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后续

                主仆等都吃了不少苦，如今聚在一处，有说不尽的话，还是林黛玉宽慰道：“老祖宗，快上车吧，我在幻真观的庄子旁边，也买了个小庄子，正好给老祖宗安顿。那地方安全，现在府上都是女眷，住别处孙女不放心。”贾母自是一概听黛玉的安排。邢、王二位夫人也是六神无主，只能仰赖黛玉了。唯有宝玉一出门，竟是痴痴傻傻，被王夫人紧紧搂着，也浑浑噩噩，不肯说话。贾母怜爱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宝玉这孩子从没有吃过苦，肯定是吓到了。”林黛玉同样有些担心：“已经请了大夫在庄子里候着，老祖宗也有了春秋，一会儿回去可要全都诊一诊脉，若是无事最好，要是有个病症，也好早早诊治，万万耽误不得。”在这里，林黛玉就拿了账册给三春姐妹。“这是咱们那个胭脂铺的账本，你们如今可好好看看，以前不要紧，以后要当家了，手里有多少银钱可得心里有数。”三春姐妹红了眼睛，心里到踏实许多。林黛玉又笑着把一些账册递给贾母，搂着贾母的胳膊道：“老祖宗还记得不记得，当初老祖宗给了我不少零花钱，我就和老祖宗说，要拿这些银子练手，学着管家，赔了就是老祖宗疼我，让我花了，赚了就当孙女孝顺您老。”“看来您孙女还能当个女陶朱，如今翻十倍给您赚了回来。”贾母一愣，不禁想起当日方真人要黛玉学管家理事，随口说起要给她几个铺子试着玩一玩，她便拿了五百两银子与她。此时再翻阅账册，又岂止是十倍，有幻真观做靠山，黛玉经营的那一家成药铺子，一家药材行，还有那两个庄子，都日进斗金。贾母心中叹息，却笑起来，并不推拒，如今贾家正难，也不是推拒的时候。“我的玉儿本就聪明能干。”不多时，庄子便到了。他们一行人进去就发现，这庄子很是不小，房屋众多，里面种满了果树，还有一个小小的药圃，里面下人等有二十人左右。其中有几个熟面孔，是贾家的下人。不过贾家人多，林黛玉肯定不能全买回来，买回来的都是踏实能干的那一类。仔细看过，贾母就松了口气，黛玉想得周到，这地方极好，不算很大，可安置家里的人足够了，又很清净，下人人数也不多，凭贾家剩下来的家底，做这等安排再合适不过。早有大夫在庄子里静候，林黛玉还帮忙请了一位御医，仔细贾家这些人都诊治过。诊完脉，御医就道：“幸亏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虽说受了些惊吓，又略感风寒，可也不算大毛病，我开副药，吃也可，不吃也可，只静心修养，不要太多思虑便好。”所有人中，反而是年轻的王熙凤身子骨最糟糕，御医都道：“要是再不好生保养调理，恐会熬干了人，真到了那地步，才是药石罔效。”求医问药的折腾半天，林黛玉一直盯着，直到所有人都安顿下来，洗漱干净，从头到脚换了新衣，舒舒服服地坐下喝过养神汤，这才走人。邢夫人和王夫人，还有三春姐妹们一起送，黛玉劝了她们半天，才让大家止步。想了想，林黛玉小声对探春道：“珠大嫂子是节妇，这回到没受牵连，她与兰哥儿已经回金陵去了。”探春愣了下，苦笑：“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没什么不能理解，怕是老祖宗心中有数。”林黛玉想到，李纨走时，爹爹还特意派人送了一程，也就没再多言。珠大嫂子李纨在贾家和个透明人也差不多，不得婆母喜欢，好好一个人，过得却不是人该过的日子，早些时候见她，便觉得她所有的精气神都在贾兰身上，如今贾家到了这般地步，为了贾兰，她也绝不想再拖上贾家这些没用的老老少少当累赘。“林妹妹。”林黛玉刚上车，就见宝玉狂奔而出。他本来痴痴呆呆，一直病着，刚刚黛玉去探他，他都没醒，此时立在庄子门前，脸颊泛红，略带病容，满眼的无措栖遑。黛玉心中也有些难过，撩开车帘柔声道：“宝玉，二太太和老祖宗，全指着你了。”贾宝玉一时无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叫了一声：“林妹妹！”只是他再不懂事，心里也明白，林妹妹不会在在他家住着。林黛玉心下叹息，却是一笑，挥了挥手，示意马车离去。鸳鸯赶出来，三春也看着宝玉，一脸紧张，但贾宝玉却并没有追喊，整个人木木愣愣的。马车渐行渐远，林黛玉再没有回头。安顿好贾家，她心里也安稳好些，他们父女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任谁也挑不出半点错处。如今朝中很多人面上不提，心里却觉得林如海此人仁义得很，是个值得结交的。林如海本来也有能力，又有上宠，现在更是把离开京城多年的生疏感都消除了好些，朋友越发多，给他使绊子的人越发少，一时做事都更得心应手起来。皇帝都林如海越发满意，有一回和康亲王喝酒，都和自家弟弟显摆自己的好眼光。他挑选的亲信，就像林如海，才高八斗，探花出身，能力出众，在江南力挽狂澜，人品还好，心地纯善，那简直是无一处不让人满意。康亲王：“……”能在官场上混到户部侍郎的大臣，还什么心地纯善，他皇兄也不是个傻白甜，难道今天脑子里进了酒？反正，贾家倒台，林如海丝毫没受影响，而且无论清流还是勋贵，对他印象都相当好。再过几年，如果不出意外，林如海入阁拜相，应该没多少问题。贾家的事，很快就有了结果。皇帝肯给林如海和方若华面子，东府的贾珍等人判了流放，贾赦，贾政，贾琏等人则开释，只世职革除，抄没家产，俱成了白丁平民。……三年后花朝节阳光明媚，百花盛开，正是春日最动人的时节。贾宝玉从街边的书肆出来，被阳光一照，不禁恍惚了一下，一头撞在卖冻梨的摊子上，幸好他身边同窗李文一把将他拽住。“宝玉，小心点。”李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扶着贾宝玉站好，又跟人家小贩赔不是，帮着把落了地的冻梨捡起来，干脆自己也买了几斤。“你今儿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贾宝玉愣了半晌，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可能昨天睡得不踏实。”李文一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这个同窗是有点娇气，他们几个这个月，日日去抄一整日的书，腰酸背痛，手腕更是青紫了一片，他就看着贾宝玉身上有点不舒坦，晚上睡不好，再正常不过了。“对了，今天是文靖县主的诞辰，也是及笄日，咱们也去给县主添一盏长明灯祈福如何？”贾宝玉僵硬了下，笑道：“好。”今天是林妹妹的生日，她及笄了。李文平时不是个话多的，但说起文靖县主，却也是满肚子的话，一下子变成话唠。由不得他不推崇，三年前，文靖县主有感于天下百姓读书艰难，特意把林家的藏书捐献出来，联合幻真观方真人和陛下一起开办大殷图书馆。图书馆免费供天下读书人借阅。三年下来，分馆遍及大殷十数个州县，受其恩泽的读书人不知有多少。李文就是寒门出身，家里为供他读书竭尽全力，一大家子供他一人也十分艰难，他自小就知道书籍难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图书馆一出现，李文再也不用整日想着节衣缩食去买书，家里最后两亩良田也保住了，他甚至能通过替图书馆抄书，得到属于自己的书籍，也能卖出去赚些笔墨钱，这书读得更轻松许多。陛下恩封的县主不多，但也不少，唯独文靖县主，这县主之位实至名归，天下无人不服。贾宝玉听李文絮絮叨叨地赞美林妹妹，脸上露出一抹笑来。不知不觉，两人走到林府门前，林府张灯结彩，门前马车拥堵得厉害，他们不得不让路，李文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逼让路有哪里不对，抬头看到一样貌清隽，面容和煦，身披雪白天马皮的斗篷，一身书香气的年轻贵公子，倒抽了口冷气：“看来是真的！”李文连连叹气：“十五岁的文探花，武状元，江南裴召，入了林大人的眼，只等着文靖县主及笄之后，两家便要定亲，哎。”虽说是才貌俱佳的文探花，武功还特别好，听说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看起来再好不过的青年才俊，但文靖县主那在他们这些读书人心中，简直有些神圣，如今竟要嫁人，谁心里也要有点不自在。贾宝玉只觉心口绞痛，可他终究不再是以前的贾宝玉，家里老祖宗和太太都指望着他，他自是不可能如以前一样，还去大哭大叫，大吵大闹。如今他已经明白了，世上不是所有事，只要他一哭闹，就能如他的愿。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祖宗和母亲一样，他要什么，都答应他，事事顺着他。他更明白，他想要林妹妹，已经是不可能了。贾宝玉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他得承认，他努力读书，早早考取秀才功名，其实也不是没存着自己上进，能入林姑父的眼，最后让林妹妹再回到他身边。可是……徒呼奈何！紧了紧身上灰鼠皮的斗篷，贾宝玉懒懒地想，终究是都散去，他什么也抓不住。宝姐姐去年嫁给一举人，听说很上进，夫妻和睦得很。史妹妹也和山西那边一个世家公子定亲，好像明年就要出嫁。迎春姐姐的亲事，是幻真观的方真人做媒，对方是禁军的人，一个小统领，姓曲，比迎春姐姐大两岁，他见过一次，相貌不是很好，可身为武将，看起来却斯斯文文的，听说这位曲统领尤其爱好下棋，棋艺却只是一般。方真人恐怕是认真选过，才觉得他与迎春姐姐相配。迎春姐姐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模样。探春和惜春也都都差不多算是定下来。一个是林姑父家表弟在江南书院时候的同窗，寒门子弟，但是很有才华，林表弟觉得，只要不出意外，他至少中一个进士们多少问题。另外一个是镇国公家的旁系庶子，听说早年见过惜春一面。如今四王八公都快成了老黄历，他一个庶子，将来更多也是靠自己的能力生存，既然中意惜春，也没什么不能的，两个人都不反对，两家就给定了亲事。贾宝玉叹气，等迎春姐姐嫁了，下面就轮到探春，惜春，姐妹们终究全都飘然而去。“散了，都散了。”李文也是见惯了自家这同窗发痴的模样，到也不多理会，只扯着他的袖子大跨步地向幻真观走去。他这回打算去幻真观给文靖县主点一盏长明灯祈福，好歹是自己的心意。贾宝玉浑浑噩噩而去，林家正为自家小姐准备及笄礼。方若华只来凑个热闹，没有答应做正宾，她私心里不大喜欢及笄礼所代表的古义，就好像女儿家只能困守后院一样，不过，对黛玉来说，显然这个礼仪还挺重要的。看着小姑娘抽长了身条，变得越发窈窕，身上的仙气也越发浓郁，方若华一时也有些心满意足。这孩子，也算是她养大的。养大一个林妹妹，看着她健健康康，生动又活泼，自由自在的，对这个世界无惧无怕，在父亲的注视下，在弟弟的关怀中，举行自己的及笄礼，感觉还是挺有意思。方若华一笑，看着作为正宾的睿亲王妃，缓缓走到黛玉面前，高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再看着她为黛玉梳头加笄。之后加钗，加钗冠。看着林如海替黛玉取字‘文昭’。方若华忍不住又是一笑，以后，黛玉就是林文昭了，不知道她能不能青史留名，也变成将来学生们的必考内容之一？大约会的。很多年以后，林文昭作为历史上不容忽视的女才子，自然是青史留名。当然，幻真观方真人是她的师姐，那也是每每总有人提及。所以说，方真人的名气，同样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