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腊月第一场雪

    “不是黑楼？”
    许世勇饱含沧桑的双眸中，似乎正在极力回忆半生戎马的往事。江南王在被册封为一字王之前，征战南北，的确惹了不少仇家。甚至一些江湖人物，也有不少结仇。许世勇知道，这么些年，大唐帝国日益强盛。圣上修为日渐精深，已是深不可测的境界。加上长安圣门的气势加持，敢与朝廷作对者，几乎绝迹。
    但要说什么人、什么事和黑字有关，许世勇还真想不起来。
    除非……
    “大人，十二年前，王爷曾经去过一次东海黑龙潭。”
    “蛇海秘境边上那个黑龙潭？”
    姜青浅有些意外，黑龙潭据传唐初曾有黑龙跃出，后人几经打探，却毫无发现，只是一个普通水潭而已。不过，这个传说还是让黑龙潭名气大增。朝廷曾经派遣玄天司，亲力侦办黑龙潭悬案，一样没有任何发现。
    所以姜青浅对黑龙潭尚算熟悉。
    许世勇点点头，“不错。除此之外，王爷和黑字辈的东西，再无任何交集。”
    姜青浅不置可否，她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带着江宁，回到李记。神捕司的陈兼也不知姜青浅的打算，只好将今天的线索及推理，全部记录在案。
    傍晚斜阳将落，天气变得更阴冷了些。
    李记的后院里已经生起了火，牛大嘴正在拼命添柴。潘富贵骂骂咧咧：“少添点，慢慢来，柴火不要钱的啊？”
    “掌柜，这天太冷。慢一点火就熄了，还不把人给冻死？”
    大嘴一边说着，一边往火堆里加入柴火。转眼便看见姜青浅领着江宁回来，于是招呼道：“江小二，回来啦？来来来，烤烤火。这鬼天气，我看出不了三日，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得下来了。”
    江宁脚步一停，看着径直上楼的姜青浅，道：
    “姜……大人，要不一起？”
    他还是有些不习惯称呼姜青浅为大人，这女人看上去才二十几岁，除了性子清冷，哪一点看上去都不像大人。
    大嘴跟着道：“是啊是啊，天冷，烤烤火再上去，身子也暖和些。”
    四个人就这样围着一堆篝火，静默无言。还是大嘴利索，提议道：“掌柜的，难得闲一场，不如去地窖搬点酒？”
    “酒不要钱的啊？“潘富贵张嘴就来，他操持着李记的生意，自然是样样都要计算成本。“搬一缸就行，留点卖钱。这天气，温酒好卖的很。”
    “得嘞！”
    牛大嘴得了命令，兴高采烈的搬酒去了。李记地窖里的存酒，并不是什么好货色，就是江南寻常可见的雪花酿。这酒下雪天喝，最应景，性子温，绵柔滑口。和酒馆之中的烈酒不一样，比如剑喉，号称一滴封喉，实在是烈的很。
    可惜，这雪终究没有下下来。
    “来来来，今儿个掌柜的气派，咱就用碗喝。”
    大嘴拿了四个碗，每人派了一个。姜青浅眉头锁得紧紧的，她的吃食，素来是浅尝则止，用如此大碗喝酒，倒是头遭。
    江宁见姜青浅为难的神色，立马会意，道：
    “姜大人，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一口也行。这酒是我们江南的特产，带有水乡之忧愁。江南有两种名酿，一种是雪花酿，一种是情花酿，你尝尝看。”
    江宁知道，情花酿早前姜青浅便点过。而这雪花酿，姜青浅却未得一尝。
    大嘴不知什么时候，自作主张从厨房里抽出一条羊腿，笑呵呵的道：
    “掌柜的，有酒无肉不成席。这一顿，就当是饯别江小二的，您看可不可以？”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支起烤架子，将羊腿架于其上。手上小刀动作流利，每一刀划得恰到好处，另外一只手，则不停刷油。潘富贵目瞪口呆，自己这还没发话呢，怎么就烤上了？不过转眼看了看江宁，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等等，大嘴，饯什么别？我没说过我要走啊！”
    江宁一脸莫名。
    他虽然从李记酒楼辞了工，但是，目前的食宿都还在酒楼。离开酒楼，上哪喝西北风去？就凭身上这几百两银子，保证这个年过完就会一无所有。
    “江宁啊，你要走，这是迟早的事情。大嘴都看出来了，我难道就老得两眼发昏么？你的前途远大，在临安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今天话也说开了，我也不妨直说了吧，这位是姜姑娘吧？姜姑娘，江宁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孩子，您看看，能不能带他一起走？”
    潘富贵自然早就看出来了，姜青浅不仅来历非凡，而且似乎对江宁青睐有加。若是人生路上，有这么一位良师益友，对江宁来说，也是幸事一件。
    姜青浅手里握着杯子，里面尚有大半杯雪花酿。
    她并不贪杯，即便这酒是秘境仙酿，也都浅尝即止。修行以来，姜青浅便是如此自律，这种高度的自制力，让姜青浅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天赋，那就是入定。
    这也是为什么姜青浅如此年轻，便拥有真圣境修为的原因。整个大唐，多少修行者，但是能被誉为百年难遇的修行天才，却只有姜青浅一人。
    “酒还不错，人，马马虎虎。”
    姜青浅不置可否，既没有说带江宁走，也没有说不带江宁走。
    潘富贵愕然，看了看江宁，又看了看牛大嘴。他很想知道，这位姜姑娘到底想表达什么，只是很可惜，大嘴和江宁都给不出答案。
    江宁想了想，道：
    “姜大人……”
    “你还是叫我姜姑娘吧！”
    姜青浅鬼使神差的打断了江宁的话，大概是履任玄天司掌司使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叫过她姜姑娘。此刻碰见江宁这个愣头青，倒是让她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江宁哑然，随即便道：“姜姑娘，你之前说的一年之期，可还当真？”
    “自然。”
    姜青浅说过，一年之内，江宁的修为若是能够到凝元境，就答应把江宁弄进玄天司。凝元境，是元境三重的开始。凝元、胎元、神元，元境最明显的标志，是全身的玄气开始凝炼成精元。由玄入元，不啻于一步登天。
    江宁对于修行的知识了解不多，正是因为如此，反而初生牛犊不怕虎。
    “好。我应下了，一年之内，必入凝元。”
    “希望你的本事，和你的口气一样大。”
    姜青浅淡淡的道。一年时间，横推三境，即便是当年的自己，也未能办到。不过，江宁是青莲剑经的传人，这一支传人，总是有些特别。姜青浅心中倒也抱有一番希冀。
    说完这番话，姜青浅便搁下酒杯，径直回了二楼。
    大嘴忙不迭问道：
    “江小二，那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你很希望我走吗？”
    “额……那倒不是。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嘛，话说回来，这位姜姑娘什么来头，我怎么总感觉她说话让我有种如芒在背的恐惧感？”
    大嘴越说，声音越低。末了，还偷偷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二楼一号房。
    江宁想了想，陈兼见着姜青浅，叫她掌司使大人，就连江南王府中的那位老管家，对陈兼不放在眼里，但是对姜青浅却毕恭毕敬。姜青浅又说过，能把自己弄进玄天司。玄天司，掌司使，难道？
    江宁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玄天司的掌司使！自己何其愚钝，从来没往这一块去想，此番思来，这位姜大人的身份竟是如此高贵！
    “江小二？你咋啦，不说话？”
    “啊，没什么没什么。姜姑娘也是朝廷中人，身上自然有股官威。”
    江宁有些心神失守。
    他不过是临安城李记酒楼的一个小小店小二，何德何能，能够和大唐帝国玄天司的掌司使有交集。这种概率，就好像一个乞丐，和当朝一品同桌共席一样，匪夷所思。江宁自然不会想到，光是青莲剑经传人这样一个身份，就足以让他进入当世所有高手的法眼。
    三十年前，林沽一人一剑，闯荡江湖，荡平多少对手？
    青莲剑经这四个字，就足够和一个偌大的宗门抗衡。
    潘富贵和牛大嘴几碗酒下肚，被火光映照的脸色微红。也不知是真喝醉了，还是装醉，两人打个哆嗦，便告辞回房。
    月色升起，清冷无比。
    江宁端起手中的杯子，将半杯雪花酿一饮而尽。这篝火也慢慢变得小了些，似乎要被夜色吞没，江宁晃了晃脑袋，摸了摸怀里的铁剑，心中暗道：倘若真的进了玄天司，枯老头那里怎么办？他似乎不是特别喜欢朝廷？
    想了好半晌，也没个答案，索性便不再想了。
    翌日一早，江宁便被大嘴的尖叫声给惊醒：“下雪啦！下雪啦！”
    江宁走出房门，但见酒楼后院，已是白茫茫一片，那棵枯树也覆盖着白雪，银装素裹，足有三尺深。这一夜，雪下个不停，仿佛给整座城盖上了一席厚厚的棉被。
    抬头一望，正见到姜青浅推窗观雪。
    “姜姑娘，你醒了？”
    “这雪下的挺大。”
    “是啊，算起来，这是今年腊月的第一场雪了。”
    江宁回道。时间一晃而过，冬月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诗圣手稿风波，一进入腊月，仿佛被这场雪给淹没，再也无人谈论。
    今天是元龙七年腊月初一，离年关还有三十天。
    因为积雪深厚，清河街上空无一人。李记酒楼难得的清净，从辰时到午时一个客人都没有。姜青浅独自坐在房中，梳理着江南王暴毙的事情。
    半个黑字，大概率就是黑楼。
    黑楼之中，除了慕容烈这位楼主，其他堂主的修为都不足以对江南王构成威胁。但是，黑楼之中，还有两位极其神秘的护法。没人知道这俩护法是什么人、什么修为、身在何处，这些不仅江湖上没有半点音信，就连朝廷，也不曾得悉内情。
    倘若真是黑楼所为，那么只有这左右护法最有可能。
    可是，要到哪儿去找出这俩护法呢？
    窗外鹅毛大雪仍在絮絮飘着，天反而没有昨夜那么寒冷。江宁站在姜青浅的门外，不急不缓的敲过了门，道：
    “姜姑娘，中午的饭菜给您送上来了。”
    “进来吧！”
    推开门，一阵寒风跟着吹了进来。江宁麻利的放好饭菜，就要退出去，却听姜青浅继续道：“你师承这门剑经，不知道你师父和你讲过黑楼的事情没有？”
    “黑楼？慕容烈？”
    “除了慕容烈，你还知道些啥？”
    姜青浅来了兴趣，或许，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林沽这位奇人能够知道也尚未可知。要知道，三十年前，林沽走南闯北，在整个修行江湖，都闯下了偌大的名声。他的见闻之广，只怕是圣门的裴圣人也颇有不如。
    江宁皱了皱眉，道：
    “姜姑娘，我的确还没有师父。至于黑楼，慕容楼主名满天下，街坊四邻都知道。黑楼十三个堂口，每一个都是个顶个的杀戮机器。除此之外，黑楼还有两位护法，左护法屈应先，三十年前已经是真圣境，只是屈老爷子年纪大了，此生想要破入大圣境，难也。至于右护法……”
    “是谁？”
    “我也不知道。黑楼中，究竟有没有右护法这个人，也难说的很。”
    江宁想起枯老头给自己讲的，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姜青浅心中暗叹，江南王的案子倘若不能尽快侦破，那么玄天司的招牌可就要折在自己手上了。按江宁所说，那位屈应先有嫌疑，但是嫌疑却不大。慕容烈想要在长安有所动静，必须有人配合，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屈应先。
    她人不在长安，却极为聪慧，很快将长安的情况推算得八九不离十。
    “姜姑娘，你怀疑是屈应先杀了江南王？”
    “怎么？不能怀疑？”
    姜青浅反问道。
    江宁有些犹豫，按照枯老头说的，这个屈老爷子也算是一身正气，作奸犯科之事，该不会做得出来。但是，三十年时间，人都会变的，谁又知道这会儿的屈应先是个什么人？
    想了想，江宁还是道：
    “我认为，屈应先的可能性极小。”
    “理由呢？”
    “没有理由。”
    江宁干巴巴的回了一句。他总不能说，这是枯老头的话。否则，姜青浅必定会问，枯老头眼下在哪，这样一来，临安城地牢可就热闹了。
    姜青浅狡黠的一笑，她心中自然明白，江宁的话，就是林沽的话。这也证实了自己的某些推测。为今之计，则是调查出，黑楼右护法到底是谁。
    而远在南疆边上的泉港，此刻正路过一支马队，护送着三只铁箱子，一路沿着海岸线，往长安方向走去。不出意外，这支马队五天后即可到达临安。这是大唐太宰亲自接洽的无价之宝，却由刚刚回朝的太傅郑玄接待，这里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玄机。
    三枚可能破镜的异果！
    风声在马队抵达临安城外时，终于不胫而走。喜欢仙唐第一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仙唐第一剑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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