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九百二十七章负担

        “老太爷，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哈哈，乖孩子，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
我都已经过了两轮知天命的时间了，也曾经不止一次盘算这一天什么时候来，所以没什么好难过的。
你现在我去外边，让他们把我带回家的军装取来吧……
你跟他们说，我刚入伍时那一套军装，他们知道。”
姜老太爷的声音越来越低，拍拍林远辰手说道。
“好。”林远辰强忍着心头的钝痛，离开了房间。
林远辰刚出门，就发现警卫员已经拎着老太爷的军装站在门外。
这人跟在他身旁几十年，比姜家人都更了解老爷子，所以今日回姜家大院，让他带军装一起回来，就已经料到了。
老爷子此次回来姜家，就是要将自己的身后事跟大家交代清楚，而且他的根在姜家，不是如今的疗养院。
又过了二三十分钟，姜老太爷身着一袭灰色地军装，年岁已久颇有古朴的味道，与影视剧中几十年前那些军人一模一样。
这洗得发白的军装伴随他征战沙场，风里来雨里去几十年，早已没了过去的色彩。
周身上下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补丁，遮掩着下边的弹孔以及撕裂的痕迹。
其实近些年，这套军装老爷子没怎么穿过，而是珍藏在箱底，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
老太爷一直说，地下那帮先行一步的老家伙们，一看到这满是补丁的军装，瞬间就可以认出他来。
原本老太爷的精神已经有些萎靡，可如今穿上这身军装，他又变得神采奕奕，身板笔直。
甚至连手边的拐杖都丢到了一旁，一步又一步朝厅外踱步。
他没有通知其他的旁系，如今只有位数不多的几个姜家嫡系站在门外等着他，抬眼扫过去，老爷子眼神温柔而欣慰。
姜煜的性格从小就不太强硬，姜老太爷刚一出现，他就没忍住哭出声来。
“呜呜……太爷爷……”
“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给我憋住！”
姜老太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好，我憋住，不哭了，太爷爷……”
姜煜手忙脚乱地擦干脸上的泪水，咬紧牙关，不让呜咽声泄出来。
他从小就知道老太爷之所以对自己严厉，并非不疼爱自己，而是希望自己这个姜家接班人可以坚强一些。
“这才乖嘛。”
姜老太爷捏了捏太孙的肩膀，抬脚就要往前走。
林远辰和姜煜赶忙跟了上去，一人扶住一边。
“您慢点……太爷爷。”
晶莹的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但姜研一直不让它们掉下来。
她之前已经问过警卫员叔叔，姜老太爷的反常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一向在疗养院深居简出的老爷子突发奇想探访了许多故地，拜访了许多旧友，吃了不少记忆中的美食，最后才带着军装回了沉寂爱。
而今，姜家人总算是恍然大悟，表面上看老太爷身体有所好转，实际上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你们一个二个都别哭丧着脸，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再说，我也挺想那帮老家伙的。
如今终于要去与他们汇合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姜老太爷满脸堆笑，声如洪钟，精神状况看起来很不错，如不是知道他大限将至，都以为他返老还童了。
可如今林远辰以及姜家众人，都知道姜老太爷估计是不行了，姜研抹抹眼眶，扶住了老爷子的胳膊。
最后，林远辰和姜研分扶老爷子两只手臂，陪着他一起缓步到了院子里那棵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前。
这棵香樟树还是老爷子刚搬来大院时种下的，距今已有几十载，那时候太奶奶也还并未过世。
两人便一起在院子里种下了香樟树，让它见证姜家人开枝散叶。
而且香樟的寓意很不错，寓意着正直伟岸的形象以及坚韧不拔的品格，它常年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哪怕是萧瑟的秋冬，也能让人看到希望。
而且它代表着吉祥如意的美好希冀，当树叶随风摇摆，总能给人岁月静好的幸福感。
种下这香樟树的时候，两位老人刚过五旬，身体都还很硬朗，时光如驹，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香樟树也长大了。
姜老太爷的脚步很迟缓，到了树下的时候，他却主动将林远辰二人搀扶他的手推离。
两手颤颤巍巍地抚上那粗壮的树干，仰着头用那双不再清明的眼睛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枝叶。
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而缱绻，似乎这一刻。他又回忆起了与爱妻种植香樟树的场景，又一次看到了爱妻。
看着这样的场景，姜家每一个人都潸然泪下，又不得不第一时间把眼泪擦干净。
香樟树种下没多久，太奶奶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捱了没多久就去世了，所谓的吉祥如意最终也未能圆满。
如今算算时间，两人已经天人永隔数十载，这是谁也没料到的事情。
老太爷的视线突然定格在虚空中某个地方，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突然发现，在最茂密的香樟树枝丫间，故去爱人的脸竟然若隐若现。
她的眉眼越来越清晰，和年轻时相差无几，让他的记忆一下子抽离到几十年前，原来她从未离开。
“如玉……你来接我啦？”
老太爷嘴里发出无意识的轻声低喃，他想要靠近爱人，往前迈出一步，脚下却一踉跄，身体便往前扑去。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所有的画面与声音都被摁下了慢放键。
他可以听到许多人的惊叫声，可以看到他们慢慢地朝自己跑来，视线越来越涣散，最后什么都看不清了……
原本的蓝天白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笼上了一层阴霾，哪怕老爷子戎马一身，位高权重，将要去世的时候，也与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黄土盖身，前世纠葛不再过问，又有谁在乎，接下来去的地方，是天堂还是地狱……
姜家老太爷病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将实现聚焦在姜家，谁都知道，与京城其他豪门世家相比，姜家是出了名的人丁稀少。
特别是最年轻的这一代，居然只有姜煜这个不成气候的男丁，所以渐渐地，在其他京城世家面前，姜家也没多少话语权。
而今姜家老太爷病来如山倒，京城里边流言四起。
虽说姜家这些年已经没落了许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老太爷还在，姜家就能撑起京城半边天。
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姜家与林家的动向，虽说两家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能担保林家不会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将姜家给收入囊中？
而此刻在疗养院里，林老太爷却并不知道外边那些流言蜚语，林远辰沉声跟他说完了姜老太爷的情况。
林老太爷摩挲着手里的拐杖，沉默良久，撑着拐杖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他步履蹒跚的步伐把林远辰吓了一跳，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他。
“太爷爷，您悠着点儿。”
“我没事。”
林老太爷挥挥手，神色黯然地说道。
“姜老头……真的气数已尽了吗？就连你也没办法？”
林远辰心里也不好受，叹息一声。
“太爷爷，姜老太爷是大限将至，我只能治病，不能改命。”
“唉，想想也是，毕竟也一百多岁了，有几个人能活到这把年纪呢？
之前一起的那些老家伙们，有的都已经走了几十年了，我们也是时候不给国家添负担了。
如今国泰民安，也不用我们驰骋战场，所以这多活的几十年，是我们多赚的！”
林老太爷说了没几句，声音就哽咽了。
“这姜老头一辈子争强好胜你，什么都喜欢抢到我前边，怎么这种事，还是不肯屈居我后啊？”
林家与姜家两位老太爷相交的时间，比有的人一辈子都要长。
两人相识于战场之上，是前后脚入伍的新兵蛋子。
喝过同一个水壶的凉水，分享过一块冷硬的馒头，在同一个战壕中躲过枪林弹雨。
他们是最默契的战友和搭档，可以无条件地信任背后这人，哪怕是离开了战场，他们也是情同手足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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