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受命于危难之际

                1981年，12月19日夜。京城。12月下旬的京城，已经进入了萧瑟的冬季，再过三天是冬至日了。北方的天黑得尤其得早，这天下午4点多全黑了。而定时开灯的路灯却还没有闸，一时间街黑压压的一片。到晚7点，路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了。因为时差的关系，东地区京城晚四个小时，所以京城这边晚7点，才相当于那边下午3点。漆黑，阴风如刀的萧瑟，似乎预示着一场不祥与阴谋。不过，在玉渊潭畔的外交学院校区，教学楼里依然有几间自习教室灯火通明，几名勤奋好学的同学，在那儿赶工做研究分析报告，丝毫没有被冬夜的萧瑟所影响。这其包括麦迪丽娜.伊丝米娜雅同学，她跟另外一名女生坐在那儿奋笔疾书。不过，另外那个女生，显然不如米娜那么心无旁骛。查了一会儿资料后，她嘟着嘴出言提议：“米娜，要不我们也散了吧，大冷天的我们俩，都没人讨论。不如跟杨信和小海那样看球去呢。难得央视第一年转播外国的足球赛，算不懂球凑凑热闹也好啊。”“你去吧，我等有国队的赛再看好了。”米娜温婉地一笑，非常阳光暖心。那种仪容姿态，足以让女生都忍不住心旌动摇、我见犹怜。在她们说话的当口，走廊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皮鞋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呼”地一把拉开了自习室的门，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米娜和另一个女生都不由得下意识哆嗦。“刘校长，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米娜整了整衣襟，端庄地肃立起身。原来，来人竟是外交学院校长。如前所述，外交学院的校长本身也是国际关系方面的专家教授、是要带研究生的。他曾亲自挂名带过顾骜、叶纨他们那个77级的研究生毕业课题组（米娜也参与了，但不是以做毕业课题的身份参与）、如今也正在带米娜、杨信等78级最优秀学生的毕业课题组。所以，最近米娜隔三差五会见到刘校长一次。不过，眼下才81年学期即将结束，课题并未到最后结题的紧要关头，米娜不理解刘校长为什么会急到夜里来找人。幸好谜底很快解开了。刘校长脸色铁青地宣布：“部里有紧急情况召集，你最了解情况，我自己开车送你去部里一次，剩下的路说。那个谁，你也一起跟着吧，可以打打下手。”最后半句话是对旁边那个长相的龙套女生说的。两女连忙答应，简单收拾了手头的资料，立刻跟着刘校长车了。然后校长一脚油门往深夜的外交部杀去。刚刚坐稳，校长发话了：“你们今晚没看球吧？呵，我也是有多余问，你们在自习室里，当然不会看球了。”这番话有点像自言自语，显得校长思路很急促。然后他也不等米娜回答，立刻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我直说吧，情况很紧急——目前，沙特跟新西兰的世界杯预选赛最后一轮，正在场休息。沙特人居然真的半场放水放输掉了新西兰人5个球！本来国家队都算好了，只要新西兰不赢5球，我们能直接出线。新西兰赢5球，我们要打附加赛。如果新西兰赢5球以，也是至少6球，那我们连打附加赛的机会都没了！直接被他们的暗箱操作联手淘汰了！沙特狗！太不要脸了！卑鄙下流！”刘校长一边说，一边都忍不住啐骂起来。作为一个外交系统的人，涵养是很重要的，刘校长多年来几乎是重话都不会说，属于那种想骂人都会用类似于关爱智障的和蔼气势压倒对方。此刻居然爆了**，可见也是被气狠了。另一方面，也说明他此刻是在跟自己的得意门生私底下说话，不用太顾忌影响。同时，沙特人的自暴自弃显然也是给他造成了很多麻烦。“啊……那岂不是……”米娜自己其实本来都已经忘了她四个月前写好提交内参、三个月前正式发表到《外交评论》的系列章了。因为那些章她是在顾骜的授意和指点下写出来的，她自己根本不是很走心，也不觉得有什么厉害，所以印象不是非常深刻。直到此刻刘校长提起来，她才意识到这里还有那么深的伏笔，或者说巧合与天命。刘校长却不知道米娜的惊呼里有那么多深意，他只是继续往下说：“没错！米娜同学，一切都被你的分析猜了！你几个月前在内参评论，让国内媒体应该收敛一点，不要在足球舆论方面激怒对方，免得对对外经贸合作谈判造成不利影响、还带了一笔说鉴于目前的赛制，因为国队最后一轮轮空，如果舆论过于得罪同组其他国家，有可能被人算计……没想到你最后作为展开的随笔，都那么精准一语成谶了。有关部门现在是悔不该加大管控力度、当初全盘按你说的做啊！”刘校长一边说话，一边痛惜不已地拍着方向盘。“那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叫我们去要干什么呢？”米娜很有建设性地问。刘校长斩钉截铁地说：“首先，你算是学校里最了解东问题和东国际关系的人才了，部里要给沙特方面去一个紧急、秘密照会。关键是敦促沙特方面重视体育精神、下半场绝对不能再放水了。现在他们输了5个，如果下半场死守住只输5个，国队还有希望打附加赛。如果再多输哪怕一个，我们连附加赛的机会都没了。”这事儿还真不是夸张，因为历史，国队在惨遭疑似放水坑害后，最终还真让外交部给沙特人发了“严正抗议”。（也有一说是被羞辱后自暴自弃，但因为沙特人毕竟没放到6个，这事儿没法定论，因为人的内心主观心态怎么想的，没有证据能证明。）只不过，历史那个抗议，是国队在附加赛也输给新西兰、彻底出局后才发的，完全是宣泄性质。但不管怎么说，这也证明当时这事儿真的是影响非常大。大到了外交部要正式发函抗议。要知道，当时的伟人，自己是一个足球爱好者，这是历史有目共睹的。在国队顺风的时候，或许没那么多人关注。可一旦逆风，立刻能达天听，下面的全部力量也会动员起来。这是绝不夸张的。如以史为证：后来85年的519，曾雪麟教练之所以心理压力那么大、是因为传话的人歪曲夸大了伟人的关心，逼着曾雪麟全面压进攻。结果被香江人死守反击捡了漏洞，国队最终在全场控传射全数据占优的情况下，输掉了赛。（类似于德国对南棒0:2）而且实事求是地说，伟人在这些事里都是正确的，他只是关心足球，什么指示都没说，但下面传话的人一级级把条件加码了。像国人的政治传统，央出了一个什么件，到了省里会有一个《关于学习某件的通知》，到了市里会再有一个《关于学习《省学习《央xxx》的通知》的通知》……最终到基层嵌套成《关于学习……通知的通知的通知的通知的通知》，要求也逐步提高、高到离谱，无法操作。如09年央视过火亲历者罗胖子说的那个例子：大火后，新台长的原话命令是“严查火险隐患”，层层加码传到最终执行层时，已经变成了“连带电热功能的饮水器都不许用，只许用单冷式”的程度。反正每级传话人都要提高一下要求，作为向级表忠心的姿态。国家元首的关心，会演化为科教卫委员的“必须赢”、总局局长的“必须赢两个”、足协注席的“必须赢三个”、领队的“必须赢五个”……最后传达到主教练和队员们身时，这些人早已不堪重负，被五级扩音器功放加持的“狮吼功”震死了。……长官意志搞足球的弊端十万字也说不完，不扯了，且回到米娜的际遇。此时此刻，米娜俨然被推进了这个漩涡的台风眼。在国队顺风顺水的时候，她曾经说过的那些形似“马后炮”的警示言语，都被体育、宣传部门当成了耳旁风，或者只有宣传部门稍微执行了一下，但不彻底。也只有外交部拿她当亲女儿，力挺了一下，但别的部门不配合，也没办法。如今，国队逆风了。三大部级单位开始互相推诿责任了。分管体育的某个总局开始说“外交部没有交涉好、导致敌国球队被收买放水”/“新闻部门嘴太臭，导致激怒了沙特人”，想把锅子甩出去，以解释伟人的问责。事实，历史几个部局还真这样急切甩锅，不然后来怎么有外交部放水一事对沙特谴责、抗议呢。（沙特人也正式回复过抗议，承认当时本队出线无望，所以自暴自弃。但不是故意放水，如果故意放水他们放6个，你们连附加赛机会都没有。当然这些都是沙特外交部的外交辞令，不过因为逻辑没什么硬伤，也没法反驳。）到此为止，一切跟历史貌似没什么区别。但到了米娜这个节点之后，这事儿显然出现了分叉。如今这个平行世界，面对总局的指责，外交部“啪”地把一份内参和一本《外交评论》学术期刊拍在桌面。“我们外交部早提醒过有关部门注意这里面的风险、不要树敌、做好风控。是你们不听啊！首长请看。”黄bu长毕恭毕敬地把内参和翻到了米娜论那一页的《外交评论》，双手递到了一个刚刚在生闷气的老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