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时间无情

        虚妄？
年节期间，的确有很多长年在外的人回来，离家越远，压力越大，产生一定的虚妄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这种轻微的虚妄，只要在家待几天就会烟消云散。
偶尔还会因为家里种种不便开始怀念城市，一过完年，都不等元宵就急急忙忙回去。
虽说也没有几个公司能够等过完元宵再开工的…
但既然虚妄存在，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哪？是谁？不会是我外婆家那边吧？”林间急急忙忙地问林梦痕。
面前先祖笑呵呵地说道：“一般的虚妄，我会提醒你吗？”
这次的虚妄有麻烦？林间跟着林梦痕走出梦境鹊仙村，在他面前出现的，的确是已经开始亮起风火的小山坳。
那团红艳艳喜庆的梦雾，正笼罩在他刚才去过的外婆家屋顶上，像个寿桃似的。
“这是因养而生的虚妄，对你爷爷的情况有帮助。”林梦痕指着寿桃梦雾说道。
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以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居然出现在他面前？
“但要神魔遗留才能彻底根治爷爷的病根吧？”林间反问道。
有可能祖先是在考验自己，是坐视虚妄成长为神魔，还是在未成形之前就将虚妄解决。
以前林梦痕问过林间这样的问题，但真的将选择摆在他面前还是第一次。
如果从林间个人出发，他是希望见到虚妄成型的，反正现在有林梦痕兜底，出现什么意外都不怕。
但是身为引梦人，他不能坐视神魔出现，这是底线，有虚妄他就必须拔除。
“这个不用，它的形成，是几十个人共同的意志，作用大一些，现在取来，就能给你爷爷延寿个十年八载。”林梦痕摇头。
这么好？林间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年八年之后，他就已经完全成长起来了，到时候要找什么灵药，都可以随时出发。
有了十年的准备时间，他可以确保自己能够将林岳的病根全部解决。
“有其他原因吧？”林间不觉得林梦痕专门通知他就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
在林间眼中，林岳是他唯一的爷爷，当年的事有他的原因，不管出于哪方面，他都必须要救。
但在林梦痕眼中，林岳就是他诸多后人之中的一个，林梦痕有多少后人？一千多年，数都数不清，能够让他记住的名字的，千年来有多少个？
像是林岳这样的，可能去世之后，很快就会被林梦痕忘记，要他专门去救，不可能的事情。
林梦痕点头：“这团虚妄，是因为你外曾祖母产生的。”
林间闻言震惊看向寿桃梦雾飘荡的地方，下面果然是他之前与老人见面的房屋！
“现在你有什么想法。”林梦痕轻飘飘的语气，却一字一字地砸在他的心上，字字重若千钧。
他有什么想法？林间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亲人身上出现了神魔的情况，因为这里是鹊仙村，林梦痕庇护的地方，什么神魔敢来？什么神魔敢惹鹊仙一脉有关的人？
当然有，他们自发产生的神魔。
那个寿桃虚妄之中，有林间的一份功劳。
所有后辈都希望外曾祖母长寿健康，但这足以凝聚成虚妄？这些都是美好的祝愿啊！
“…祝福都有可能成为虚妄吗？”林间半晌才开口。
林梦痕点头：“当成为了负担的时候，就有可能。”
意思就是说，他们的祝福对外曾祖母而言是个负担？
“要不进去看看？”林梦痕提议道。
林间不说话，只是在林梦痕提醒之后，就朝着那个寿桃梦雾里走去。
在外曾祖母的梦境里，他这个外曾孙不需要准备什么，直接进去都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
进入梦雾之后，林间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白天，因为这热闹的场面，与白天济济一堂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大家的样子都稍微年轻几岁。
“哟~咱们的小布娃娃来了？快过来让我看看？”外曾祖母的样子，比白天看到的要年轻个四十岁，现在也就是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林间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状态，连母亲都没有见过这么年轻的样子，连头发都还是黑色占据全面优势，偶尔还能从中看出光泽来。
如果这是现实该多好？
虽说是亲人相聚的场面，但想到自己的最终目的，是要亲手击破这片虚妄，林间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有点想哭。
“怎么了，乖孙？”外曾祖母看到热泪盈眶的少年，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
“没，看到太外婆很高兴…”林间哪里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强忍眼泪，可惜还是有几滴滑落下来。
“高兴就对了，来这边，跟我坐一块，家里这么多小孩，就你长得讨人欢喜，我都让你妈多带你来玩，她偏偏像个宝似的藏着，还怕我抢了她的儿子？”外曾祖母笑着将林间拉进了席位，特意安排他坐在侧席，这个位置向来连妈妈都坐不上。
座位离得近，自然显得亲密，但是被这么多人看着，林间难免拘谨。
这一颗寿桃梦雾，都是在座各位所有人的意识凝聚而成，他是来打破这片梦雾的，等于是大家的敌人。
跟自己亲人站在对立面，尤其是要做的事情还违背了自己本心的时候，那种负罪感，完全是林间无法想象的。
别说受到如此殊荣，就算鬼鬼祟祟躲在人群，林间都没有脸待着。
但是外曾祖母在侧，即使心里再怎么别扭，林间脸上也必须摆出笑容，还要笑得开心。
一顿不自在的宴会，林间如坐针毡，甚至一度生出逃离的想法，可惜作为梦境主人的外曾祖母一直都在关注他，再想着逃离，就真的对不起老人了。
梦里的宴席上摆的是林间没有吃过的好东西，大概是因为外曾祖母九十年的记忆积累，她有资格说这辈子吃过的盐比林间吃过的饭还多，据说以前的外曾祖母还是和大户人家的侍女，见识过世面的，从席上珍馐也能看的出一二。
画面很快转变，宴席散去，老人带着林间走向了屋外的山上，年岁老了十年，大概是六十岁的模样，登山已经需要拄拐杖了。
林间一路扶着老人。
梦里登山没有多少难度，山也不高，两人到了山脚下不远处，用时不过一顿饭功夫。
“间间，以后太姥姥要是走了，你就来这里看看我。”老人的拐杖在地上戳出一个洞来，手劲很大。
林间的眼泪制止不住，哗啦啦留下来，嘴里“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看出来啦。”外曾祖母替他擦去眼泪，“你呀，总想得太多，我活了九十三岁，什么事没有见过？你这小娃娃还想瞒过我？”
老人笑呵呵地用杖子支撑着在这片平地里走来走去，像是用脚步感受每一寸土地，外表年龄也在慢慢变老。
“在我七十岁以后，我就时常来这里看看，觉得这是我以后要生活的地方，离这里比离家还近，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我还是在咱家活得好好的，这二十年都是赚得，我能够看到间间，看到你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都长这么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们呀，也不要天天说着什么寿比南山之类的话了，我难道还要看到你的儿女出生，还要看着他们长大？有多少人能够见到那种场面呢？早在你妈妈嫁人的时候，我就该走了。”
林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外面的人一样说外曾祖母还能长长久久？
他可以轻易说出这句话来，但却与他的行为相悖，怎么看都是不尊重老人。
“我之所以努力活着，就是不想看到你们这些小家伙因为我为难，对着我这老太婆掉眼泪，都九十几岁，还要见着你们哭，你们都是我的肉，你们一哭起来，我怎么能安心？”
外曾祖母虽然年纪大，但从没有给家里添过麻烦，老了无病无灾，连医院都没进过，八十岁还能操持家务，以前林间做客的宴席，都是外曾祖母主持操办的。
直到年过九十，她才像个老人，开始慢慢地出现耳背，眼花的症状，有个这样的老寿星，在那个地方，都算是祥瑞一般的存在，所以在小山坳村，外曾祖母极为受尊重。
如果现在有人跟林间说他外曾祖母是修仙的，林间都愿意相信，小时候外曾祖母带给他的“奇迹”，不比林梦痕少。
带着他去山里，教他认识各种花草树木，要是林间不小心磕碰摔伤，她就再路边随手一翻，就能找到止血药草，揉一揉按在伤口上，感触最深刻的，反而是她手上的皱褶和温暖，而不是伤口的疼痛。
外曾祖母好像不会老，小小的林间曾经这样想过。
但她的的确确正在老去，即使大家都祝福她，都要留下她。
可惜时间无情，一年过去，就少了与她见面的一年时间，越来越少，直到一天都没有。
林间不知道那一天还有多久，但是年纪轻轻的他已经知道那一天肯定会到来。
最终无情将他击溃，所有人再怎么顽抗，最终都是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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