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乔招娣

    洛阳城赵家酒坊。
    老板赵大财主的公子赵富贵，和他的一个朋友在喝酒，侍酒的是一个美少女。赵富贵一碗酒下肚，眼睛开始朦胧：“马长龙马大公子，你今天带来的这个小妮子谁呀，过去侍酒的可不是她？”
    叫马长龙的回答道：“新买的，佃户家欠租还不上，就把人抵给我了。”
    “多少租粮，让给我怎么样？”
    马长龙爽快地：“小意思，谁让咱们是朋友呢。不过，我不要你的租子粮，跟你换人。”
    “我家酒坊的佣工，都是有家室的女人，庄园里也没人家欠租子抵债，拿谁跟你换？”
    “我见过你的一个女人，很喜欢。”
    “谁呀？”
    “乔招娣。”
    “你说的是她？她是赵殷衡从华州抢掠来的，老赵家里妻管严，不敢带到东京去，我两家不是亲戚吗，他就把人放在我家养着，也被我喜欢上了。但这个女人不同意跟我偷搞，要明媒正娶，只好拜了堂，老赵知道了也没说什么，拿走我家一百坛好酒。”
    “听你这意思，是舍不得了吧？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就把女人当衣服，好看的换一件。”
    “不是。”
    “小妮子，去敬你赵哥一碗。赵富贵，看这件衣服年轻漂亮不？要是肯换，饭后就带走，我再补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成交！不过，乔招娣脾气比较刚烈，她不同意，事情难办，得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来一个木已成舟，叫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好，听你的。”
    赵富贵女人多，乔招娣经常独宿，这天夜里正睡梦中，一个人爬到她的身上，以为是自家男人，因为赵富贵经常这样。迷糊着一动不动，一会儿灯亮了，原来是马长龙。乔招娣大怒：“你什么人，敢来奸宿良家女子？”
    马长龙一五一十告诉了：“你家男人收了我的银子，拿了我的女人，怕你不肯，安排我先下手为强。”
    “去你妈的。”
    乔招娣哭着敲开赵富贵的房门，赵富贵拥着小妮子睡得正香：“不错，是这么一回事。你同意呢，就跟了他去，不同意，就给我做佣工去。不过，你不能回老家，赵殷衡拿了我一百坛好酒，相当于是把你卖给了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要让你父母进官府，华州那可是老赵过去的地盘。”
    “做佣工就做佣工。”
    “你怎么那么犟，一根筋？咱家开的酒坊，不是赋税就是捐赠，都被整得快破产了，马少爷补了我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够买几十个女人呢。不就是陪几天嘛，你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以后要是想我了，还可以再回来。”
    “我不。”
    再回自己的房间，门已经被锁上了，只有去佣工住的屋子睡觉，地铺上有十几个女佣，找了一个角落倒头就睡。马长龙闹着反悔，赵富贵哪里能让她睡，又来了七八个男佣，折腾到天亮。
    没路可走了，又不能回家乡，疲惫不堪、伤心欲绝的乔招娣拎起一根绳子，到屋后大树上准备上吊。正在这时，一个五六岁小女孩走了过来：“小嫂子，你要干嘛？”
    这是赵富贵的同父异母妹妹，叫赵颖：“哥哥今天要去一柱观，参加道家入籍考核，你去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为这些垃圾死了自己不值得：“赵颖妹妹，你是太上老君来点化我的吗？”
    “太上老君谁呀？”
    “他是我的救星，你也是。”
    说完，扔了绳子就走。
    一柱观今天为老君庙考选新弟子，规模几乎轰轰烈烈。因为来的都是富家子弟，一个个华衣美服，不是轿子就是骑马。甚至还有许多家人、侍女陪护，三清殿门口车水马龙。
    静慈坐在昨天蒋玄晖坐过的，老子塑像前的几案后，老监院在一边陪着，慧珏纪录。其他高功，法师也在一侧坐着，殿里挤满了人，慧明没有来参加。她先讲解了一番大道理，无非是入道者必须为人正直，拥有美好品格，广读圣贤书籍之类。开始问第一个上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研习过道经吗？”
    “我叫马长龙，洛阳市郊人，咱品性忠良，特别喜欢你们的经法。什么道德经，南华经，不正经···”
    话没说完，引得大家哄笑。
    马长龙认真地：“笑什么？我娘整天在庄园里诵经，佃户们说她诵的比唱的好听，我狠狠地听过不少呢。”
    有人悄悄地：“你娘诵的一定是不正经。”
    静慈就说：“下一个，下一个。”
    赵富贵真的也来了，被一帮狐朋狗友拥簇上场，身上带出一股酒的味道。有人认得他，就叫：“赵富贵，怎么不把你家的酒，拎几坛来给考官？”
    赵富贵翻着白眼：“我家就是开酒坊的，怎么了，卖酒的就不能出家学道？”
    静慈就问：“你想在家出家，还是离家出家？”
    “不懂。”
    “在家出家，就是取得道籍以后，在家里修行。离家出家，就是吃住在观庙，随法师诵经做功课。”
    “嘿，好玩，有什么讲究吗？”
    静慈不耐烦他的无知，就接着问下一个问题：“研习过多少道家经法，是否愿意一心向道？”
    赵富贵回答：“昨天晚上老爷子给了我一本书，叫什么什么经，那东西太深，看不懂。朝廷规定，有了度牒不得上战场，入道不就是为了躲兵役？要不，谁来做这个牛鼻子老道！”
    说得又是哄堂大笑，静慈就挥手：“下一个，下一个。”
    安童听了一会，回去说：“静慈招的哪是道家子弟，我看都是纨绔子弟，怪不得你说这里有许多猫腻。”
    慧明说：“朝廷重道，有道籍身份的人不被征兵，这个法度朱全忠继续沿用，其实就是为自己敛财。穷苦人拿不出银子来买通关节，只能上战场，幸运的，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不幸运的，第一天去，第二天就被战死，就如瞎老道所说的，尸骨无存。这就使得僧道两院，成了富家子弟的避难所。”
    “蒋玄晖负责审批，他可得又发了一笔大财。”
    慧明正要说什么，安童抬眼看到院子里进来一个女人：“嘿，一个哑道婆不够，监视我们的人手又增加了。”
    “是吗，谁呀？”
    慧明觉得好奇，就走出屋来看。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穿着华丽，长得整齐，但形容枯槁，憔悴不堪。来人就是乔招娣，她迎着慧明跪下：“请师姑救命。”
    “你知道我？”
    “是的。小女子知道一柱观出了一代医圣，道清德明，还知道只有您能救我。”
    乔招娣把自己的经历和困苦，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有家不能回，恐连累老父母，走投无路，请师姑大发慈悲。”
    安童同情地：“做苦力倒也罢了，还要招受许多蠢男人的遭践，这家人也太万恶了。师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慧明说：“起来说话吧，想我怎么救你？”
    乔招娣站起身来：“能让我出家为道，就是善莫大焉。实在不能，刚才在院外看到一个拿扫帚的老道妇，比比划划说什么，没听懂。但求能像她那样给您端茶倒水，煮饭扫地，做牛做马也知足。”
    慧明与安童对视了一眼，知道她说的人是哑道婆，还在监视着自己。她突然决定要帮助这个人：“你识字吗？”
    “开始来赵家，也是许多个少奶奶之一，曾悄悄地跟着童师听过一年多的书，识得一些字。”
    慧明从屋里拿出两本小册子：“这里有两篇经卷，一篇是《度厄真经》，一篇是《三皈依》。你什么时间把它全部背诵出，还能说出其中的道义，再来找我。”
    乔招娣双手接着书：“谢师姑。”
    “如果九曲池守门人不给进，你就拿出经卷来。那上面有我的签名，他们认得，不敢阻拦。”
    乔招娣转身要走，安童说：“师姑，你给人家出的题目太难了不是？谁都知道，道经深奥，佶屈聱牙的，她白天做苦力，晚上又有许多蠢男人纠缠，哪有时间读书？”
    慧明一语双关地：“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造化？”
    “是的。”
    乔招娣想了一下：“师姑，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高高兴兴的走了。
    几天里，一柱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慧明从不过问招人的事，给太后配的药，都是宫人自来取。这一天，现场考核已经结束，她让安童送药：“你去看一下，静慈是不是自己去做法事的。”
    安童到了积善宫门口，侧耳听得静慈在里面咿咿呀呀的诵经，就不再进去，叫人出来接药。阿虔出来了，陪同的女人没跟着，她就急迫地问：“安童姐，快告诉我，那天夜里小王子为什么没被救走？”
    安童说：“有内奸。”
    “谁呀？”
    “以后告诉你，你暂时不要着急，师姑正在想办法。把药拿进去吧，都是按时辰服食的，不要耽误了。”
    “不着急，太后现在是不会吃的。”
    “为什么？”
    “她要等法事结束，让阿秋拿给御医检验过才吃。”
    安童鄙夷地：“谁去毒她？小人之心！”回来告诉慧明：“这个太后对你竟然也不相信，让人验药。”
    慧明说：“我用的都是常规药，白芍、当归之类，药引子是独家配方，谁也检验不出。看到静慈了吗？”
    “看到了，领着几个女道，在里面跳大神呢。”
    “那就好。”
    安童想起乔招娣：“几天了，怎么没来？我说的不会错，她读不了那些劳什子文章，我跟你学了几年，一篇都不会。”
    “她来了！”
    “什么？你也跟瞎老道学上，会听风了。”
    慧明一笑：“我看到院门外，哑道婆一边装模作样扫地，一边在偷窥前方，证明前方有人过来了。如果来的是本观熟人，她不会以这种神色窥视，而我这里一般也没有其他人来往，那么来的人应该是乔招娣。”
    安童过来门口看，哑道婆已经离开，乔招娣却真的来了。大家进了屋，乔招娣意气风发地：“师姑，您交代的任务，我完成了，听我背诵一遍好吗？”
    她像一个在老师面前的小学生，站立着，双手背在身后，把两篇经文从头到尾背诵完毕：“师姑，我再讲解给你听，不过，我只能讲一个大概意思。先说说《度厄真经》，这一篇就好像为我量身定制，说的是诚心向道，度人厄难，福生无量天尊。”
    慧明满意地：“好，好，这就够了。”
    安童看她过关，也高兴：“乔招娣，你真不简单。你是怎么把这些字句，都认下来，还读得明白的？”
    乔招娣告诉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是拉大旗，作虎皮。知道师姑不是一个凡人，让我读经讲经，我如果能做到，她老人家就一定会相救。也知道自己没那个时间读书，赵富贵为了逼我就范，夜晚还会让那些雇工去骚扰。怎么办呢？人怕狠，鬼怕恶，回去就放风，说自己遇到了贵人，要度我成仙。赵富贵知道师姑的大名，吓得浑身发抖，竟然命令私塾先生，三天之内必须把我教会，也不敢再让那些鬼男人碰我一下。”
    安童哈哈大笑：“你也是个鬼，一肚子鬼心机。”
    “不是我有鬼心机，是我真的遇到了贵人。”
    慧明说：“你有皈依道门的造化，我决定帮你。之前读的《度厄真经》和《三皈依》，那是早晚功课，再给你增加几篇。一是基本经典《道德经》，二是修炼经典《黄庭经》，三是劝善经书《太上感应篇》。”
    安童不解，玩笑着：“师姑，要她学那么多经文干嘛，也不是来考法师，当观主的？”
    慧明告诉说：“不做观主，学一身本事有什么不好？让她入观做一个打杂的容易，做有身份的女真一定受到刁难，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要让她来得堂而皇之。”
    乔招娣自信地：“安知客放心，我会好好利用这一造化，抓紧时间把几篇经文学好。有这棵大树罩着，不是赵富贵浑身发抖，洛阳城也得抖三抖。”
    昂扬的去了。
    慧明送她出门，门框上一根枯草沾到发髻上，随手挽了一下。又叮嘱一句：“不管什么时候，要记住一句话，入道门是因为自己崇道，为了弘扬道法。”
    安童问：“这又干什么，也不要向谁宣誓？”
    乔招娣听懂了：“师姑放心，知道您这句话的重要性，僧道两院现在是男人躲兵役，女人躲差役，家庭躲赋税的避难所，朝廷最忌讳。我会分清内外，不给人留把柄。”喜欢九曲遗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九曲遗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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