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极限

        李凝思再摆手，几人终于退了出去。
待门合上，李凝思用一声“哼”，来表示“现在是你亏心”。
窝在沙发上脸别向一边的尤劲，则稍稍将眼斜向李凝思：“你，这转移矛盾焦点的路数，有失水准。”
本就是在围魏救赵的李凝思，当然不会承认：“哈，戳到你痛处，就是在转移矛盾？”
“可以，算我对不起你多一点。”尤劲终于回身坐正，“那又请问，李总，准备拿我怎么办呢？”
这话，李凝思接不了。
诱导尤劲一同触发时光倒退之事穿帮，且在最末一次过后，间接导致了尤荣的亡故......这些，让李凝思无法释然。
也就是知晓尤荣已是多活了几年，才令李凝思能强撑出“你也有错”的状态，来化解尤劲的问责。
毕竟，在于事无补的当下，李凝思实在不知该如何坦然面对尤劲。
她点谢芊芊的名，并非是要跟尤劲来个错错相抵，而仅仅是为了缓冲尤劲的责难。
交往这十年，尤劲其人，李凝思当然足够了解：这是个绝不轻易放过别人，却也很懂得自省的人。
除了存心同厌恶之人较劲时，只要自身亦有不是，尤劲往往会表现出与其本性不符的大度。
李凝思更知道，因那深深爱恋之意，尤劲可以不与她计较绝大多数的是非对错。
眼前，带给尤劲的后果，实不属可以因爱而过的小事。
所以，李凝思心知自己这般强撑很是拙劣，却怎么也不敢把这块破盾放下，来直面相对。
默然一阵，女孩再瞟向尤劲，只看到尤劲弯腰捡起了刚才正中其脑门的那瓶水，还打开喝了起来。
随着一声饮水过后的“哈”，尤劲幽幽道来的话，让李凝思略感茫然。
“记得以前，外面吃喝玩乐，我要是开票进公司账，还会被你鄙夷......”说到这里，尤劲叹了口气，“李总，是真讲规矩。”
“你想说......”
“我想说，如此讲规矩的李总，怎么想出报假账了？”
“真是荒唐。”
若不是确信马志远绝不是个信口胡说的人，眼前李凝思这完全未动声色的反应，还真让尤劲吃不准是否确有其事。
“是，荒唐，我听到时都觉得荒唐。”尤劲挠挠头，“但我一想到李总对于事业的执着，又忍不住去相信这个传言。”
李凝思定定地望了尤劲一阵，依然未动声色地问道：“哪里听来的传言？”
也不等尤劲回答，李凝思忽然抓起了桌上的电话，拨了个三位数的分机号出去。
“马部长，来一下。”
想在财报上做虚数的事情，李凝思只同马志远讲过......传言的源头，也只可能是马志远。
正因如此，马志远亦能猜到，自己这泄密者身份同样保不了密。
此时，大厅中人都知道，总经理室里只有李总与尤部长在。
马志远忽然被点名，他立时心知是为了什么。
推门而入时，他脸色虽说不上心虚，多少总有些尴尬：“李总，我......”
“马部长，是这样......”但听尤劲忽然打断道，“我呢，要办旅游签证，麻烦你帮我做一份收入证明出来。”
马志远听得一愣，照样傻傻地对视着面无表情的李凝思。
“我跟你说话，你看她做什么。”尤劲不满地连着打了几个响指，“马部长，收入证明，办签证时能用的收入证明，开得来么？”
尤劲这抢话头的架势，此时的马志远并不讨厌。
有个这样可以避开老板锋芒的台阶，他乐得被带开话题：“收入证明，总归开得来的......”
“那就有劳，现在去帮我开一份吧，我一会正好带走。”
马志远点点头，却不知道李凝思放不放他下这个台阶：“不是，李总叫我进来......”
“不是李总叫你进来。”尤劲纠正马志远道，“是我拜托李总请你进来。”
“事情就是......”
“就是刚刚说的事情。”
马志远再看李凝思，见李凝思的脸索性偏到了一边......
“那我......就先出去办尤部长的收入证明了。”
“辛苦马部长了！”尤劲用大声道谢的方式，将马志远轰了出去。
门合上，李凝思便冷笑出声：“尤部长越俎代庖的本事，真是一点没退化。”
“那怎么办？”尤劲跟着冷笑，“看着你骂他，让我作为个没有保护好情报来源的人，在一旁堆起一副歉疚的苦笑？”
“马志远这样的人，都会变成你的情报来源......”
李凝思明明窝火，却偏要装得若无其事。
尤劲则又添了把火：“这就叫那个什么......得道多助。”
李凝思的眉毛已然止不住跳动：“哦，照你的意思，我是失道寡......”
“你确实是失道寡妇......”
这话，尤劲倒是纯属口误，他还没短路到去咒李凝思“寡妇”。
可李凝思终究是变了脸色，再次弯腰起身间，她手上又拿了一支瓶装水：“我看你是一瓶不够......”
但见尤劲全然不作闪避状，张臂作出一副向我开火的身形后，他一脸诚恳道：“你要扔，就好好对准我扔。”
“当我......”
“不是当你不舍得......”尤劲摆手，“我只是觉得，你如果认真瞄准我，瓶子肯定就不会飞到我身上。”
“你！”李凝思气得一甩手，将瓶子扔到了尤劲脚前的地面上，而后气哼哼地扭过头去。
尤劲一口喝完了第一瓶水，接着捡起脚边第二瓶打开，喝了一口，又“哈”了一声......
再开口的嗓音，好像因水润过以后，变得柔和许多：“事到如今，我还跑来过问你账目的事情，你难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李凝思“嗤”了一声，可她别过去的脸上，不免露出了一怔之色。
尤劲若是换成难看一些的吃相前来提及此事，李凝思必然以为他会拿这把柄作要挟......
但说眼前语境，问话的意思显然是：我现在还来关心你，有没有被感动到？
李凝思再看向尤劲，看到的，果真是有几分很让她想念的柔暖。
心中有愧的当口，女孩不太敢迎向这副表情，便又把头别了回去：“是，我是一度动过那脑筋......但只想了一晚上，就放弃了。”
“你啊，早该放弃了。”尤劲摇摇头，“李小姐，毕竟不是真正的豪门大小姐......普通人能达到的高度，终归是有极限的。”
这论调，正是李凝思最不喜欢听尤劲讲的。
她当场冷笑反问：“那你的极限，到了没有？”
“我的极限？”尤劲觉得话头走向有点古怪，姑且回道，“早就到了......应该说，因为这时光倒流带来的先见之明，我得到的，已经超过应得的许多，多得我早该知足。”
“恐怕没有知足吧？”李凝思继续冷笑。
“嗯？”
“至少，在老婆的数量上......”
“谁要数量？！”尤劲忽一瞪眼，直弄得端着嘲讽之色的李凝思都被吓了一跳。
尤劲接着又轻叹一声：“这一点，你知道我......是一心追求质量的。”
所谓追求质量，李凝思当然听得懂就是在追求她。
话，应该算是好话。
可这被用“质量”来衡量的说法，听来实在不舒服。
于是，李凝思手里又有了一支瓶装水。
但见尤劲的脸色苦了起来：“那个......我喝不下了......”
数秒后，李凝思虽然再把头别到了一边，还是没能压住噗嗤一笑之声。
尤劲则慢慢低下了头：“我们......很久没这样子了吧……”
这句话，就像触碰到李凝思身上什么开关一样，就见她身子极小幅度地动了一下，随即便发出了一声抽鼻子的声响。
一时，静默无声。
良久之后，尤劲沉声先言：“今天来呢，主要是想告诉你，我......有可能，可以不用计较你所做的。”
这话，实让李凝思听不懂。
计较就是计较，要么就是不再计较，什么叫......有可能不用计较？
何况，李凝思并不觉得自己的亏心之处，尤劲会真不计较。
她想瞪眼问一句“什么意思”，奈何眼睛正红着，只能继续将脸别在一边：“尤部长这话，我不太明白。”
尤劲点点头，算是承认自己的话不好理解，又接着解释道：“意思就是，现在看来一些不可挽回的事实，有了改变的机会。”
“比如说......”
“我爸爸的事情。”
别说李凝思只是两眼通红，哪怕是涕泪横流，尤劲这句一字一顿的话，也足够令她忍不住转过脸来。
“改变的机会......”
面对李凝思的诧然，尤劲轻笑：“你手把手教了我两遍的戏法，我已经学会了。”
李凝思当即尴尬了一下，而后皱起眉头：“两遍？不应该是三......”
“就是两遍，你以为的三遍，其中的第一回，搭档不是我。”
如尤劲所料，李凝思的表情，立时茫然而不解。
于是，尤劲补充道：“97年中考那次，让时间倒退到开考前的，是你和另外一个人。”
“怎么会不是你......”
“确实不是......可怜那天的我，只是一个被你们戏法晃点到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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