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勿忘我

                午饭后的时间很安静，风声止歇，阳光的味道熏人欲醉。店里暂时没有客人，宠物和精灵们大都在休息和悠闲地消食。鲁怡云握着绘图笔，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这部刚开始在微博连载的关于宠物店的漫画，主人公当然是以张子安为原型，剧情什么的暂定以宠物店的日常为主。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觉得宠物店的内容有很大的潜力可挖，她旁听了张子安对顾客讲解的很多宠物知识，觉得可以用到漫画里。只不过……要不要画成耽美呢？耽美，无cp，像是两个实力强大的恶魔一样在她心产生了天人交战。这不仅仅关系到剧情的问题，还关系到画风的问题……作为一名沉迷于二次元的资深宅女，鲁怡云不可避免地接触过很多耽美漫画与番剧，有时候接到的插画任务也是给耽美小说配插图的，在思考自己的漫画剧情时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这些。普通的恋爱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充满酸臭味的普通恋爱还不如无cp！她进一步思索，如果是耽美的话，张子安是攻还是受呢？渐渐地，她忘了自己笔下的主人公是以张子安为原型，而是完全把他当作张子安来考虑了……鲁怡云左思右想的同时，张子安浑然不知自己的屁股可能会遭遇大危机。他正在二楼看着π打字，吃完了的外卖便当盒随手放在一边。他已经一个小时没动过地方了，π也是如此。“π，该休息一下了。”他看了看表，提醒道。“吱吱。”π漫不经心地点头，打字的手仍然没有停下。打完这一段——它写道又删除。它每次都这样，一定要把一段小剧情写完后才会停手。张子安是不懂，听它的意思是怕思路的连贯性被打断，打断之后很难再接了。π并不知道，张子安将计计，每次都提前五分钟至十分钟提醒它休息。“吱吱。”π终于停手，它伸了个懒腰，被张子安扶着从椅子跳下，又被他抱到了吊篮藤椅里躺着。“π，你安心休息一会儿，最好闭眼睛，也不要想剧情了。”张子安拿起空的便当盒，站起来想要扔到厨房，刚走了一步，衣襟被π拉住了。“吱吱。”“怎么了，π？”他停下脚步问道。π躺着，抬手指向书桌。它刚离开电脑，所以不太可能是再要用电脑，那么……“想抱着你的书？”张子安猜测道。π摇头。选项只剩下一个，他捏起π的夹鼻眼镜递给它，它刚才在写作时很罕见地没有戴眼镜，夹鼻眼镜一直放在无名书。π接过眼镜，冲他招招手，像是示意他离近一些。张子安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但还是弯下腰，以为它想让自己看什么东西。等他靠近后，π捏着眼镜架到了他的鼻梁面。“吱吱！”它拍拍手，咧嘴笑了。张子安以前没戴过眼镜，连太阳镜都没戴过，因此看着π那毛茸茸的手把眼镜推向自己的眼睛时还是有些紧张的，倒不是害怕π，而是因为他听说视力正常的人戴近视镜或者老花镜会觉得天旋地转。事实证明他多虑了，正如他以前猜测的那样，这副夹鼻眼镜没有度数，是平光镜，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神的魔力，世界在他的眼与之前没什么区别，看不到神灵也看不到鬼魂——这点略让他失望。他下意识地觉得夹鼻眼镜可能不太牢靠，随时会掉下来，便把手掌置于眼镜下，准备在它掉落时接住——不过稍等片刻之后，眼镜似乎在鼻梁架得很稳当。“怎么了，我戴眼镜很滑稽？”他见π笑得很开心，以为自己戴眼镜的样子看去很可笑。“吱吱。”π摇头，笑容依然不减。他走进洗手间，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平时的他多了几分稳重和书卷气。这副夹鼻眼镜的构造异常简单，只是由一根又短又细的金属杆连接两片近似圆形的椭圆镜片。金属杆的材质不明，呈现老旧的黄铜色，雕饰着古朴的花纹，镜片薄如蝉翼，再加两片弧形的同色金属鼻托，这构成了眼镜的全部。眼镜很轻，轻得仿佛没有重量。有的夹鼻眼镜会附有一根链子或者短带，固定在衣服防止掉落，但这副夹鼻眼镜没有。张子安尝试低头、摇头，很怪的是这眼镜按理说在鼻梁应该待不稳的，却没有移动分毫。他走出洗手间，笑道：“这眼镜挺有意思。”说着便要摘下来还给π。“吱吱。”π急忙摆手阻止他，又指了指书桌。不用问，这次它肯定是想要拿到无名书。张子安拿起书递给它。π没有接，指着张子安的眼睛，又指了指书。“是……让我看？”他心一动，猜测道。π点头。张子安对这本无名书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好，因为他看过一次，里面全是空白，但星海却说书里有很多有趣的故事，飞玛斯只能看到很模糊的字迹。他依言打开无名书，随意翻了一页，低头看去。这是怎么回事？只看了一眼，他的掌心和后背立刻冒出了汗，因为他看到无名书里不再是空白，而是有无数的英字母，密密麻麻地看着令人眼花缭乱。他翻到下一页，下一页依然如此，密密麻麻的字母。下一页……再下一页……全都是如此。每一张书页全被英字母排满，没有分段，没有空行，没有标点符号，没有大小写之分，连一个空格都没有。这是书吗？如果这是书的话，要怎么读？如果仅是这样也罢了，可能像国古代的言一样没有标点，需要自己断句来读，然而问题是……这些字母毫无意义啊，每一个字母他都认识，连起来他不认识了，找了整整一页竟然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单词，除了“a”这个字母兼单词以外。是我背过的单词太少而孤陋寡闻吗？还是说这根本不是英？张子安翻了一页又一页，看得眼睛疼，随手又翻到一页，终于找到一个他认识的英单词——shop。shop这个词的前面是无穷多个z，后面是shopa，然后是shopaa、shopaaa、shopaaaa……只要他一页接一页地翻下去，shop后面是无穷多个a。他闭眼睛，同时也合书，稍微歇了歇眼球，片刻之后再把书随意翻开。这次他又找到了一个认识的英——play。play的前面是无穷多个z，后面是playa、playaa、playaaa、playaaaa……只要一页接一页翻下去，整个书页又会被无穷多个a填满。合书，再随意翻开。有时候连翻几次，映入眼帘的都是无数个同一字母，如c，如f，t……满满一页纸全是同一个字母是什么感觉？他现在算是见识到了。同时他再次注意到一个事实，他可以随机翻开书的一页，但只要一页接一页地翻下去，已经翻开的书页两侧厚度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仿佛可以一直翻到时间的尽头。他试着跳页，一次翻两页、翻三页、翻四页……无论他怎么翻，都会新的书页从后面凭空生出，又会有旧的书页从前面凭空消失，精准地维持着平衡，左右两侧的薄厚例在最初翻开时是什么样，到最后也还是什么样，除非合书再重新打开。这是一本无穷无尽的书。这不是一本人类能看的书。他能感觉到血液正在从自己的脸褪去，此时他的脸色一定苍白得吓人。他合书，紧闭双眼，不能再看下去了，只看了这么一会儿，他的脑袋都快炸裂了，眼球也隐隐作痛，刚吃进去不久的午饭在胃里翻腾，阵阵作呕。“吱吱？”π的声音有些惶急，一只毛茸茸的小手拉了拉他的手，不住地摇晃。难受的感觉渐渐减弱，张子安睁开眼睛，脑门满是冷汗。π紧张地盯着他，划着询问的手势。“π，我没事。”他勉强挤出笑容，摘下夹鼻眼镜，连同无名书一起递给它，“这真是一本很神的书。谢谢你让我见识到了，满足了我小小的好心。”π却依然没接，伸出手掌把书和眼镜推还给他，然后又指了指他的胸口。“怎么了？”这次张子安猜不透它的意思了，是让他接着看下去？再看下去他的性命堪忧。π似乎已经休息够了，抬起手让张子安把它抱到椅子，然后在word档打字道：如果我不在了，书和眼镜送给你。他看到这行字愣住了，心里突然翻江倒海般难受。π和无名书来自两个不同的信仰来源，所以即使π消失了，无名书也能继续存在下去。它大概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信仰之力已经减少到不足以继续维持它的存在了，所以把它最珍爱的东西留给他。这是一本关于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书，他曾经对这本书充满好，想看到书里的内容，但如今他看到了，却希望自己没有看到。“π，你在说什么傻话？”他强忍住心的酸楚，笑道：“你怎么会不在？难道你想出门旅游？不要忘了还有60位读者在等着看你的书呢，他们还想知道后续的故事情节呢。还有我和其他精灵们，我们也想知道你笔下的我们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他笨拙地试图用装傻来敷衍过去。π深深望了他一眼，又打字道：如果我不在了，帮我把这个故事写下去，我不想让读者们失望。张子安脸的笑容渐渐僵住了，他看得出π是认真的。“不。”他缓缓摇头，拒绝道：“这是你的故事，要由你来完成。我从小语成绩不好，作经常被当作反面典型被老师当堂朗读，更不会写小说，如果这小说由我来写下去，读者们会更失望的。”他不能让π放弃希望、丧失斗志，特别是不能有托孤一样的想法，电影里的很多老党员都是交完党费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π指了指无名书和眼镜，打字道：写小说很简单，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从书里查查知道了。张子安摆手，“不行，我还正想说这件事呢，刚才我戴眼镜看了一会儿，差点吐出来。这书里99.99%的内容都是毫无意义的字母堆砌，从里面查出1加1等于几的时间都够我去读个数学博士学位了……”他之前也以为π写小说很简单，遇到不会的、不懂的查书行，现在他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想从这书里查东西简直大海捞针还难。至于这本书，算打死他，算π说里面有***，他也不会再看第二眼……“π，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他安慰道，并且岔开话题，“对了，你的新章节写完了吗？写完传吧，那三位读者在小说里看到自己的名字一定很高兴。”π见他坚决不收下无名书和夹鼻眼镜，有些失望地点点头，依言打开了站的作者后台，想要传新章节。一条新的站内短消息弹了出来。什么东西？张子安弯下腰，凑近屏幕与π一起看。“您好，现在通知您的作品《宠物天王》将于周日下午获得都市频道热门分类推荐，请务必保持更新……π，你的小说要被站推荐了！”他激动地按住π的肩膀。“吱吱。”π也笑了，它虽然也很高兴，但并不像张子安那么高兴，一次次的失望令它不敢再抱有太大的希望。“我觉得应该好好准备一下……”张子安搓搓手，心里想着怎么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为π扭转颓势。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孙晓梦发来的信息，请他去一趟她的诊所，有事商量。“π，我有事出去一趟，马回来。你先写下一章吧。”他匆匆说道。π又拉住他，打字道：如果我不在了，请不要忘记我。张子安原地呆了半响，默默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