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又是你

    临安城靠海，常年有海风吹佛。除了巨大的运河以及地下水之外，天降甘露也是淡水的一种重要来源。而水口，就是集中收集天降甘露的地方。水口位于临安城西北角，不太惹人眼，整个水口，一共有十三口水井。
    命案被人发现，是因为有个豆腐坊的伙计前来打水，老半天打不上来，探头往下一看，发现一具尸体，这才报了官。
    神捕司的人第一时间到了现场，并隔离了无关群众。
    陈兼现在的头很大，快要裂开那种。眼看着年关就要来了，本想着过个好年，再去长安城走动一番，说不得开年后就有一番高升。这下倒好，事情层出不穷，到现在为止，自己一桩案子都没有侦破出来。
    上午九幽门的弟子向文行惨死，不到两个时辰，这边又死了一位。
    死者是一名女性，看衣着应该是落英宗的弟子。落英宗的宗主绝代风华，一柄落英剑曾让天下群雄束手。其后开宗立派，广收弟子，几十年间就已经成为一个一流大派，落英宗的落英剑法，被誉为天底下最好看的剑法。
    眼下，落英宗的一名弟子死在这儿，岂不棘手？
    这几起案子，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便是所有死者，均为修行中人，平民百姓少涉其中。陈兼知道，这并非简单的仇杀那么简单。这些修行者云集临安城，多半是为了诗圣手稿的风闻而来，但是要出手伤人甚或杀人，那必是有一方得了什么确切的线索，否则，杀人动机何在？
    昨日江南王在鬼市强力击杀黑楼三堂主徐瞎子，本以为可以震慑群雄。没成想，这才第二天，事情就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陈兼直觉以为，这两起案子，最有嫌疑的仍是黑楼。最早的柳一刀重伤，昏迷前留下的口信便是黑楼二字；在这之后，涉事的归剑宗弟子惨死，也直指黑楼。而今天这两起命案，就更明显了：江南王击杀了徐瞎子，激起黑楼中人的杀性，导致临安城接连出现命案。
    这个推理合乎逻辑，唯一不足的便是缺乏证据。
    陈兼一筹莫展，但见手底下有人走过来，低声附耳：
    “头儿，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死于一丝极细的剑气，没有其他任何伤口，乃一击毙命。对方手段之高，出手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一丝剑气？”
    陈兼眉间紧锁。落英宗原本就是以剑法闻名，和归剑宗不同，落英宗的剑多为细条剑，适合女子携带。因此，衍生的剑气相较而言，也更为细腻。
    这人死于一丝极细的剑气，莫非是同门相残？
    想了想，陈兼又摇摇头。
    修行宗门之中，有极为严苛的律令。同门相残，视为大逆，乃是天下修行者共同唾弃的行为之一。别说只是一个手稿传闻，即便是拿到了手稿，同门之间，也未必能够做出这等事情。
    水口外，围观的人群很多。众人议论纷纷，却又透着些人心惶惶。
    临安城平安了许多年，骤然间，接连出现几大命案，如何叫人不紧张？江宁也凑在其中，他倒是不紧张，他只是觉得奇怪，当真有人敢在这个风口浪尖行凶杀人。
    “唉，临安城是不能待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
    “李兄有何高见？”
    江宁边上，有两名修行者看着神捕司办案，大发感叹。
    那个被称作李兄的人又叹了口气，道：
    “你没注意到吗？归剑宗、九幽门、落英宗，这些宗门哪一个不是超级大派，怎么可能会有弟子单独出行？但是偏偏，死的就是其中一人。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出手之人，时机把握之准，手段之高明，匪夷所思。这样的本领，历来只有一个组织能够办到。”
    那李兄说到这儿，眼睛一眯，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和他搭话那人也明显知道了这个所谓的组织是谁，两人默契的都不提这一茬。
    江宁心中一动，是黑楼所为？
    黑楼为什么要对其他宗门的人下手，他们即便是要寻仇，目标也应该是江南王。和九幽、落英宗又有何干？而且死的这些人，没有任何联系，黑楼此举，目的何在？
    正当江宁遐想纷纷的时候，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爆喝：
    “让开！”
    众人下意识的便自觉让出一条道，三名怒发冲冠的女子，手持弦月剑，腰间佩着落英宗的令牌，跨步而来。为首的那人，有不少修行者识得，乃是落英宗当代最为杰出的天才弟子之一，名叫苏青。
    苏青领着另外两名弟子，径直来到陈兼面前。
    “将邱师妹的尸体，带回宗门。”
    “是，师姐！”
    说着，另外两名落英宗弟子就要上前。陈兼微微不喜，无论如何，自己代表朝廷，正在侦办此案。尸身乃是重要的线索之一，岂能就这样被带走？
    退后一步说，就算要带走，也得和自己打声招呼吧？
    陈兼当前一步，拦住两人，道：
    “朝廷办案，无关人等，请退后。”
    “这是我落英宗的事情，与朝廷无关。这位大人，就不麻烦你了。我落英宗的仇，我们自己报。周师妹、李师妹，带邱师妹走。”
    苏青不冷不热的解释了一句。
    落英宗自宗主以下，人人傲气傲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因为落英宗女弟子居多，在外行走江湖，多少有些被人轻视，所以弟子们个个冷若冰霜，不假颜色。
    陈兼摇摇头，如果所有人都这般行事，那朝廷如何自处？神捕司存在的意义岂非全无？
    “我没看错的话，阁下是落英宗的天才弟子苏青苏姑娘吧？苏姑娘，我神捕司办案，暂时的确不能将尸体让你们带走，这事牵扯太多，朝廷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这话说的算是客气。对于这些修行中人，陈兼历来的态度便是，不卑不亢。只是，苏青却未必肯买陈兼的账，落英宗此番下山，正是苏青带队，发生这等大事，回去宗主还不定如何责罚自己。若是连同门师妹的尸体也未能带回，岂有此理？
    因此，苏青的态度很坚决。
    “朝廷办案，那是朝廷的事。我落英宗的人，自己会处理。这位大人，得罪了。”
    苏青朝着陈兼报了抱拳，扬扬手。
    话赶话说到这儿，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倘若陈兼不答应，苏青说不得便会动手。这对于神捕司来说，并非一件好事。陈兼皱着眉头，尸检鉴定结果已经出来，实在不行，让落英宗的人将尸体带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苏青这态度，让陈兼难受的紧。
    眼看着落英宗的两名弟子过来，陈兼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临安城着实不太平，实在没有必要再生事端。
    苏青很顺利的将人带走，没有留下半句话。围观的众人一时唏嘘，这几天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闹的轰轰烈烈的诗圣手稿，影子都不见一个，但是各门各派的弟子，却都莫名其妙的丧命其间。
    江宁藏在人群之中，同样没有半分头绪。
    眼见得苏青将人带走，冷不防从西北角传来一阵突兀的破空声。是一支利箭！那支箭快若电闪，直取苏青的罩门。
    这番变故事起仓促，围观的众人中，有的浑然不觉，有的惊得头皮炸起。江宁不知为何，竟也听见这一声破空响，待转头望去，只见一支短箭迅疾飞来，就要中了苏青的眉心，江宁紧张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完犊子了，又要死人了！
    “小心！是百尺袖箭！”
    陈兼疾呼。百尺袖箭，乃是指在百尺之内，从袖口发箭，百发百中，从无例外。这等利器，各门各派都有，但要说使用最为熟稔的，莫过于黑楼。
    话音刚落，便见得苏青不知何时，腰间弦月剑已经竖立眉前，硬生生的挡住了那支袖箭。只是那袖箭来势太猛，遭遇阻挡，竟只是迟缓了一阵，又向前飞去。这一下，惊得江宁大骇，因为那支袖箭，竟然朝自己飞来！
    眼前之势，已是避无可避。
    陈兼身在水口之中，即便一心想要搭救，却也有心无力。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人命死在自己眼前，让他这个神捕司的长官有些出离愤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躲在暗中操控局势的人，竟已嚣张到如此地步。这是置朝廷于何等位置？自己若是不能彻查出幕后真凶，又还有何颜面面对临安城百万百姓？
    没有人会认为江宁还能活下来，即便江宁手上拎着一柄铁剑。
    只有江宁自己，脑袋嗡的一下突然放空了。仿佛这周遭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他的眼中，只有那支来势汹汹的袖箭，那支想要索自己性命的袖箭。江宁必须闪避，他知道，以自己的修为，绝难挡住这袖箭之威，即便是有苏青在前，替自己格挡了一下，自己仍然抵挡不住。逃生之法，唯有躲避。
    只是，如何躲法？
    江宁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下意识的左脚向前，这是青莲剑经的心法，不拘一格，飘逸不羁。但是，在外人看上去，这就好像一支袖箭来索命，你不逃反而向前贴去，岂非咄咄怪事？
    人的本能，遇着危险必然会闪避。或退后，或左右，绝无往前之理。
    陈兼心中暗道：完了，这小子被吓坏了，居然送死！
    只是下一幕，江宁的动作惊爆了一地眼球。只见江宁手执短铁剑，剑未出鞘，但却有如神龙一般，指西画东，一边将袖箭导引至周身，一边后退。只退了六步，便将那支要命的袖箭引至地上，气势全无。
    “好险，好险！”
    江宁拍了拍胸口。寻常人见不出端倪，只道是江宁气运绝佳，必死之局，竟然如此轻易化解了。苏青也皱了皱眉，似乎在想什么，却终究没想起来，只得暗暗摇摇头，扭头便走。
    唯有陈兼眉间紧锁。
    陈兼履任临安城神捕司指挥使多年，各种疑难杂症、修行传闻翻阅过不少。他刚刚看得分明，江宁所使的，竟然是那个人的剑法？
    这不可能吧？
    三十年前，那个人被当今圣上和圣门的裴圣联手而击，败亡长安城。说是已经死了，这三十年来，也从未听闻过他的消息。怎么可能还会有传人？而且，就算是有传人，想必也是三十年前传下的，又怎么可能如此年轻？
    江宁从地上捡起那支袖箭，很自然的走到陈兼面前，交给对方。
    “陈大人，咱又见面了。这个证物交给神捕司，望大人明察秋毫。”
    这话出口，颇有些揶揄味道。旁人听不出来，陈兼却明白，这是江宁还在怪自己关了他三天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陈兼十分好奇，短短几天时间，一个酒楼的店小二，又如何习得这般高明的剑法？
    陈兼眼睛死死的盯着江宁：
    “又是你？”
    “嗯？陈大人，这回你可是亲眼看着，我是无辜的。我本来听说这里发生命案，想过来瞧瞧怎么回事，不成想遭了这无妄之灾，我是受害者啊！”
    江宁连忙撇清。
    他现在还不想进临安城大牢，毕竟，关于诗圣手稿的事情，一点靠谱的消息都没有。要是又进了大牢，枯老头问起，自己如何回答？
    陈兼道：
    “你是不是无辜的，本官清楚明白。不过，本官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叫什么来着？”
    “李记酒楼，江宁。”
    “哦，对对。江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陈兼原本想着将江宁带回问话，只是一想到，倘若江宁真是那人的弟子，自己还是谨慎些好。那人修行的，乃是狂放不羁的青莲剑经，三十年前，就敢独身闯长安，逼得大唐圣上和裴圣联手，可见其恐怖的修为，简直可怕。
    圣上和裴圣这样的人物，哪一个不是这个世界的高山仰止一般的人物？
    所以，话到嘴边，陈兼又放低了姿态。
    江宁对借一步说话完全不抗拒，迎着陈兼，两人走了十数步之远。陈兼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异样，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江公子，你是那人的传人？”喜欢仙唐第一剑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仙唐第一剑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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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