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刀成夜空拂袖去

    喝几口茶，一群人就想问各种问题。
    秦慕容却不理会他们，反倒是走出屋子，蹲在地上开始抠土玩。
    找了两三种土，发现都没有合适的，就准备在挖深一些。
    “爵爷，您这又是要做什么啊？”
    “覆土啊。”
    “覆土？那是什么啊？”
    “就是最后一道烧制的时候，需要覆土烧刃……算了，说的简单点，就是这把刀我没有用任何夹钢包钢的技术，这就导致刀刃和刀身是同样的硬度同样的韧性，这也是我说你这里落后的主要原因，铸造可以不那么落后，但刃材处理不好，就真的算是落后了。我们对刀剑的追求是什么？首先要韧性足够，弹性足够，但韧性好弹性好的，硬度就不好，刃口不会太锋利，而且刃口的保持度也很低，比如你的刀会卷刃，卷刃是什么？那是铁！钢的最基本标准，不就是宁折不弯吗？所以我们追求的，就是刀身和刀刃是不一样的。”
    “可是同样的材料，为什么能出现不同的性能？而且如此极端的不同？”
    “所以就要把这件事交给火了！人做不到的事，就求助于自然，这没什么丢脸的。”
    “那……那要怎么做呢？”
    铁老头拼命的问着，拼命的记着，若不是碍于颜面的话，他现在恨不得拿个小本子在旁边记录了。
    秦慕容说道：“这就是覆土的目的！温度，淬火，会让钢性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因为钢铁内部是有分子结构的，会随着温度骤然变化而出现巨大的变化，这里面就是奥氏体和马氏体的变化……咳咳，这点比较复杂，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简单点来说，就是高温烧灼并且淬火的地方，会变得很硬，但韧性不足，特别容易断，而没有经过这些处理的地方，硬度就不够，但韧性足够。”
    “那如何分开？总不能……只烧刃口，不烧刀身吧？这……即便是只烧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也会被同样烧开的啊。”
    秦慕容笑道：“所以就要用到覆土了啊，所谓覆土，就是在刀身上涂抹上一层的东西，这种东西需要有三种特性，第一种特性就是受热均匀，若是不均匀，弄的刀身温度不同，即便在炉子里面不裂，淬火的时候也保不住。第二种特性就是隔绝温度，若是无法隔绝温度，还盖着它干什么？第三种特性嘛，就是不会跟金属发生反应！很多种东西会随着高温跟金属出现一些反应，或者相熔，或者出现某些变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但凡能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东西都行，只不过咱们现在能用上的，不就只有土吗？所以叫做覆土，若是有其他东西能够代替，比如金银之类，就叫做覆金覆银也并无不可，没有那么玄妙了。”
    “哦哦……”
    铁老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跟不上了。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学生，正在听一位博学的老师讲课。
    自己稍微眨一下眼睛，仿佛就要把很多重要内容给错过，又是着急，又是无奈，还得拼命。
    “那……那这种土好像比较难找。”
    “是啊！”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不正找着呢吗？找了好几种了，但好像都不行。”
    “哦……”
    铁老头赶忙站起身来，也在附近开始寻找，甚至直接拿出铁锹来挖坑。
    那个守冰人也是满脸好奇，本身也是喜欢凑热闹的家伙，现在也来帮忙，算上剩下的那个拉风箱的学徒，总共四个人，在门前就是左找右挖，每发现一种奇怪的泥土，就赶忙拿到秦慕容面前问他。
    所谓人多力量大，并且这帮人的力量真的很大，挖地三尺对他们而言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所以他们终究是找到一种泥，黑色的泥，质地细腻，没有含什么奇怪的金属成分，附着力又强，并且经过燃烧测试，真的不太导热。
    秦慕容大喜，回到房间之后，发现那家伙竟然还在磨着。
    长刀已经磨亮了，表面上极为平滑，他仿佛想要一口气把它给磨出成品来。
    秦慕容笑了笑，将长刀拿过来，说道：“喜欢磨？等一会再磨，有的你磨的。”
    说着将长刀洗净擦干，在刀身上均匀的敷上一层黑泥。
    他没有弄那种波纹型。
    其实波纹的刃口，并非是为了美观，而是每一道波纹都要对应着一次锻打的结合点，也就是要根据金属的纹路来决定的。
    换句话说，覆土的核心目的就是分出金属强度的分界线来，这条线在哪，覆土就在哪！
    所以前世有一种传言，一把刀好不好，要看两条线。
    一条线是覆土的刃纹。
    另一条线是在刃纹旁边的金属强弱纹路，是因为内部结构不同而体现出来的颜色不同的一条分水岭。
    而这两条线越是平行，越是均匀，就证明这把刀越是精良，制作手艺越是出众！
    刀出双纹，便是大师的象征！
    不过这铁块烧的好，合金融合的好，秦慕容手中的锤子又重又稳，这条纹路自然是笔直一线的。
    所以覆土也就简单的直线一条就行，只要注意表面涂抹的均匀就好。
    弄好了，便小心的抬着顺进炉火之中，然后笑道：“还按照刚才的方法来烧。”
    “好的！”
    两名学徒赶忙过去拉风箱，火焰呼啸，渐渐将刀条淹没。
    秦慕容回到座位，喝着茶，眯着眼睛看着火炉之中。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才伸了伸懒腰，走过去将刀条拿了出来，然后再次进行了淬火。
    算上刚才那次，这已经是二遍淬了！
    淬火这种事情，一般只要一次就好了。
    之所以用二遍，只是因为这精铁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内部结构的形变可能性要比前世的金属高上太多。
    淬火完毕，秦慕容用锉刀刮掉表面上的泥垢，然后甩给学徒说道：“现在可以磨了，磨出镜面哦，就是能当镜子照的那种。”
    “啊？怎么才能出镜面啊？”
    秦慕容嘿嘿一笑，说道：“你只管磨，磨到最细致，不能再细致的时候，再叫我，我先去睡一觉。”
    折腾了大半天，已经是下午了，这磨刀按理说得七八个小时才能完成，只是那名学徒的手艺是真的好，手又稳又韧，还有力道，磨起来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解决。
    趁着这个功夫，秦慕容在屋子里面找到一块皮子，裁剪成巴掌大小，然后从腰带中拿出一个小瓶，小心的倒出一些亮晶晶的粉末，然后又从另一个瓶子中倒出一种粘稠状物体，将粉末和那种粘稠混合在一起，均匀的涂抹在皮子的中间。
    弄完后，才松了口气，在旁边临时休息的床铺上躺了下来，说道：“我先休息一会啊，等磨完了叫我。”
    铁老头还有好些问题想要问，此时抓心挠肝的，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
    倒是旁边的守冰人眼睛一亮，直接将铁老头拉到一旁，小声笑道：“铁老啊，我好像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
    “您老还欠我一把长刀来着，对吧？”
    “你……你要干什么？！”
    铁老头满心警惕。
    守冰人嘿嘿一笑说道：“您老可是说过的，你这里的长刀，任我挑选，这段时间我不是没时间吗？所以倒是把这件事耽误了，如今赶巧了，正好撞见，您老就再也没有藏起来的可能了吧？上次凤羽刀您老就坑了我一把，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人家大姑娘早就把刀子带出去了，远在千里了！今天……嘿嘿，我就要这把了！”
    铁老头瞬间暴怒，差点起身将他给掐死。
    但真的打不过。
    忍着火气说道：“这刀是人家爵爷亲自锻造出来的，你想拿走？我还想拿走呢！有可能吗？有可能吗？这还没天黑呢，没事做什么梦啊你？”
    “总有……总有商量的嘛，人家爵爷是什么都不差的人，人肯定就是无聊，过来这里打发时间，来玩的，弄出来长刀随手就丢掉了，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可能？！”
    “啧，你不要激动嘛，那咱们就这样商量好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爵爷直接把长刀扔在这里不要了，那这就给我，若是爵爷把刀带走了，那咱们谁都不想了，怎么样？”
    “你！”
    “怎么样吗？你也说了，爵爷是不会放手的，里里外外你也不吃亏，若是爵爷不要了，虽然是我得了，但你也没损失不是？所以里里外外，还是你最划算啊。”
    “不行！”
    “那我再让一步，如果爵爷没把这把刀留下的话……咱们之间的账也一笔勾销，怎么样？您老可别忘了，您欠我这把刀，可是我提着脑袋帮你走一趟东离才换来的啊，您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你……”
    铁老头狠狠咬了咬牙，然后说道：“好吧，就这么定了！”
    确实，自己欠了对方的。
    之前弄出那把刀其实也是准备给他的，谁知道大姑娘突然回来，正巧看上了，自然是被她带走了，铁老头也是不敢忤逆。
    两个人做了暗箱交易，一个哀愁一个笑，一起回到屋子里面静静的等待。
    一时间，屋子里面只有火焰未熄和磨刀声，呲呲呲，仿佛一种韵律，并不会觉得是噪声。
    大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磨刀的声音消失了。
    只不过磨刀那人却半天没有过来。
    两个人好奇，走过去一瞧，发现对方正望着长刀发呆。
    “你怎么了？”
    铁老头沉声问着。
    磨刀的张了张嘴，然后指着长刀说道：“我……我肯定是没有磨错，也没有磨坏，但上面……上面却出现两条纹路来，这纹路还摸不到……”
    “嗯？！”
    铁老头吓了一跳，赶忙过去将长刀拿起来，放在手中查看。
    这一看，便惊了。
    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才说道：“应该不是你磨坏了，应该就是这样，因为坏的话……不会这么美！”
    旁边的守冰人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看，眼睛便再也挪不开。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的天，漫天神佛天尚大神，一定要让爵爷抛弃这把刀啊，我用十年寿命去换也甘愿啊，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铁老头翻了翻白眼，冷声道：“一个杀手，你摆什么神？”
    然后拿出白色绢布，撑着长刀，小心的走到秦慕容身边，轻声道：“爵爷，爵爷醒醒，醒来。”
    秦慕容砸吧一下嘴，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然后说道：“磨完了？”
    “磨完了，只是……这刀身上有一些小点，还有……还有这两条细微纹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应该不是磨错了吧？”
    “纹路？两条？你确定是两条？”
    “是两条，您看！”
    秦慕容立即接过长刀，看了看，然后便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他格老子的，老子果然是有天赋的！哈哈哈，这才第一次玩，竟然玩出大师境界了！好好好。”
    “爵……爵爷，这两条，是好事？”
    “那当然是好事！呃……你们不觉得好看吗？”
    “好看，那是真的好看！”
    “那不就行了？”
    秦慕容笑了笑，然后拿着长刀坐到桌边，又拿起那块皮子，嘟囔道：“就差最后一道工序，就我自己亲自来吧……哦，那个磨刀的！过来看看。”
    磨刀的赶忙凑了上来，却差点又被铁老头给瞪了回去。
    按照铁老头的想法，就是秦慕容的这些绝技，那是只能自己看，自己学的，自己的学徒可没有这个资格！
    “你凑上来干什么？！”
    铁老头声音狠辣，都要打人了。
    磨刀的一脸害怕的小声说道：“爵爷……爵爷让徒儿过来的啊……”
    “好了好了！”
    秦慕容翻了翻白眼说道：“你这老家伙，什么人呢？我这个拥有技艺的人都没藏私，你倒是保护的周全，行了，让他过来看看，这道工序，叫做抛光，至于原料呢，只能从秦家商会花高价去买，料想你们以后也舍不得用。”
    铁老头这才让学徒的过来。
    秦慕容扬着皮子说道：“这上面，涂抹的是最细的金刚粉，上面的膏，是韧性最好的热熔膏，再加上这块还算不错的皮子，三者结合起来，就是抛光的工具，不光是兵刃，金属器皿，很多东西都可以用它来做最后的抛光，你磨刀磨的不错，有些手艺，这种本事你还是应该看看的。”
    说完，秦慕容将皮子放在刀身上，然后就来回的研磨起来。
    膏状物往刀身上一涂，自然是花了一片。
    在其他人眼中，就像是在美丽姑娘的脸上吐了口痰，如此的……暴殄天物。
    甚至心疼的想死。
    秦慕容却不管不顾，继续研磨，来来回回的，动作也有些粗暴。
    那简直就是……疯狂吐痰，花式吐痰！
    吐了，不，磨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皮子还有那种膏已经都变得黑漆漆的了，而长刀上面也是乌色一片。
    秦慕容将皮子直接扔给那磨刀匠，说道：“这东西还能用几次，送你了。”
    说完，他随便拿起一块绢布，在长刀上来回擦拭起来。
    而此时……
    在众人眼中，称得上奇迹！
    随着他的摩擦，刀身上一道精光猛地闪了出来，那是一种柔和的光，看起来有些黑，却亮，将众人的样貌神态全部都映在了上面……
    镜子！
    比最好的铜镜都要清晰的镜子！
    配合长刀边缘那种柔和的曲线，让整把刀看起来更像是……神物！凛凛然不可侵犯。
    全部擦干净，秦慕容随手挥动几下，极为满意。
    但就是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众人的心直接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这把刀给碰在哪，磕坏了！
    此时再去看那把刀……
    刀身暗而含光，其中两条微微有些弯曲的线，如若随光而动，而其上还有细微黑色斑点，点缀其中。
    刀身在火光映衬之下，更像是半透明的一般，而那些黑点，便如同时夜空中的星辰，两条线更好似云巅，上下不同，分割了天地之别……
    秦慕容眯着眼睛嘟囔道：“百锻钢化玉，凛凛寒霜起，夜色归大虚，问君何处去……此刀名作夜空，可好？”
    转头看向众人，众人只能呆呆点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铁老头第一个反应过来，做的第一件事确实直接将学徒手中的那块皮子给抢进怀中，然后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中大声吼道：“等你出徒了才能用这东西！”
    秦慕容却哈哈一笑，然后撇了撇嘴，直接将长刀往桌子上一丢，耸了耸肩说道：“乏了。”
    大家看着那如同被随意弃之的草芥一般的夜空刀，又抬起头看向正大摇大摆走出房间的秦慕容，都懵了，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
    只不过……刀扔了，人走了。
    如此潇洒。
    虽然不明白，但仿佛内心之中也明白了什么。
    铁老头沉吟好一阵，才叹息道：“这……才符合爵爷的身份，天底下最富贵的人，如此气魄，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竟是连看懂都难……”
    旁边的守冰人却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猛地尖叫一声，将长刀拿起来搂入怀中，然后哈哈尖笑几声，声线发颤的吼道：“我的了！真成我的了！”
    铁老头则是眼角猛地一缩，噗通一声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呆呆的长大了眼睛，好久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秦慕容找到路，回到风小小的住所，还没进门，风小小便冷声说道：“还知道回来？”
    秦慕容则是嘿嘿一笑，突然冲进门来，一把将风小小搂在怀里，一个转身就躺到床上。
    “你干什么？！”
    风小小勃然大怒。
    秦慕容却仿佛听不到一样，仰着头看到窗户上已经安上了窗帘，咧嘴笑了笑，说道：“都老夫老妻了，还闹个什么劲？你把我踢下去，我晚上还爬上来，何苦呢？”
    风小小愣了一下，嘟囔道：“好像也是哦……”
    “对吧？”
    “对个屁！”
    然后砰的一声，这次秦慕容直接被踢出屋子了。
    当然了，第二天一大早，风小小还是绝望的发现，秦慕容八爪鱼一样盘在自己身上，而衣服……果然也是凌乱不堪。喜欢风起大梁城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风起大梁城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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