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个黑字

    临安城南，二十里郊野。
    今日的江南王府一片肃穆，但却不见任何治丧的迹象。前几日白缟素裹，搞得轰轰烈烈，仿佛一夜之间就办完了。王府骁骑卫，撒出去两圈，团团将王府围住，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陈兼赶至江南王府外，只是微微气喘。
    “神捕司指挥使陈兼，奉命查案。”
    不等对方守卫发话，陈兼便掏出神捕司令牌，自报家门。那人仔细核验，默不作声，即刻放行。他其实认识陈兼，只不过今日事关重大，一环一扣的细节，皆不可忽视。
    陈兼拉着江宁，道：
    “走，咱们进去！”
    两人入了王府，便直奔后院。姜青浅早已在此，院子中间，安安静静的摆放着一具棺椁，棺木上刻有蛟龙入海之画，浑身朱漆，煞是刺目。
    四周皆有王府的骁骑卫把守，院子的四个角，赫然藏了四位神箭手。
    江宁注意到，棺椁边上，有一位老者正跪在地上，伏地不起。江南王暴毙，正是这位老管家许世勇第一时间发现，只可惜未能得见凶手模样。
    陈兼无暇顾及其他，当下向姜青浅行礼：
    “卑职见过掌司使大人！”
    神捕司虽然和玄天司没有隶属关系，但是谁都知道，玄天司乃是超脱于神捕司、钦天监等组织的存在，玄天司的掌司使，是能和当朝一品掰手腕的巨擘。可以说，朝堂之上，百官之中，任谁见了姜青浅，都得行礼。
    要是能因此调入玄天司，那这笔买卖就更划算了。
    姜青浅面色不善，道：
    “陈大人，王爷死讯，是你禀明圣上的？”
    “正是。”
    “你可有查验过，凶手留下什么痕迹？”
    姜青浅显然已经先行查过，但是并没有查出什么来。神捕司既然昨日就得知案情，想必第一时间勘察了现场。
    陈兼眉头紧锁，他昨日前来，现场和今日一样，并无任何发现。王爷的尸身自己也检查过，没有太多外伤，致命伤口在喉间，被利物一箭穿喉。
    “回大人，卑职查验过王爷尸身，除却喉间伤口，并无其他伤口。”
    “本使问你凶手的线索。”
    “这……卑职未能发现。”
    陈兼脑门上的汗珠一下就沁了出来，面对姜青浅那无形中的压力，陈兼甚至觉得，还是待在神捕司算了，至少轻松自在一些。
    江宁这会儿工夫才反应过来，这位姜姑娘竟然是个大官，连神捕司的头头见了她都要行礼。难怪，难怪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生人勿近。只是，江南王怎么就死了？依据自己的推理，江南王是很难杀死的。
    但此刻，江南王的尸体就横陈眼前，再无花假。
    姜青浅四周环顾，王府后院虽为后院，但是位置却是居中。想要潜进后院，那个人的修为至少也要在虚圣境之上，但是，一尊虚圣，在没有发生打斗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杀死另一名虚圣。江南王本身的实力不俗，寻常人，又岂是他的对手。
    喉间穿孔，这伤口姜青浅很熟悉，是百尺袖箭逞能。
    能以百尺袖箭击杀一名虚圣，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其一对方毫无防备，其二距离近在咫尺。若有其一不满足，都难以建功。
    也就是说，凶手是站在江南王跟前将王爷杀死的。
    会是什么人？
    姜青浅忽然伏腰下去，低声问道：
    “老管家，这两日，王府中可来了什么客人？”
    许世勇抬起头，他这两日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颓然不振，江南王的死，对许世勇的打击无疑很大，他跟着江南王大半辈子，原以为能够得一个善终，没想到王爷还是惨遭暴毙。
    姜青浅知道，这位老人家，这一生也行将走完了。
    “回大人，王府五日前便闭府不见客，外围的警戒，也比往日更严。这期间，江浙总督、临安郡守，以及这位神捕司的陈大人，都有来过。但是，都不曾进王府。”
    “其他人呢？”
    “江湖上的人，就更没有了。”
    此前几大宗门的年轻弟子在临安城沸沸扬扬，蓄势待发，要***南王。但是，这些人里面的杰出之辈，也不过是神元七子，想要杀江南王，绝无可能。
    姜青浅也明白，真正的高手进入王府，这些人未必能够察觉。
    陈兼站在一旁，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凑近，对姜青浅道：
    “掌司使，王爷的致命伤口，似乎是百尺袖箭所伤。”
    “嗯。”
    姜青浅点点头，这点她早就看出来了。问题是，谁使的百尺袖箭？这门武器有些像暗器却又不是暗器，修为到了虚圣境往上，几乎不会再用袖箭。
    可是，虚圣境以下的人，又怎么进的来王府？
    一时间，场中诸人全卡在那，想不清头绪。
    江宁站在陈兼边上，一直没有说话，江南王果真身死，这点让江宁震惊。他和潘富贵、甚至和星羽宗的鹿鸣都有过交谈，坚定的认为，江南王不可能被杀。谁能想到，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姜……大人”，江宁正想喊姜姑娘，想起陈兼谦卑的姿态，连忙改口，“那个，我能说一句话吗？”
    “讲。”
    “有没有可能是王府中人，袭杀了王爷？”
    江宁一直怀疑，整个江南，都罕有人能够杀死江南王。如今江南王暴毙，那么，内部作案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姜青浅没有立即回话，事实上，她也一直在想这个可能。而且，眼前之人，这位老管家，嫌疑最大。只是没有证据，她不想打草惊蛇，如今被江宁道了出来，姜青浅没有看江宁，反而一直盯着许世勇。
    许世勇面色如常，只是在听到内部作案四个字时，眼神微微一亮，但是随即又暗淡下去。江南王府，没有陌生人，这儿的人哪个不是跟着王爷十几年以上的老人？不可能会是奸细，再说，王爷这些年从战场上退下来，敌人也实在没有安排奸细的必要。
    “老管家，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姜青浅突然道。
    许世勇叹了口气，“大人，王爷驾鹤西去，断断不是府中人所为。老朽年纪虽大，这双眼睛却不迷糊，江南王府的人，老朽信他们。”
    “本使只相信证据。”
    姜青浅站起身子，道：“陈大人，麻烦你通知王府内所有能进后院的下人及守卫，在前门列队站好。本使有话要问。”
    “是！”
    陈兼不敢违逆，立即转身去办了。
    这是最笨的法子，却也是当前最有效的法子。先从内部排查，凭借姜青浅的阅历，谁有嫌疑谁是无辜，一眼便明。
    江宁不擅破案，只好乖乖在一边看着。
    很快，王府中的下人们便聚齐了。姜青浅依照江南王身死的时间，逐番问话，众人对答如流，几乎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唯一答不上来的，只有老管家许世勇。
    案发当时，许世勇正在李羽的书房，取纸笔给李羽。
    这个说辞王府之中无人能证。姜青浅打量着这位老人，论和李羽的关系，整个王府无出其右。江南王无后，早年征战沙场的时候，他便发出豪言，此生不娶不诞，誓与大唐共休戚。所以，许世勇算得上是李羽极为亲近之人。第二，论修为，这位老管家乃是神元境后期，一身玄气精湛，身经大小百战，出手狠准稳，乃是江南王府中，仅次于李羽的第二高手。
    如果说，王府中人有作案嫌疑，那么，许世勇无疑嫌疑最大。
    姜青浅无奈，只好道：
    “老管家，不知你可有自证？”
    “没有。”
    “老管家，王爷殒命之地，我能否再看一次？”
    姜青浅实在是不愿相信，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会是杀害江南王的凶手。如果他真有此心，那么在这几十年中，不知有多少机会，为何偏偏选择这个风口浪尖？
    李羽被杀之时，尸身就躺在后院。但是姜青浅总觉得，后院未必就是李羽殒命的第一现场。敌人很狡猾，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自然由得大人。”
    许世勇说着，让开了一条道。
    王府后院面积不大，纵横大约五十步见方，西北侧有假山流水，蜿蜒而过，流向东南角的小池子。池子里养了几尾涑河的青花鱼，颜色呈黑白状，乃是青花鱼中的极品。假山周围，种有十数棵梅树，此时白色的梅花开得正好。
    李羽的棺椁，就摆放在回廊进后院的一大片空地上。按理说，就算李羽在后院品酒赏梅，也绝不至于站在那个位置。
    一边走，一边想。江宁就这样跟在姜青浅身后，陈兼留在原地，和许世勇站在棺椁边上。冷不防姜青浅一个驻足，江宁不察，一头撞了上去。
    “啊，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姜青浅道：“你跟着过来干什么？”
    “我，我在想，凶手即便小心万分，但是江南王乃虚圣级别的高手，他总该留下些什么暗示吧？”
    江宁急中生智，硬生生的憋出一条理由。
    岂料姜青浅听完，眼中大放异彩，道：“不错，不错不错。江小二，你说的对。王爷虚圣之姿，沙场百战之王，即便濒死，也应该留下点什么。”
    说罢，姜青浅便在院中，再一次仔细寻找起来。
    江宁只好跟着一起找，所幸王府后院虽大，却不繁复。其实，这一点姜青浅和陈兼早应该想到，只不过事出突然，死者又是朝廷一字王，大家的心思全都放在凶手上面。
    走得几步，江宁便停下来了。
    他站在假山前，望着曲水流觞，若有所思。
    “你们来看！”
    江宁手指着那条小小的沟渠，浅水之下，似有一字。姜青浅和陈兼连时奔了过来，两人齐齐望向那条水沟，水沟之下，的确横撇竖折写着一个不完整的字。
    姜青浅招来了许世勇。
    “老管家，王府之中，修建这座园子的时候，可曾在这沟渠之中立字？”
    许世勇沉思良久，终于道：“不曾。”
    姜青浅转向陈兼：“陈大人，以你看，这是个什么字？”
    那字并不完整，竖、横折、两点分居左右，看上去，极像一个黑字的起笔。陈兼皱着眉头，不太确定的道：
    “回掌司使，卑职认为，这可能是一个黑字。”
    “黑？”
    姜青浅心中一动，这件案子，莫非还是黑楼所为？可是，慕容烈在长安被锁，黑楼还有何人，能够击杀江南王？
    一旁的老管家许世勇悲泣道：
    “果真是黑楼！王爷临终前所留笔迹，绝不会弄错。黑楼竖子耳，此丑不死不休！”
    “老管家，稍安勿躁。是否黑楼所为，还有待调查。不过，江南王留下这半个字，必不会无的放矢。”姜青浅宽慰道，转而又对陈兼道：“陈大人，有件事，不知神捕司是否有备案？”
    “掌司使请讲。”
    “临安城揽月庭的初雪姑娘，究竟是何来历？”
    “揽……揽月庭？”
    陈兼一时哑口。一位青楼当中的姑娘，神捕司又岂会放在眼里。揽月庭四大金花、七朵小花盛名在外，初雪在其中，也不算最出众的那位。
    姜青浅见陈兼模样，就知道没戏了。
    “那个初雪，乃是神元境后期的大高手，委身青楼，必有所图。神捕司坐镇临安城，连这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怎么办案？”
    “是，卑职知错，回去立马调查清楚。”
    陈兼积极认错。
    江宁听在耳中，心中也是大骇。自己和初雪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那位楚楚可怜的柳一刀的相好，竟然是一位神元境的大高手？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姜青浅其实心中已经在怀疑初雪的身份，这女人必定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她是黑楼中人，会是谁？黑楼之中，如此容貌、如此年轻、修为如此强大的女人，似乎只有一个人。
    黑楼第一堂堂主！
    可即便这样，那个初雪也绝对不会是凶手。
    “老管家，这半个黑字，倘若所指不是黑楼，您认为还会有谁？”喜欢仙唐第一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仙唐第一剑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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