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潜移默化

    九曲池的仲秋之夜是美丽的，露似珍珠月似弓。
    安童带了乔招娣，悄悄躲藏在池畔一个八角亭里，对面就是三清殿。风吹池水，卷起一波涟漪，也带来寒意。乔招娣裹紧道袍：“睡得好好的，你把我叫出来，干什么呀？”
    “乔招娣，你不要大声说话好不好？”
    “不许叫我乔招娣，那是俗家名讳，俗不可耐。我现在叫觉难，是有辈分的女真。”
    “我偏叫你乔招娣，才做几天道士，就成太上老君了？叫你声音小一点，嗓门还那么大，跟个喊冤似的。”
    “也不是来做贼，干嘛偷偷摸摸？”
    “我们不是贼，而是让你来看贼的！别说话，她们来了。”
    清亮的月影下，一辆马车来到三清殿门口，看到驾辕的人是哑道婆，车厢里走下来静慈。乔招娣大气不出，睁大着眼睛，见静慈开了殿门，哑道婆朝外搬出一个个箱子：“那不是师太吗，半夜三更要搬家？”
    安童嘘了一声：“不是搬家，是搬宝贝。”
    “三清殿我经常来，里面除了太上老君，还是泥塑的，没见有这么多箱子的宝贝呀。”
    “人有暗鬼，屋有暗室，知道这些宝贝哪来的吗？”。
    “不知道。”
    “就是赵富贵他们，或者是你们这些人进贡来的。”
    “原来师太真是一个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的人，知道她要搬到哪里去吗？”
    “你自己看呀。”
    “哦，我可能知道是什么了！不，得找个人来一起看。”
    乔招娣说完，也不与安童招呼，转身潜出亭外。安童轻声叫：“你干什么，这事很秘密的，不能让人知道。”
    她已经走远了。
    安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急忙回来报告。慧明说：“她一定是去赵家报信，想让赵富贵的父亲知道真相。”
    “这个乔招娣，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的男人。”
    “什么话，一日夫妻百日恩！赵家的身后有一个赵殷衡，也是朱全忠的心腹，这个人会成为蒋玄晖的克星。”
    “你怎么知道，静慈今晚会有举动？”
    “蒋玄晖最近去汴梁，今天才回来。静慈不敢把赃物留得太久，树大招风，早脱手早好。”
    “难道她自己干净，只为别人挣钱？”
    “蛇鼠一窝，这是他们之间如何分赃的事。你明天去见阿虔，咱得再烧一把火，加速蛇鼠们的灭亡。”
    “乔招娣一定是去了蒋玄晖的府邸，要不要接应一下？”
    “不要，就是去盯梢，也不是与人拼命。”
    乔招娣的确是去赵家，她早已留心过，夜晚大门出不去，悄悄溜出厨房后门。赵大财主看见她回来，惊讶地：“招娣，你怎么回来，是观里不要你了吗？”
    “不要叫我乔招娣，叫觉难。”
    “好，好，叫觉难。那是你被人家录取了？我说的嘛，有慧明大师抬爱，你一定入得了道籍。可怜我的富贵儿，要是也能走到你这一步，就不会枉死他乡了。”
    说到这里就哭，乔招娣训斥他：“现在哭，早干什么去了？跟我走，带你看一件事。”
    两人从九曲池大门，尾随着静慈的马车，一直到蒋玄晖府邸。还是哑道婆驾的车，蒋家的家丁打着灯笼开了门，把一个个箱子搬进去。赵大财主说：“我看懂了，这两个和你穿一样衣服的人，都是一柱观的女道。只是不明白，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知道为首的那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
    “知道箱子里是什么吗？”
    “应该是金银财宝。”
    “是的，箱子里都是金银财宝，那个人就是一柱观住持静慈师太。她与蒋玄晖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因为富贵没有送礼，就销了他的名号，抓上战场送死。”
    “原来真的如此！都怪我呀，依仗草鞋扎了脚，坏了我的富贵儿。儿呀，老子该死啊···”
    赵大财主又哭起来，乔招娣急忙吆喝：“这时候你敢哭，蒋家人听到，我俩都得被杀了灭口。”
    “他们一个个的认钱不认人，害了我儿，明天我就去东京，找赵殷衡伸冤。”
    “是的，这个仇不能不报。”
    不说赵大财主如何去汴梁，这一天阿虔来了，她来不是见慧明，而是找静慈的：“师太，皇太后因为你的祈福，身体好多了，特命我来赐一柄玉如意。”
    “无量天尊，太后身心健康是天下的福分。宫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老道一定尽力。”
    “皇上最近经常梦见先帝，先帝说他在天堂不宁，使得皇上也身心不宁。”
    “这是需要祭天的呀，不过，那是司天监的事。”
    “那我不懂，太后说，她就相信你。”
    “我们道法也祭天，清醮法事有祈福谢恩、却病延寿、祝国迎祥、祈晴祷雨、解厄禳灾、祝寿庆贺等许多呢。太后既然这么看得起老道，老道就去见蒋大人，请求为皇上祈一回天。”
    “如此甚好，我回去秉报，你等着大赏吧。”
    京城第二天就张贴出布告，十一月十九日，皇上亲自举行郊祀，合城民众都要参加。安童对慧明说：“皇帝祭天或郊祀为民祈福，历来有之，是做了一件好事。你让阿虔这般安排，岂不是帮了她和蒋玄晖？”
    慧明说：“是皇帝的好事，就不是朱全忠的好事。”
    “怎么说？”
    “皇帝带领万民郊祀祭天，提高了自身形象，更有利于巩固皇权，这是朱全忠最大的忌讳。此刻他正在淮南打仗无暇顾及，回来之日，恐怕要跟蒋玄晖一起算总账的。”
    “包括给太后祈福，这些事都名正言顺，朱全忠恐怕一时找不到杀人借口。”
    “有人会给他找借口的。听，是觉难来了吧？”
    安童伸头一望：“是她。”
    觉难，也就是乔招娣进来了。她进来就感慨：“师姑，你让我见识了人世间的真伪。我过去崇拜道家，道者洁身自好，道法清静无为，想不到也有这般的肮脏龌龊。”
    慧明说：“这不是道家的错，而是当权者的错，敲诈来的这些钱财，许多是要拿去做军饷，供杀人放火用的。当然，清者自清，静慈如果是一个洁身自好的高道，没有人逼她去贪腐。”
    “说到战争，是我最恨的了。”
    乔招娣数说着自己的灾难：“我虽然出生农家，但如果没有战争，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穷而相安。朱全忠打华州，男子十二三岁就得上战场，是生是死，永远与家人不相见。女子同样背负公差劳役，拉车，运粮，挖壕沟，造围墙，还得供兵士淫乐，我就是这样被赵殷衡掳掠来的。两个亲兄弟被抓了兵，临村一个重伤回来的人，说他们都已战死，尸骨无存。”
    安童心里想：“这又是一个瞎老道，背负着家仇国恨。”嘴里也禁不住的同情：“哎，你们家这么惨？”
    “何止我们一家，你出城去看看，千千万万家遭受同样的灾难，千千万万人死无葬身之地。”
    慧明说：“僖、昭二帝虽然无德，没有治国能力，但天下还是安宁的，没有刀兵四起。朱全忠这等乱臣贼子为了称王称帝，发动战争，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觉难说：“知道我兄弟是被谁抓的兵吗，就是朱全忠，他是当今之世最大一个罪魁祸首。”
    安童这才发觉，慧明这是在潜移默化乔招娣，就把话引向正题：“乔招娣，你知道今年春天九曲池事件吗？”
    “知道啊，洛阳城谁不知道。那一天是社日，皇家祭祀先帝，食物中毒死了三百多人。杀御厨时，还叫老百姓都去看，绞死后吊在架上，多少天不许收尸。”
    “不，不是食物中毒，是朱全忠指使蒋玄晖朱友珪干的，大人小孩都用黄麻绳勒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师姑，您为什么不报仇。外界都知道您有一个高贵的出身，是李唐皇族王妃娘娘，皇家无道，迫使自己遁入空门。刚才知客姐说，咱俩具有一样的节义，皇家的仇当然就是您的仇，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女人，不能拿起刀枪？”
    看她已经同仇敌忾，慧明很高兴：“不，女人不是不能作为，有智女子胜于男，做好事是这样，做坏事也是这样。九曲池惨案中有这样一个女人，为虎作伥，诱骗皇家人自投罗网，几乎被斩尽杀绝。她有智，但智慧没用在正道上，做的是坏事，这样的人绝不能让她有好下场。”
    “难道是静慈师太？”
    “是的，就是她，口念无量天尊，手拿杀人屠刀。”
    “您之前说，我还不敢相信，现在相信了，她不是一个慈悲为怀的圣人，而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魔鬼。为死去的兄弟，为赵富贵，师姑，我愿意与你们共同寻仇。”
    “好，咱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喜欢九曲遗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九曲遗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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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