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劳山歌

                咱们老百姓，今儿真高兴。周楠本以为办完今天的差事之后，估计以后再没机会见到嘉靖，如果未来的科举之路走得不顺，估计会在道录司这个清水衙门呆很长一段时间。想不到事情突然一变，竟然做了太监们的老师，随时可以进宫，以后面圣的机会也多。这才是人生处处有意外。回到家后，周楠一边沐浴，一边在心琢磨。自己现在的官照的全称是：宣德郎，道录司右正，殿前班直，兼内书堂教习。品衔、本职、派遣都全了，而且一来是两个派遣，真真是四季发财。而且，殿前班直和内书堂教习又是能够亲近天子的工作，也不知道会引得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在别人的眼，简直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不过，周楠一琢磨，感觉有点不对味。道录司右正是杂流官，又清闲，历来都是用来恩荫公卿大夫子弟的。至于殿前班直，索性直接是由贵族子弟充任。至于内书堂教习，也不算是什么正经的差遣。无论怎么看，他现在走的都是勋贵子弟的道路，混的是贵族朋友圈。按照这条路子走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熬资历，过得几十年说不定会个什么爵位。这已经违背他进入官场欲要一展胸抱负，出将入相的初衷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周楠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不想，不管怎么说，八月的科举还是要用尽全力的。洗完澡，周楠提起精神背了一个章节的论语和朱熹的批准，写了一篇八股，然后床睡觉，明天一大早还得早朝呢！刚躺下，天“哗啦”一声又下起瓢泼大雨，隐隐有雷声在远方传来。一个凉快的天气，正好入眠。********************************************此刻，在嘉靖清修的玉熙宫精舍。暴雨一下下来，屋开始漏水，黄锦忙指挥两个小太监端正木桶接水。为免水滴惊扰了天子，他又将毛巾垫在桶。屋照例和往常一样紧闭门窗，大热天的，空气又异常潮湿，显得甚是闷热。黄公公忙碌了半天，只感觉满面通红，胸闷气短。他偷偷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看了一眼皇帝。嘉靖正站在屏风前，看着屏风的字出神，留给屋众人一条清瘦的背影。这张屏风是黄锦下去时搬进来的，面只蒙着一面白绢，也不像其他屏风那样绣着花儿蝶儿。黄锦知道天子这是要在面题字。此刻，面已经写满了墨汁淋漓的诗词。突然，嘉靖道：“黄锦，你好象热得厉害，可是累了？”黄锦见天子好象是背心长了眼睛一样，吃了一惊：“老爷，奴婢不累。”嘉靖突然长叹一声：“老了，朕老了，你也老了。黄锦，你在朕身边快二十年了吧？”黄锦：“回老爷的话，还差四十六天整二十年。”“光阴似箭啊！”嘉靖又感叹，口朗朗念道：“劳山拔地九千丈，崔嵬势压齐之东。下视大海出日月，接元气包鸿濛。幽岩秘洞难具状，烟雾合踏来千峰。华楼独收众山景，一一环立生姿容……”听到他念，黄锦定睛看去，豁然正是屏风的字，题目是《劳山歌》落款是东海周楠。嘉靖念到这里，突然一声长啸，疾步走到门前，推开大门。有劲风袭来，吹都他身宽大的道袍。“云是老子曾过此，后有济北黄石公。至今号做仙人宅，凭高结构留仙宫。吾闻东岳泰山为最大，虞帝柴望秦皇封。其东直走千余里，山形不绝连虚空。自此一山奠海右，截然世界称域……”猎猎衣袂，暴雨骤风，使得嘉靖看起来直如那云端仙人。他一脸的亮光，任凭风雨打在脸：“云行雨步，过东海之颠。排山倒海，乃仙人之自在。周楠这诗，写出了长生者的洒脱自在，此人可了不得啊！唐诗李太白被人称之为谪仙人，这周楠想必也是被天下贬入凡间的诗仙，朕让他随侍驾前，却没有看错人。”黄锦：“周楠的诗词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老爷你小心着了凉。”要想前关门。嘉靖一把将他推开：“不用管，如诗配如此风雨才称得滂沱大气。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凌霄，与造化者俱。朕何时才能得大自在，行崂山之峰，观东海之澜，不为五行所拘。周楠诗的境界，朕是何等的向往！这位周大人，是有修行在身的。”他不住长啸，高一声，低一声，在整个西苑回荡。黄锦知道，周楠是彻底入了天子的眼了。作为侍侯皇帝二十年的老人，世人没有人黄公公更懂得天子的心意。自从皇帝隐约感觉到周楠和嘉善公主有私情之后，内心已经有了招他做驸马的意思。只不过，天子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这事，皇帝只能听之任之。爱屋及乌，皇帝也留意起了周楠。这几日，周大人所做的青词极他的意思。下来之后，嘉靖命黄锦将周楠的诗词都抄了一份进呈御览。刚开始读的时候，天子还很是不屑，道周楠的诗词好则好矣，侮辱尽是些儿女情长的小情小调，格局太小。直到他读到这首《劳山歌》，竟是爱不释手，写在屏风反复吟唱，直如着了魔一般。难怪皇帝今天下去不停封赏周楠。咱们这个万岁爷啊，是这么个任性过激的人。他若是恨你，对你异常的刻薄，将你贬到极处。可若是喜爱你，却能把你捧天去。当初他对杨慎如此，对张璁如此，对夏言如此，对严嵩不也是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嘉靖兴尽回屋。黄锦急忙前给皇帝更衣。一脱掉嘉靖的衣裳，看到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那失去弹性的皮肤满是红色的斑点。黄锦心一酸，眼泪落下来了：“老爷求长生的心志太切，事行有度，过犹不及。”嘉靖还在感慨：“老了，人生也不过短短几十年，朕求长生自然要勇猛精进。否则，岂不是于草木同朽？黄锦，你也老了，朕一旦驾鹤飞升，又如何舍得下你，舍得下儿女们。尤其是嘉善，对朕还真是孝顺啊！知道朕日子过得苦，要卖度牒给朕修玉熙宫。”想起女儿，他一脸的慈祥，命人取了仙丹，命黄锦分别赠给裕王和嘉善，连黄公公也得了一颗。黄锦心暗暗叫苦，只得含进嘴里，等了到侍侯完嘉靖让他退下之后，才偷偷吐在袖子里。他感觉自己口又苦又涩，回到自己屋，只感觉小腹里仿佛有一道火苗在熊熊燃烧。竟有点蠢蠢欲动之感，整整一夜都睡得很不塌实倒第二天早晨，他浑身直打冷颤，又酸又涨，竟是抵受不住。黄公公心大震，自己乃是一个阉人，气血已衰，还有这么大的反应。万岁爷若是吃了这样的丹药，龙体只怕经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