无双说完，忽然看到琴惊恐的睁大眼睛，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琴放下手中的食盒，手脚并用爬到房间中央，向无双行参拜大礼，泪水满腮，颤抖着嘴唇说到：“公主，公主！您一定得阻止这件事情，太惨了……太惨了……求求您……”
    “琴家原来住在黄河旁边吗？因为发大水才成为奴婢吗？”
    “奴不是，奴不是……奴的父亲，曾是司空手下官员，全家住在黄河边，奴的父年年日日记录黄河的水情，就怕黄河泛滥造成灾害。可是就在十年以前，父亲也是预见到了春季流冰，日日上奏请求司空深挖河道。修筑堤坝，但无人理睬。春季果然发水，城墙被水冲垮，房子被冲垮，田地被冲毁。百姓衣食无着，满目疮痍饿殍遍野，惨不忍睹……而奴的父亲因为预知这件事，提前将家搬上了山。却被司空污蔑知情不报，斩首示众，奴一家……奴一家都因此被卖为奴隶……”
    琴痛哭失声，伏在地上颤抖。无双此刻忽然深深的感受到，在灾难面前，无人可以幸免。喜欢丛台乱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丛台乱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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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