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个男人

    鹿诗诗不是这样想的，她告诉江母：
    “没有记忆，说是孩子却又不是孩子，浑浑噩噩不知所云，难道不痛苦吗？”
    让一个正常人变成这样，不痛苦吗？
    鹿诗诗觉得痛苦极了，现在的姑姑只是不想面对这些事，其实她什么都明白。
    想到这些事，鹿诗诗忍不住落泪。
    “姑姑她……连我都不认得了。”
    鹿诗诗甚至怀疑，哪怕江母站在她面前，姑姑都不一定会认得。
    这点，却是江母不曾想到的。
    “不是七八岁的智商？”她问。
    七八岁的智商，还该不认人了吧？
    未曾见过鹿和嘉现在的样子，江母心中的鹿和嘉依然是鹿家小公主的模样，无忧无虑，哪怕被人欺负也总有人能教训回来。
    鹿和嘉哪怕到了三十岁，她也依然那么年轻，不会被生活磨平棱角。
    江母想象不到，一个七八岁，不认人的鹿和嘉长什么样子。
    “姑姑七八岁的时候，还没有我。”
    鹿诗诗原本也想不明白，还是老爷子给她解了惑。
    鹿和嘉不仅仅活在七八岁的智商里，她还活在七八岁的记忆中。
    那个时候，别说鹿诗诗了，便是鹿老爷子都与现在有很大差别。
    江母的心惊了一下，她想象不出那该是怎样的场景。但对于帮助鹿和嘉，她毫无兴趣。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如果不是你来问我，这些话我是不会说……”
    说到这里，江母忽然顿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
    “嗯？哈哈，我也掉进鹿语慈的坑里了？”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今天如果不是鹿诗诗来问她，她和谁也不会诉说这段往事。
    正因为鹿语慈这些年的从未提及，她才降低了防备。又有鹿诗诗的关系，几乎是必说的局面。
    江母不会去想什么巧合，就算是巧合，那也是鹿语慈的运气。而按照她对鹿语慈的了解，她做事只会万无一失。
    鹿诗诗原本还没想到这些，经由江母的提醒，才发现了鹿语慈下的这盘大棋。
    连江母身在棋盘之中，她那点小坑也就不算什么了。
    江母没有迁怒的意思，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这些秘密埋首在她心中这么多年，也是该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
    死亡，无法将事情平息。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为痛苦。
    “罢了，都些前尘往事，别人都不记得了，只有我这个闲人才记得。”
    江母摆摆手，不愿再多谈。
    这些事于当时的她来说太过重要，于如今的她而言也同样重要。
    大概是年纪大了，她不再如年轻时那般嫉恶如仇，恨不得所有的坏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这个世界来去匆匆，活着的人不一定幸福，死去的人不一定孤独，到底谁是谁非已经不那么重要。
    江母大有看破红尘之势，鹿诗诗在这短短时间内，大脑快速思考。
    她当然不能眼看着江母看破红尘，也不能让姑姑唯一的希望破灭。
    她以退为进，询问江母：
    “您难道不认为，姑姑也应该记得吗？”
    说什么唯一记得，站在江母的角度，难道不应该更希望鹿和嘉也记得吗？
    如果不是她想让鹿和嘉记得，也就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鹿和嘉了。
    只是，事与愿违，鹿和嘉受了刺激，如今并不记得这些事。若是有机会让鹿和嘉重新记起这些事，让她活在赎罪之中，不是更好吗？
    鹿诗诗完全站在江母的角度考量，她的话也的确是江母心中所想。
    她就是想要让鹿和嘉记得这些事，让鹿和嘉活在赎罪之中。
    可是……
    “嗯？”江母一顿，鹿诗诗所说的每句话都在为她考量，可她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
    想要鹿和嘉记得前尘往事，还得靠她出马。
    可是唤醒了鹿和嘉的记忆，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鹿和嘉？
    江母似笑非笑地看着鹿诗诗，“你们两姐妹啊，都在给我挖坑呢。”
    因为了解鹿语慈的为人，她会防备鹿语慈的话。而正因为了解鹿诗诗的为人，她才不会防备鹿诗诗的话。可是，鹿诗诗却和鹿语慈一样，暗戳戳给她挖坑跳。
    “哪有。”
    鹿诗诗不肯承认，就算她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鹿和嘉，还有一半的原因则是因为江母。
    “与其让姑姑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不如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事。哪怕是赎罪也好，总得让她知道问题的根源。您说是吗？”
    鹿诗诗拿出所有的诚意，让江母看到她的用心。
    当年的事孰是孰非也无法认定，可现在的人还得活下去。比起一个浑浑噩噩的人，一个脑子清醒的人才更能赎罪。
    这样的话不算新颖，却是江母从未思量过的。明明是几句简单的话，经由鹿诗诗的口中说出，竟添了别样期许。
    江母看了眼窗外的春色，不知不觉春天又到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季节有轮回，人生是不是也有轮回？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江母肯定了鹿诗诗的话，还不待她过多思量，鹿诗诗就赶忙说：
    “车都已经备好了。”
    车……
    “现在？”
    她们才刚刚聊到鹿和嘉，就要去见面吗？
    江母不知怎么，心中一阵突兀，说是胆怯，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打铁趁热啊。”鹿诗诗好不容易劝服了江母，又怎么能允许她想清楚？
    自然是速战速决，不容置疑。
    “你容我想一想。”江母可没想着要去见鹿和嘉，那怕是帮忙，她也有自己的原则。
    “哎呀，还想什么呀！”
    鹿诗诗抱住江母的胳膊，完全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胡煦！”她朝着屋内大喊，早已准备就绪的胡煦立刻冲了出来。
    “快来扶着江妈妈点。”
    在鹿诗诗和胡煦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江母在完全没有想法的情况下被扶上了车。
    说是扶，如果不是因为鹿诗诗和胡煦都是她所认识的小辈，其实和绑架也差不多。
    坐到了车上，江母的精神还有些恍惚，她实在不敢相信，她居然要去见鹿和嘉，去见一个只有七八岁记忆的鹿和嘉……
    人已经上了车，鹿诗诗暂时松了口气。她想到鹿和嘉那里的情况，又给老爷子打去了电话。
    “爷爷，我找到姑姑失忆的根源了。”
    鹿诗诗开口便是一记重磅炸弹，这是老爷子一直在寻找的根源，是快速抓住老爷子心思的重中之重。
    “是什么？”老爷子的精神告诉紧绷，他有些期待，又有些怀疑。
    他和鹿语慈寻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问题的根源，鹿诗诗不过才见了鹿和嘉一面，她就找到了？
    鹿诗诗也十分忐忑，她看了眼在听到老爷子声音后呆若木鸡的江母，心生不忍。
    如果让老爷子知道姑姑这么多年失忆的根源是因为江母而起，鹿诗诗都能想到老爷子会如何对待江母。
    不行，江母好不容易答应了帮助姑姑，绝不能让她受到损害。
    鹿诗诗还有很有良心的，她央求老爷子：
    “我可以告诉您，但您不能迁怒于别人。”
    得老爷子一句承诺，或许这件事更好解决。
    “是谁？”老爷子不给承诺，他原本以为是因为什么事，但既然鹿诗诗这样讲了，那就势必有人参与了这件事。
    是谁，是谁！
    老爷子非要问一个明白，鹿诗诗也只能找一个替罪羊。
    “那个人已经死了，但在姑姑心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反正人已经死了，老爷子就算再有愤怒也处理不了人家什么，鹿诗诗说得心安理得。
    “是一个男人……”
    男人……
    老爷子沉默了。
    一个男人不算什么，可鹿诗诗特意点明一个男人，那就很有问题了。
    有关于鹿和嘉的感情问题，老爷子一无所知。他所了解的鹿和嘉就是一个没有过恋爱的乖乖女，她为了家族选择了联姻，她将美好的初恋与爱情都葬送在了这场婚姻当中。
    而今，鹿诗诗忽然告诉他，鹿和嘉有初恋，也有爱情，这让老爷子如何认同，又如何能够相信？
    挂断电话，车子已经停在了疗养院门外。
    鹿诗诗带着江母走了进去，沿着老爷子带她走过的路，一路来到了鹿和嘉所在的房间门前。
    走道里静悄悄一片，鹿诗诗想到这一回和老爷子来时，好像也没有看到人。
    这里是老爷子为鹿和嘉选择的场所，看似保护，却也简单随意。最起码，从表面上看，这里空无一人。
    “我，我真的要进去吗？”
    江母的声音将鹿诗诗拉回了现实，她见江母踟蹰不定，更是挽住江母的胳膊，不让她逃离。
    “来都来了，就见一见嘛。”
    她们都来到了姑姑门前，如果这样还让江母走掉，那她鹿诗诗也不用再做事了。
    鹿诗诗悄声告诉江母：
    “爷爷已经答应了，不会迁怒别人。”
    虽然鹿诗诗用了一个死人来顶替罪魁祸首的身份，可到底对老爷子产生了强烈的心理冲击，他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一件错事的形成不单单是一个人的问题，许多的细节加在一起决定了成败，许多的行为累积到一起就成了问题。
    老爷子是个固执的人，也是个勇于承认错误的人。
    当他最亲爱的女儿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他却一无所知时，给老爷子带来的冲击是无法巨大的。
    鹿诗诗想用老爷子的不迁怒，打消江母的顾虑。殊不知，正因为她提及了老爷子，才让江母意识到更大的问题。
    她完全是被鹿诗诗给忽悠来的，她可没有鹿诗诗说的那么好，她压根就不想帮助鹿和嘉。
    江母神色复杂，鹿诗诗躲开她的目光。
    “姑姑就在这里面。”
    鹿诗诗敲响了房门。
    “嘭嘭嘭。”
    敲门后，无人应答。
    鹿诗诗推开了门，房门毫无征兆的打开了。
    “姑姑？”
    鹿诗诗走了进去，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鹿和嘉。
    鹿和嘉的精神看起来没有上次见面时好，她整个人蓬头垢面，深邃的眼窝凹陷其中，看起来又苍老又狼狈。
    鹿诗诗往屋内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她面带笑容，和气地看向鹿和嘉。
    “姑姑，你还记得我吗？”
    毕竟只有过一次见面，鹿诗诗害怕鹿和嘉会将她忘记。
    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见过一次的人，也应该会记得。
    “你是……”鹿和嘉稍露疑问，然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诗诗！”
    她高兴地冲鹿诗诗露出笑容，因为狼狈加苍老，她脸上的笑容满是诡异。
    “我记得，你是诗诗！”
    对于一起玩过的小伙伴，鹿和嘉还是十分友好的。她一个箭步冲到鹿诗诗面前，脸上的喜悦遮掩不住。
    “对，我是诗诗！”鹿诗诗也同样感到高兴。
    爷爷说姑姑认人的能力不全，当初的鹿语慈她也是过了很久才认得。
    如今她才见过姑姑一回，姑姑就认出了她。是不是代表，姑姑已经从心理上接受了她？
    看着比上次见面苍老了不止十岁的鹿和嘉，鹿诗诗心疼不已。今天的鹿和嘉看起来都没有洗脸，照顾她的人去了哪？
    “姑姑，这里没有人照顾你吗？”
    鹿诗诗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仿佛抓住了什么问题。
    老爷子明明那么照顾姑姑，姑姑居住的地方虽然不算简陋，可怎么会空无一物？
    上次来，这里还有一张沙发的，怎么今天来什么都没有了？
    “照顾？”鹿和嘉歪着头，迷茫地看着鹿诗诗。
    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鹿诗诗换了种问法：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上回，鹿诗诗没觉得哪里奇怪，可这回依旧没有人在，鹿诗诗感到怀疑。
    鹿诗诗还在等着鹿和嘉回答，鹿和嘉却忽然拉着鹿诗诗的胳膊往房间里躲。
    “诗诗，别说话，这里有坏人。”
    坏人？
    “哪呢？”
    鹿诗诗不明所以，老爷子为了姑姑的安全可谓用心良苦。
    这周围不知道布置了多少眼线，哪来的坏人？
    “嘘。”鹿和嘉好像十分惊恐，她拉住鹿诗诗的胳膊，用看似小声，其实能够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
    “他们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会杀人的。杀人……”
    鹿和嘉满是惊恐，她说得煞有其事，让人虽不相信，却感觉诡异。
    “姑姑，你……”
    怎么了？
    鹿诗诗难受极了。
    不是失去记忆了吗，怎么连精神也有些不太正常？
    精神不正常的鹿和嘉，还能见江母吗？喜欢撩起小哥哥的白大褂请大家收藏：(663d.com)撩起小哥哥的白大褂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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