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观礼也是政治任务

                西方礼仪课当然不止有餐桌礼仪，还有很多言谈举止、着装搭配、尊重对方宗教习俗之类的琐碎内容。至于那些外交辞令的具体措拟、书面交涉，那更复杂了，得专门再另外开两门课，不是大一大二的新生该考虑的。所以，能够吃牛排或者别的高档西餐的机会，也每周三节课而已。最初的兴奋之后，同学们无不觉得自己还可以加强学习强度。无奈学校的教学进度和报销经费所限，只能忍着。凭良心说，外交学院的餐桌礼仪课已经安排得很细了，几乎是巧立名目让大家吃遍各国美食。牛排鲑鱼考蜗牛这些的吃法自不必说；连意面，都得详细分清楚是pasta还是spaghetti还是caroni，每种都得教一遍。即使都学过了，还能再复习一遍嘛。业务技能是要精益求精的。不过，教学经费流水般花出去的同时，老师的要求也是非常严格的，必须确保将来部里检查工作时，拿出来的教学成果交待得过去。于是短短半个月里，这些本来还带着三五分土鳖气的学生，一个个懂得如何用浅盘子而不是大碗来喝汤——而且不能端盘子往嘴里倒，要拿不锈钢的浅勺舀起来喝。喝的时候不能低头看盘子，不能发出嗦的声音，也不能有勺子敲到盘子的声音。反正罗宋汤这种耗材不值钱，学不会继续练，灌到水饱为止。随着为期一月的军训结束、以及半个月的初步礼仪训练，国庆假期终于来临。军训的磨合，是最容易改善同学之间关系的。所以大一大二的学生，也都跨越了年级，普遍打成了一片。许多人提前几天，三三两两开始盘算放假了要去哪里轻松一下。78年还是单休日，国庆无非也是加一天、总共休息两天而已，想出远门是不可能的。不过大家都习惯了这种程度的辛劳，也丝毫不觉得有问题。与顾骜同寝室的，另外还有三个男生，分别是来自沪江、有点小资的卢建军；还有曾经读于金陵外国语学的韩鹏；以及算是吴越老乡的明州人黄勋。大一的时候，卢建军看寝室里其他三个同学还有点“看乡下人”的眼光，所以他人缘相对最不合群。不过自从西餐礼仪课，看到顾骜的小资礼节他还标准，卢建军的三观深受打击，也渐渐接受了“外地人并不都是乡下人”的设定，开始跟顾骜套近乎。……国庆假期前一天，卢建军下课后主动建议：“小顾，明天去香山公园玩呗。你不是跟小叶较熟么，约个女生寝室一起，坐缆车看枫叶啊。”除了78级的学弟学妹不敢叫他小顾，77级的同级生，如今几乎都叫他小顾。这倒不是论资排辈，外交学院的学生们还没闲得这么da:n'te:ng——而是顾骜的确太年轻，至今为止才虚岁16。如果算周岁的话，还得再过3个多月。对于卢建军的提议，顾骜倒是不怎么看好，他谨慎地说：“听说香山缆车不是还没竣工么？你干嘛这么急着去。”顾骜不是考据癖，所以他并不知道，历史香山公园的缆车，一直要到三年后的82年春节前，才正式对社会开放。他只是从报纸的公开信息看到：这项目今年5月份已经开始施工。如今除了最后主峰香炉峰的那三分之一路段没完工，下面坡度较缓的地方都已经造好了。毕竟香山的基建本来不错，缆车也不是什么高难度工程。不过，导致其后来迟迟不能投入商用的主要原因，是当时京城的民用电力供应不够稳定。事实，供电稳定性一直到90年代初都没彻底解决——后来混央视和“得到”的罗胖子，在某年的《逻辑思维》跨年演讲，提到他当年刚来京城广播学院念书时，有一次去看香山红叶。结果被停电的缆车吊在半空整整一下午，闹得他在空连人生意义这种哲学问题都想明白了，还虔诚忏悔了一大堆。然而，卢建军还是不依不饶地劝说：“小顾，这你不懂了。香山缆车是没全线造完，但我托关系问了，只要不香炉峰，下面的路段已经能试车了，只是供电不稳定，没法营业。我有个朋友，能安排内部试车。这季节看枫叶多浪漫啊，算真撞到停电，无非在空不动而已，又不会掉下来，有什么危险？到时候咱每个车厢一男一女，正好在面独处几个小时，慢慢等电力抢修呗。”卢建军的脑子里，竟是丝毫没有危险意识，反而认为这是一个跟女生增进感情的浪漫契机。这也是他对京城的基建颇有信心导致的——毕竟是一国首都，首善之区。哪怕在78年，京城的供电故障很少有6个小时还修不好的。不过，这种幼稚的想法，在顾骜眼，唯有摇头。大家都做了一个学期同学了，有些年纪大、早熟了的男女生，确实有谈对象的倾向。毕竟77级和78级学生，有大量的高龄积压，总不能让人20好几了还不许恋爱吧？所以老师根本也不管这种事情。这是训练外交官，又不是克格勃训练乌鸦和燕子。而顾骜也知道，卢建军这厮，是看了叶纨同寝室一个名叫马卉的女生了，又要面子不敢直接正面，各种找机会迂回被动，甚至让顾骜出面约对方整个寝室。那个马卉，算是顾骜那一级里最奔放西化的女生了，很是以小资为荣，进了外交学院后，正好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学西式化妆、还染头发，那叫一个高调。要是搁30年后，这种张扬绝对会被当成葬爱家族杀马特来鄙夷的，但当时却绝对是稀罕前卫。偏偏卢建军最嗜好烈焰红唇那一口品味，也算是王八瞪绿豆看对眼了。面对如此执拗的卢建军，顾骜正在想办法既不得罪人、又能推辞掉这不靠谱的邀约。只可惜对方有备而来，他竟然一时找不到借口。幸好，在此时，负责实践口的老师韩婷走进了教室，宣布了一个决定，正好为顾骜解了围。韩婷在外交部有正式的职务，不算外交学院这边的全编制老师。不过，偶尔也会来这边，帮学生们协调一些实习的安排。所以大家见了她，依然是一口一个韩老师地称呼。韩婷赶得挺匆忙，三步并两步冲讲台，顺手整理了一下裙摆，这才开口：“大家坐好，我宣布个临时安排的假期实习任务——明天国庆，大家早7点准时集合，我们带队去ta场观礼，看国庆巡游。”卢建军闻言不由叫起苦来，只能暂时先搁置去香山伺机泡妹的打算了。班其他学生，大部分倒是没反应那么强烈，不过也有一些嫌累，觉得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国庆巡游有什么好看的。当时京城的国庆庆典，主要分成两种情况，一种是建国年数逢五逢十的大年，会有盛大的阅兵式。如明年的79，以及将来著名的84，都是这种情况。但没有阅兵式的小年，不代表没有群众活动了。央的领导依然会在国庆这天早、去ta见群众。首都各界人士也会组队集结，巡游接受检阅。乃至军方也会派人，只不过没阅兵那么正式。韩婷扫视了一下，注意到了大家的情绪，于是郑重地解释：“请大家千万重视起来！这个虽然是临时决定，但也要当成政治任务去完成，不是让你们游山玩水看热闹的！部里特地为你们争取到了明天正对ta最前排的群众观礼位置，还允许给你们配发望远镜。明天首长会邀请很多社会注意兄弟国家的政要、使节、代表，一起登楼。这是你们的一个好机会，千万要抓住——最近部里的动作会较多，越南人近期已经威胁了柬埔寨好几次了，部里争取阵营内国际舆论的任务非常重。说不定年底你们有出外勤实习的机会了。趁机先把那些外国领导人的脸记记清楚，对后续实习有好处的。”韩婷这么一解说，所有同学的情绪都振奋起来了，连卢建军都顾不想女人了。对于外交官来说，专业的课程和技能当然很重要，但一些平时的积累也同样重要。其最明显的一项，是认人——这对于情商较低、不善于交朋友的学生而言，尤其是一个挑战。作为一个外交官，一项很过硬的技能，是至少要记住几千张脸，并且把他们跟名字一一对应起来，甚至还要记住重要人物的爱好和忌讳。各种大型国际峰会，千人一个鸡尾酒会厅，你看到谁都得马叫出来，然后像是老朋友一样过去寒暄，还不能犯忌。这种能力，靠课是不出来的，毕竟它违反了人脑的生理结构——牛津大学人类学家罗宾.邓巴研究过，正常人脑能保持熟悉的社交关系限，只有150人。所以一定要经常实习，在还没工作之前，尽一切可能性出席此类场合，然后暗观察。而历史总会证明，如果你可以记住成千万人的名字和脸、对应起来。那么无论你将来做什么工作，总会对你的成有帮助的。无论你是跟小布什一样当美国总统，还是跟商老三那样在扬h0u'me:n卖烤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