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青天

                按照明朝的制度，过年春节，所有官员休沐三日。!到初四，周楠如期回衙门当差。这个春节，周楠手握五百两银子的家产。加马要恢复秀才功名，心爽利，过得分外快活。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大年十五那天，史知县的安东知县的任期正式结束，登船离开安东县。早在三天前史杰人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先回老家祭祀了祖宗，见过家人再去云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不是假话。三年清知县，一万总是看得到的。为了装行李，他甚至还专门定做了十口樟木箱子。另外，其他乱七八糟的家具都用麻布片包了，以绳子结实捆好。史杰人吝啬惯了，是个节约的人儿，但凡能带着都打包弄回老家。锅碗瓢盆，针头线脑，甚至连后衙的两盆野柿子盆景都不放过。弄得衙门里如同被大水冲过一样，也让新来的詹师爷一脸铁青，偏生又不好发作。詹师爷是新任詹知县的族兄，也是未来的承发房师爷，衙门的总管，他提前过来办移交，为詹知县打前站。见史杰人如此做派，心大大气愤。这些东西都是日常用品，虽说值不得几个钱，可重新置办起来却要费不少工夫。因此，一大早他满面不快，一言不发地跟在史知县和周楠身后，看周楠的目光也不怀好意。时间很早，天刚亮，周楠和众人送史知县一道出了衙门，朝码头走去。史知县在这里奋斗了几年，和安东已经有了很深的感觉。不坐轿子，说是要最后看一眼县城。街没有人，只一行人清脆的脚步声。周楠心有些过意不去，低声对史知县道：“县尊，是属下办事不利，弄得今天如此冷清，早知道让县里的缙绅和百姓组织人手来送。”没错，这么冷冷清清地走，好象是吃了败仗一样，换谁心都是不那么痛快。史杰人摇头，微微一叹：“子木，你也不是不知道，次改土为桑之后，本县已经和县乡老形同陌路。既如此，又何必强求。我已经不是安东知县，去叫，他们若是不来，反弄得没脸。”周楠：“其实，我可以叫梅家的人来送的，梅康手下百余人还是凑得出的。”“何必，何必呢？”史杰人一笑：“子木，今日分别，你我又何必因这种琐事坏了兴致，走走走，让本官再看看安东。”后面，詹师爷只是冷笑不语。等到了码头，刚登船，史杰人想要说些什么道别的话儿，可突然发现下面没有听众，心不觉有些失落。正要扭头进船舱，突然，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只见，几百千百姓在各大缙绅的带领下打着万民伞过来。有一个百姓越众而出，跪于船前，高声泣道：“听闻老父母要弃我等而去，小民感念大老爷恩德，虽然身份卑微，任大胆恳请县尊留在我安东。”有他带头，却见下面呼啦啦跪了一地，所有人都在大哭：“老父母，史青天啊！自从你老人家来我县为官，清明廉洁，一毫不取。今又奏朝廷免去我县三年皇粮国税。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大老爷的恩德不至成为路边饿殍。今日你这一走，将来我县百姓不知道要遭多少苦难？老父母啊老父母，留下吧，留下吧！”一时间，哭声震天。更有人支撑不住，要朝河里跳去。便被人抱住，流泪苦劝。衙门里众书吏和衙役对周楠投过去一个敬佩的眼神，这个周子木果然醒事，连百姓打万民伞哭送的戏码都想得出来。过得今日，史杰人清官的大名怕是要天下人皆知了。偏生这事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把所有人都瞒过去了。周楠一摊手，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表示这事和我一钱关系没有，冤枉啊！史知县看到这情形，动了感情，忙奔下船去，要将百姓扶起。可扶起一个却又跪下去一个，如何扶得起来。他忍不住双目泪流，道：“本官为政懒散，不喜俗务，也没有为大家做什么事，我应该更勤政的，我应该更勤政的……”“不不不，大老爷，你这是无为而治，是古大贤的品德。”一个缙绅高声喊：“青天啊，青天啊！若所有官员都如史县尊，何愁天下不大治？”一时间，青天父母四字响彻云霄。旁边，詹师爷看得满心的腻味：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如此拙劣表演直他娘过火，为了一个青天的名声，你史杰人搞出这么多名堂，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吧？你搞这么一出，还让詹知县以后怎么把这个知县干下去，他无论做什么只怕都要被拿来同你做较。还有，还说什么“今日你这一走，将来我县百姓不知道要遭多少苦难？”这什么意思，难道说詹知县是虐民的昏官了？周楠看到激动的百姓，吃惊好笑的同时，突然心一动：原来是这样。是啊，其实在农业社会的古代，社会形态简单，一个地方官不作为胡作为乱作为要好得多。你在任干得好不好，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史杰人在任虽然和缙绅搞不到一块儿去，次改土为桑，也没有人响应。接待王若虚叫大家出钱，人人都喊穷。可下来后一想，大家却觉得史知县胡乱对付王主事的检查，最后大家一亩地的损失也没有，实际却是欠了他一个情。试想，换成一个厉害的人做这个知县，早派人将地里的稻子割光了。听说浙江和江南那边改土为桑的事情搞得很乱，有富户抗拒新政被抓进监狱因此破产的，有普通百姓为了保苗而被打死的。没有对，没有伤害。而且，他还免了县里百姓三年的赋税徭役，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如此看来，人家史杰人还真是一个万家生佛的好官。这次他要走了，咱们于情于理都该去送送。周楠高声道：“各位缙绅，各位乡老，你们再这么拜下去，老父母可走不成了。县尊这次去云南，过得两年要高，那是好事，难不成还一辈子呆在我们这个小地方，耽误前程，请起吧！”说着话将史杰人扶进了船舱，正要做别。史杰人见旁边再无他人，叹息一声：“子木，世无有不散的宴席，你我宾主一场，这次分别，我心也是不舍。日后山高水远，多多保重。以前我对你也有苛刻的地方，望不要放在心。”周楠心感动：“县尊以往对周楠诸多照拂，又洗清了学生身的冤屈，如此恩清，我却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他一阵冲动，想告诉史杰人改土为桑新政马会被废除，将来严党也会受到清算，他这次去云南前程不妙。可想了想，现在告诉他这些又能怎么样？在大时代前面，别说史杰人这个小人物，即便是自己这个穿越者也无力得很。与其说出来让他担心，还不如让他开心两年。换而想之，其实，即便没有这件事，史杰人在安东任满也要退休回家。史杰人握住他的手，眼眶微红，叹息良久，道：“子木，这半年来你在衙门里辛苦了。我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应该赏你些东西。”周楠大喜，正要谢。史杰人又道：“可是，你是个有节操的人，寻常的黄白之物也看不。这一箱子装的都是我以前读书科举时写的章，和平日里读书的心得。你恢复功名之后肯定是要去参加科举的，赠于你，或许对你有所助益。”周楠面的笑容凝结了，心大苦：别啊，我是个俗人，我也没节操，喜欢黄金白银啊！我不要书，我要赢。得，只能扛着那箱死重死重的书籍回到家。打开看了看，也是四书五经，还有几十本读书笔记。周楠又不去考试，看到这些东西生气，对云娘说：“给你做饭时救火用。”云娘吃了一惊：“相公不考功名吗？”“不考了，没意思。我已经十年没有读书，以前学的那些东西都还给教书先生了，现在去考根本不了。若是从头学起，没十年工夫凭什么举，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周楠笑道：“别读书把自己读迂了，读得一家人穷得揭不开锅，那是对家人的犯罪。”“读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科举做官？做官又是为了什么，说大点是治国平天下。说小点，是发财。我有的是发财的法儿，如今日子过得也爽利，又费那尽走弯路做什么？与其将精神放在考试，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同梅员外合作。”云娘微笑道：“相公，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只要你在我身边行。”周楠：“好女人，好女人。”他前一阵子终于接到南直隶学政衙门的公函，说是被各除的秀才功名算是恢复了。于是，趁新知县还没到，周楠放下书之后又去了一趟县学，将名字补了去。以前的周秀才是县学廪生，按照明朝制度，每月有两石廪米可领，算是吃财政饭。当然，这两石廪米不可能足额发放，到手有一百斤算好的，在缺乏油水的古代，填饱一个人的独自都够戗。但是，廪生这个资格在政治的好处却很多。首先，参加乡试的时候你可以不用通过加试，每届都可以去考。其次，做了秀才可以免除徭役，见官不跪。只不过，这其有个问题。县学的廪生、增生都有固定名额，突然增加一人，要淘汰下去一个，很难办。周楠想了想，说，算了，廪生我也不做了，给我补个秀才名额成，县学我也不入了。如此，才将这事办妥。进县学，开什么玩笑，那地方是好去的。每年都要考进次，考试不过关，还要被学政打屁股，这个人可丢不起。又过得两日，新任的安东知县詹知县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