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九幽

    大唐元龙七年，冬月一十七。
    距离年关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往常的时候，临安城早就已经热闹起来，张灯结彩，货客盈门，琳琅满目。但是今天，情形却有些不同。
    一连发生几起命案，让整个临安城人心惶惶。
    江宁日夜揣摩青莲剑经，已经小有所得。一柄铁剑在手，竟然有如臂使，意随心动。不过，终究还是没有练出剑气来。按枯老头所说，只要江宁的剑，剑气十丈，便可算是到了通玄境中品，是一名真正的有些手段的修行者。
    今日是冬月十七，天气愈发寒冷了一些。
    李记酒楼里，终日温着十几壶酒，这时节，来酒楼用餐的客人，多半会点上一壶，用来暖身再合适不过。江宁趁着潘富贵不注意，偷偷顺了一壶，往青壶奔去。
    他自临安城大牢出来后，一直未曾到青壶那，和秦惜白说一声。
    “小白！”
    江宁大大咧咧的走进青壶酒馆，近日来临安城的修行者与日增多，青壶的生意也还不错。秦惜白早就知道江宁的遭遇，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咋啦，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出口气。”
    见秦惜白不说话，江宁故意显了显自己的铁剑。只是这一幕落在秦惜白眼中，却有些哭笑不得。秦惜白瞪了江宁一眼，道：
    “你要买酒？”
    “啊？不买不买，我就专程来瞧瞧你。怕你担心，这不一回到李记就过来了。”
    “放屁！江小二你说这话脸红不红？你从临安城大牢出来都几天了？好意思说才回到李记？”秦惜白骂道：“怎么？进了一趟大牢身份不一样了？”
    江宁赔着笑脸，笑嘻嘻的从背后掏出一壶温酒。
    “我错了，错了。这不，赔罪来了。”
    “拿一壶一两银子不值的黄酒过来青壶赔罪？”
    秦惜白简直无法相信。
    青壶旁的没有，但是论酒藏，却还是丰富得很。像江宁手中拎着的梅子黄酒，乃是最不值钱的一种酒，用它来赔罪，显然诚意不足。
    江宁却不管这许多，自顾的走进去，将酒壶搁在桌上，翻起杯子，给自己和秦惜白各倒了一杯酒。
    “小白，最近临安城形势不太好，我觉着吧，你还是早点回家，等这阵风头过了再出来。反正青壶给你开的工钱也不高。”
    江宁递过酒杯，关心的道。
    秦惜白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家的。我在临安城七年，你可曾见过我什么时候回过家？”
    说着，秦惜白遥遥的看向远方。江宁若是知道，就会明白，那个方向是长安的方向。自十三岁“隐居”在临安城开始，七年来，秦惜白几乎不曾出过这座城。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江宁自然也不知道。
    只是这几年，两人日益相熟，走得颇近。秦惜白虽然比江宁大三岁，但是在江宁看来，小白终究还是小白，是个小女子。
    “对不起，我给忘记这茬了。不过，没事少出来走动，你可是不知道，我听说，九幽门下大弟子余边这几日就会来临安城，号称要联合各大宗门，对付江南王。我估计，迟早有一番大战。”
    江宁目光深邃，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秦惜白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黄酒。温酒入喉，心暖身也暖了些。
    “就你这小道消息，啧啧啧。”秦惜白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九幽余边昨天夜里就已经到了临安，他向归剑宗、落英宗、黑楼的人都发了聚义函，约定三日之后，在城南的刀剑笑中共商大计。”
    临安城城南的刀剑笑，是一间颇有名气的演武馆。
    修行中人有了争执，又不到生死之争，也不想禀明官府，便会相商前往演武馆，公平竞技，胜败输赢，自有公论。
    秦惜白口中言之凿凿，仿佛自己也收到了这封聚义函一般。
    江宁瞪大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秦惜白。没道理啊，自己在李记，每日里三教九流多少客人往来，尚且不知道这个消息。秦惜白只不过是青壶的一位沽酒师，又从哪得知如此隐秘的消息？
    “小白，你……你是说真的？”
    “信不信由你。”
    秦惜白也不辩解。事实上，她也觉得，这事和江宁的关系一点也没有。两人只是纯粹以谈论八卦的姿态，聊起这么一件事。她甚至还不知道，江宁已经是个修行者，甚至无形中，也被卷入了这个漩涡。
    九幽大弟子余边，已然亲至临安城。
    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信号。即便是九幽有弟子惨死，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江南王，仅仅因为一些传言，就要对江南王动手，这未必有些过于冒失。九幽乃是修行大派，如何能做出这等头昏脑胀之事？
    江宁咬了咬牙，心中暗暗决定，三日之后，得去刀剑笑瞧上一瞧了。
    “怎么了，看你这模样，是和那个余边有仇？”
    “啊？哪有的事。余边可是神元境的修行者，号称年轻一辈中，虚圣之下，神元七子之一。我哪有资格和人家结仇？”江宁自嘲道，这些讯息，他也是听旁人口中说起，暗暗记下来的。至于这神元七子剩下的六人是谁，江宁也不知道。
    秦惜白噗嗤一声，笑道：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这事太复杂了，江小二，我劝你啊，别去凑这个热闹。”
    她似乎看出了江宁蠢蠢欲动的心，“还有啊，拿一柄铁剑行走江湖，我可没见过。你最好还是找潘掌柜多支点工钱，早点娶亲才是正经事。”
    “娶……娶亲？”
    江宁脸色一红，这话怎么赶到这一边来了呢？不是聊着江湖大事吗，娶什么亲呢？再说了，自己才十七而已，刻下最紧要的事情，不是娶亲，而是修行。
    “别说笑了。我一个孤儿，没钱无势，有哪个姑娘能跟我？行了行了，赔罪也赔过了，改天我再来找你玩，小白再见。”
    说罢，江宁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青壶。他可架不住秦惜白关于这个话题的攻势。望着江宁逃窜的背影，秦惜白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余边的确是昨夜抵达的临安城。
    作为九幽的大弟子，余边在宗门内弟子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他长相俊俏，身长六尺六，是一位极美的男子。加上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神元境的修为，实力不俗，整个江南修行界，余边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而此刻，这位神元七子之一，就坐在临安城中心的一间别院里。
    “大师兄，咱们真的要对江南王动手？”
    余边端坐在台前，身边的沉海古樟木桌上，放着一尊小巧玲珑的香龛，里面燃烧的是东海深处的沉香，与这木桌倒是相得益彰。余边素来很注重自己的形象，所到之处，三样东西必备。一是香薰，二是铜镜，三是极品灵果。此三样，少一不可。
    “对江南王动手？当然不。”
    余边嘴角溢出一丝狡黠，身为九幽大弟子，他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且不说江南王的修为，已是一尊虚圣。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就算一齐出手，也根本无法撼动江南王。就说单单是得罪了朝廷，我们九幽就得在大唐除名。”
    “朝廷算什么，大师兄，你只要一声令下，我们连朝廷也杀。”
    余边瞪了一眼那说话的师弟。
    脑子是个好东西，但是，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有。
    杀向朝廷？昏了头都干不出这样的事，仅是玄天司出马，说不得就能荡平九幽，除了宗主，谁能保证逃得了性命？
    “闭上你的嘴！”
    余边有些恼愠，“都给我听清楚了，我们此番出来，是挑起其他宗门和江南王的仇恨。但是，我们九幽，绝对不能参与其中。下山前宗主一再嘱咐，不许与朝廷为敌，谁要是胆敢私自和朝廷的人结缘，莫怪师兄无情，要清理门户了。”
    其实，余边内心里也知道，这一切背后，定是有人布局。
    只是他还看不出来，布局之人是谁，想干什么。不过，这也不代表他就愿意成为别人的棋子。但是挑起宗门和朝廷的嫌隙，对于九幽来说，有利无害，何乐不为？
    那名九幽弟子讪讪道：
    “师兄，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干？”
    “很简单。三日之后，我会在城南的刀剑笑中，与其他宗门的人聚首，到时候商量出对付江南王的法子。你们要做的，便是在这三天之内，极力宣扬江南王坑杀江南修行者的罪名，有多凄惨就给我说的多凄惨。”
    余边的算计很简单，只要舆论起来了，那么，就能将江南王推到所有修行者的对立面。到时候，九幽大可隔岸观火。若是江南王不幸被击杀，那么朝廷势必不会撒手不管，到时候，参与会战的宗门、哪一个不会被清算？若是江南王没有被击杀，那就说明，各大宗门的弟子会死伤无算，那这个梁子就结的更大更扎实了。
    事情无论成败，九幽都坐享其成。
    余边不禁为自己的谋划感到一阵心满意足，不战而享尽战果，这才是一个修行者该有的智慧。
    吩咐完各人的行动，余边便将自己关在别院里。
    下山前，九幽之主特意让余边注意黑楼的动静，起先余边还不以为意。但是进了临安城后，综合几件命案来看，黑楼果然嫌疑最大。徐瞎子的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在江南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双方结了死仇，黑楼不搞事，还有谁搞事？
    只是，黑楼并未针对江南王做任何报复行动，这点让余边半天没回过味来。
    此刻静处，余边倒是想通了一二。
    高，实在是高啊。
    如果布局之人真的是黑楼，那么，就连九幽此次的谋划，都在黑楼的算计之中。换句话说，这件事，即便九幽不出头，一定还会有其他人出头。
    “会是谁呢？黑楼的几位堂主，徐瞎子已死，其他人来了，也是添菜。难道是慕容楼主亲自坐镇，指挥临安城的一切？”
    余边暗暗想到，“不会的，慕容烈如果真的身在临安，绝不会眼巴巴的看着徐瞎子授首。一定还有别人，这人修为还要在徐瞎子之上，隐忍和计谋更是出色绝佳之辈，难道是她？”
    余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江湖传言，黑楼第一堂的堂主，乃是一位极貌美的女子。此人手段通天，计谋无双，但是从无人见过。就连黑楼中人，也是知之甚少。
    “第一堂的堂主也来临安城了？有点意思。”
    余边相信自己的推测。
    时间过得很快，这三日里，余边几乎足不出户。刀剑笑那边，也早已安排了九幽弟子，明桩暗哨，严防朝廷的人。只是，三天时间以来，无论是江南王的人还是临安城的有司官兵，都不曾涉足此地，倒让余边大感意外。
    第三日一早，刀剑笑外，人头攒动。
    无论有没有收到聚义函的修行者，都凑了过来，号称是要为江南修行者出一分力。余边自然乐见其成，江宁夹杂在人群中，自然而然的走进了这间临安城唯一的演武馆。喜欢仙唐第一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仙唐第一剑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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