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由头

        下班时分，李凝思跨进电梯，未像往常一样按下“B1”，而是按下了“1”。
等了一天未等到尤劲来讨说法，李凝思只想到一种可能：这家伙，想要怄气。
既然对方是怄气，自己也想跟他好好怄气，又怎么好意思去乘他的车呢……
然当电梯门打开时，却见一楼大厅的人比往常都多，再一看，原来是忽降暴雨。
下班钟点，此地好天打车都要靠抢，何况这风雨交加......
李凝思硬着头皮站在大厅往外张望了十分钟，雨势丝毫不见小......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浅浅的皮鞋，想象其中灌满水的难受感觉，终究皱了皱眉，重新走向电梯口。
到了车库，尚不能看到尤劲那辆车时，李凝思的心里有几分惶恐。
尽管两人一起时，尤劲从未负气任性到一走了之，可在今天，她居然有些害怕尤劲的车已开走。
再走几步，当看到尤劲那辆车安然地等在车位、且还亮着车灯时，李凝思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局促起来。
局促中，她猛然意识到，先前之所以想独自回家，实是心怀着愧对尤劲的感觉。
尤劲对彩赞的全心全意，李凝思毫不怀疑。
突然宣布降他的职，本是一时之气。而且说出口后，李凝思已有不忍之意。
偏偏尤劲那满不在乎的反应，又让李凝思越想越气……可再怎么气，女孩多少总是有种伤了尤劲的内疚。
站到车边犹豫片刻，女孩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沉默中，汽车空调时不时启动制冷的噪音变得十分明显。
等了数分钟，空调压缩机间断启动了五六遍，尤劲却丝毫没有挂档放手刹的意思，李凝思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在等什么......”
前排的尤劲也不回头，悠然答道：“等我女朋友。”
以李凝思此时的心情，既没轻松到可以调侃“你竟然有女朋友”，也不好意思说“你女朋友不是来了么”......
她索性不接话，继续干等。
又闷了几分钟，李凝思的耐性终究耗尽了：“你等哪个女朋友？！”
尤劲依然不回头，抬手一指副驾：“等乖乖坐在我旁边的女朋友。”
李凝思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乖乖坐在你旁边的女朋友，今天不会来了。”
“这样啊？”尤劲终于回头看向后排，似笑非笑地叨了句，“那就只好拿你凑下数了。”
李凝思眉毛一跳，回击还未出口，却见尤劲的大手骤然从前排二座的缝隙中袭了过来……
女孩尚未反应过来，上半身已顺着前排座两只头枕当中的空间，被那只手抓着衣领揪到了前排。
另一只手再一配合，两三秒间，在李凝思惊呆到没作出任何反抗的时候，她整个人，竟已从后排座被尤劲生生抓到了副驾位上。
尤劲接着一边侧身给李凝思扣上安全带，一边乐呵呵地叨念：“怪不怪，你人往这里一坐，看起来就和我女朋友一模一样，这是什么原理......”
“神经病！真神经病！”
这才回过神来的李凝思，开始恶狠狠地捶打起尤劲。
如此一闹，李凝思心头的内疚与局促，又缓解了少许。
不管承不承认，今日尤劲不来讨说法的这一整天，忽让李凝思意识到，她很怕与尤劲冷战......如今，这坏蛋都欺负过自己了，总不好意思再维持冷战了吧？
女孩捶打尤劲的两手，此时已然被尤劲的两手扣住，衣衫，亦因方才那一折腾被搞得像是做过什么坏事……都这样了，也没什么架子好摆了。
李凝思一咬牙，沉声开口道：“今天......”
“今天，去看《达芬奇密码》吧？”尤劲端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神情。
“我......”
“我知道你饿了，先吃饭。”
连着两下话没出口就被抢白，李凝思恼了：“先和你......讲明白！”
“讲明白？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你被降职......”
李凝思话说一半，尤劲的两指忽然抵住了她的唇端。
尤劲的脸，亦凑到了很近的地方，他开口的声音，低沉而轻柔：“下班时间不谈工作，好不好？”
本就纠结于到底是该抱歉抑或问责而有些难以启齿的李凝思，再被尤劲这么一阻，也就真的没在当晚去提白天所发生的事情。
令李凝思有些如鲠在喉的是，次日起的工作时间，尤劲还是没有再问及被降职的事宜，至于导致降职的自作主张，他更是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完全冷静下来的李凝思，本是越想降尤劲职的一出越觉过意不去，她只想尤劲主动找来，稍稍作几句检讨，便顺着台阶给尤劲“官复原职”......怎奈尤劲似乎全然无所谓职务级别，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他不但没表现出不满情绪，还照样尽心尽力。
于尤劲来讲，被降职的最大痛处，无非是宣布时的难堪。这一关口既已过去，他便没什么好挣扎的。
何况，尤劲照样坐在招商部区域独立于其他所有人的那个部长的座位，涂文海与田源这两位“平级”，碰上重要事务仍然会老老实实地向尤部长请示......如此状态，让尤劲自觉没必要非去争个名份。
李凝思降尤劲的职务时，当着所有人面、且明显是带着惩罚脸色宣布......回想那一幕，她就感觉儿戏。
可若是毫无来由地重新把尤劲提上去，这剧情便会显得更加儿戏。
所以，李凝思需要个由头......但她又怕心中现成的由头，再被尤劲抵制......
于是，在降职已成事实的情况下，两人都像刻意回避这一出似的，继续着若无其事的状态。
一拖二拖，已到9月。
中旬一日，李凝思在到家下车时对尤劲说：“明天开始，我就不住这里了。”
尤劲之前未曾听说过李凝思家有买房，但他也一直奇怪以女孩的家底，为何一直住在不上档次的北区。
“怎么，终于买新房了？”
“对我来说，算是新房......对我爸爸来说，算是旧居。”李凝思故作神秘地一笑，“明天，你来吃饭。”
这邀请，尤劲自不会拒绝。
次日下班前，李凝思特意提醒尤劲不用开车......两人离开写字楼，在安海路上走了一段，尤劲便被李凝思带进一条抬头皆是梧桐叶的幽静小路。
向里走了数十米，身后安海路上人来车往的喧嚣，渐渐遥远。
继续前行，再弯入一条幽静的小路，已然让人感觉彻底告别了淞海的闹市。
当李凝思停在一座沿街的大铁门，说“就是这里”时，尤劲不禁笑了出来：“思思，这是青果公园。”
尤劲这个淞海长大的人，自有听说过青果公园。
尽管是第一次来，可大铁门顶端“青果公园”四个字，他总归认得。
淞海作为一流大都市，中心地区鲜有大型的绿地与公园。不过，很多旧时代的豪宅花园，都被改为了向所有市民开放的小型公园。
这类小型公园，最大的一般也不过半个街区。眼前的“青果公园”，则是小得两三分钟就能走遍。
李凝思瞥了尤劲一眼，而后按下了大铁门一侧的门铃。
很快，门铃对讲麦克风就传出戴安冉的声音：“思思？”
李凝思“嗯”了一声，铁门的电子锁便打开了。
这波澜不惊的过程，着实叫尤劲愣住了......毕竟，这一幕只能解释成：青果公园，成了李凝思的家。
在淞海，住中心城区老洋房的人，总是有些来头，却也未必大富大贵。
是因在住房都是使用权的时代，一幢本应住一户人家的洋房，往往会被有关部门分配给很多户人合住。
但是，眼前的门铃呼叫键盘上，只有一个呼叫键，说明此地如今是一户独住。
至少在老淞海人的眼中，城市周边景区新建的半山别墅再怎么豪华，也远远不及中心城区这样一幢老洋房。
从不喜欢卖弄什么的李凝思，见尤劲那副被镇住的样子，也不免小露得意：“这里，怎么样？”
2006年，房价尚未真正起飞，这么一套带花园的市区别墅，尤劲倾尽资产未必买不起......只是，他肯定不会去买。
这样的房子于尤劲的感觉，就和游艇、私人飞机这些一样，已超出了他所追求的范围。
因而，他真说不出“怎么样”，只能落俗地回了句：“不错，闹中取静。”
“闹中取静”，是个被房产商用滥的词汇。
除去虚假宣传的那部分，能符合“闹中取静”字面意思的置业，其中也少有上品。
论“闹”，服装批发城、火车站等集散中心，都可称闹。但闹中上品，指的自然是地处中心，且具备浓厚城市文化风格的地块。
说“静”，很多新开发的死角洼地都标榜静字。可真正的静，是为幽雅静好的生活氛围，而非仅仅是人少。
闹中取静这个词，用于面前的青果公园，则恰如其分得没有一点宣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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