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镯子

        尤劲听到红兵说“真的要结婚了”，便猜想外婆或许承诺过，在其结婚时给一笔钱......
只是，不管老人有否承诺过，尤劲都不觉得小小与他母亲真会再拿钱给红兵。
却见跪着的红兵一把拉住身后那跟来的女人，用力拽了几下，显然是想把这女人拽跪下。
问题是，这女人身高和红兵差不多，体重至少还要重个十几二十斤......红兵拽她是没拽动，她用力一甩手，倒差点把红兵带倒下。
而后，两个人用表情眼神，作了一番没有语言的前提下，所能作出最复杂的交流。
洞察力强如尤劲，都没能破译出这番无声交流。
但那两人，明显都能读懂对方的意思......因为，一直抗拒拉拽的女人，在交流了一阵后，居然妥协了。
女人随着红兵的力道，慢慢放低了身躯......让尤劲看不懂的是，女人并没有跪下，而是蹲了下来。
大凡正经女人蹲下，总会刻意并拢膝盖......而这个女人，不知是职业病还是想上茅坑，两腿蹲得奇开。
尤劲在背后，看这个身着花褐色套头衫、分腿分到几乎要崩破皮裙的货色，只觉得外婆的遗体前蹲了个蛤蟆。
同在屋中的几人看这光景，都暂时收起了悲意，且全皱起了眉头。
红兵看看身边的蛤蟆，也不禁面露不满......白了蛤蟆一眼，对方却无动于衷后，红兵只好切换回了哭丧的状态。
“妈诶妈！你一直说想儿媳妇，想儿媳妇......儿媳妇来了，你倒是起来看看呀......”哭到这里，红兵又拽了下蛤蟆。
蛤蟆被一拽，像是被叫醒一样先“哦”了一声，随即很是干涩地喊了声：“妈......”
红兵瞟瞟蛤蟆，似是在等她再说些什么，却见蛤蟆什么都说不出口，红兵只能自己打破尴尬：“妈诶！儿媳妇叫你了！你应声......应一声呀......”
也不知是被哭烦了，还是觉得红兵这哭得差不多了，小小的母亲对小小做了个拉红兵起来的示意。
小小得到示意，明显不太情愿，却还是上前去搀红兵的胳膊。
红兵被一搀，哭声立马大了三分：“不要拉你舅舅！不要拉！让舅舅......让舅舅......”
听意思，红兵应是想讲“让舅舅跟你外婆走”......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小小便松手退到了一边，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小小的处世观，本与尤劲差不多，他一样不待见红兵......只是比之尤劲，小小对不待见的人相对怀柔些。
他不像尤劲那样会故意激化矛盾来清场，却也不会为了维持什么东西去强笑迎合。
叫他去配合红兵作苦情戏，他才不肯。
红兵这场有人来拉时的高潮人来疯没发挥出来，转而回到了原先的剧本：“妈诶......看看你儿媳妇诶.......你老是说手上这只镯子，是给你儿媳妇的......”
到这里，尤劲总算明白过来......他明白红兵从进门跪下到现在，为何一直拉着外婆的手了......
老人被拉着的那只手上，确实戴着一只翡翠镯子。
寄住时，尤劲陪外婆闲聊中，曾没话找话地扯过“这只镯子一看就是好东西”......
其实，连翡翠和玻璃，尤劲都分不清楚。他对翡翠玉器全无兴趣，才看不出什么是“好东西”。
他当时只是缺乏与老人之间聊天的话题，且真心想陪老人多聊一阵，而随口一扯。
可据外婆讲，这只镯子还真是好东西：放在店里的话，碰到真心中意的买主，卖六位数也是合理价......就算是急着抛售，几万块还是随便出手。
2006年，有钱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但对当时大多普通家庭来说，几万还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有了镯子这个由头，红兵今天这场戏，尤劲就算看懂了。
“妈诶妈，儿媳妇到你面前了......可惜你不能亲手交给她嘞......”哭到这里，红兵已然直接握在了那只镯子上，而非继续握着老人的手。
“可惜......可惜你不能亲手交诶......”重复完这句，红兵自认算是作足了铺垫，终究说出了他想做的，“就让......就让儿子代你转交......了你个心愿呐......”
小小的脸色，在红兵暴露来意后，即变得越来越难看。
脸色同样难看的尤劲，“你是哭人还是哭镯子”的话，都到了嘴边。
却见红兵似是在试图把镯子从老人手上退下来的时候，眼睛还征询地望向小小的母亲......那眼神，等于在说：我自己动手拿咯？
小小的母亲表情纠结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妈是说过想把镯子给你......但以前又不是没试过，摘不下来......”
尤劲一听红兵并非无中生有，将想要发难的话吞了回去。
这镯子，是外婆年轻纤瘦时戴上的......当时戴上，就没能拿下来。
年长手粗后，自是更退不下来。
红兵再惦记这镯子，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对老人遗体不敬。他不敢大幅度硬拔，当然就不可能取下这几十年没能拿下来的镯子。
努力了一阵毫无进展，红兵回头看向了小小：“给舅舅......倒点洗洁精过来。”
小小定定地望了红兵几秒钟，随即慢慢把头一偏，不予理睬。
红兵尴尬之中，只好对蹲在身边的蛤蟆小声吩咐了几句。
蛤蟆这次倒是没表示抗拒，想来是她也知道此行的目的......只是，她可能蹲得有些久，一站起身，也不知是腿麻还是头晕，晃了几晃险些跌倒。
站稳后，蛤蟆还是麻利地找到厨房，捧了些洗洁精回来，倒在红兵的掌心。
红兵将洗洁精抹在老人的手腕上，算是做好了润滑，接着继续试图取下镯子。
“前两年，妈自己取这只镯子时费了很大劲，镯子没拿下来，手腕还疼了好几天......”小小的母亲哽咽道，“那时也涂了洗洁精，没用......何况现在手都僵了......”
正在使劲的红兵接话道：“总归......总归拿得下来的......反正妈再也不怕疼了。”
事后回想红兵这句话，尤劲说不出到底有多大毛病......偏偏在此时此刻，尤劲本就红着的两眼，骤然变得血红血红。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尤劲拿起五斗橱上一只手掌大小的玻璃烟灰缸，就朝着红兵猛掷过去！
“狗东西！！我让你都再也不怕疼，信不信？！”
乓啷一下，烟灰缸准确地爆开在红兵的后脑勺，红兵闷哼一声便捂着脑袋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蛤蟆取回洗洁精后，并没有像先前那样对床蹲下，而是站在一边。
蛤蟆看到是尤劲扔的烟灰缸，立时半是惊恐半是质问地来了句：“你干嘛？！”
尤劲的脸，早已变成了微微抽搐的精神病状态......听到蛤蟆说话，他猛地转过脸去，爆喝道：“滚回你的洗头房上钟去！”
蛤蟆，大概真是洗头房上班的......被尤劲这一吼，她居然露出了像说“你怎么知道”的吃惊表情。
小小或是怕蛤蟆不识相，他快步走到大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冷声对蛤蟆道：“滚吧，别等他动手了再叫冤枉。”
蛤蟆仓皇走到门口，应是远离尤劲之后感到威胁小了点，她回头向着红兵的方向问了句没头没脑的：“钱呢？”
问题是，此时红兵与尤劲在一个方向，尤劲错以为蛤蟆问的是自己。
尤劲的脸上，那骇人的神经质表情还未褪去，被问得莫名其妙，他即自然而然地反问道：“你，再说一遍？！”
这话配上表情，完全可以解读成：再说一遍我抽你！
所以，蛤蟆转身就走。
等房门关上，尤劲再一皱眉，将将猜到了那句“钱呢”是什么意思：想来是红兵想让镯子拿得更加名正言顺，便从洗头房找来这位蛤蟆，有偿让她出演儿媳妇，来接受婆婆的遗赠。
还蹲在地上的红兵，他捂着脑袋的指缝中，已有鲜血渗出，看得宋清雅不禁尖叫出声。
“你，回那个房间看好孩子去。”小小打发走宋清雅，又凑到尤劲近前小声交代道，“劲哥，你先走，剩下的我来处理。”
尤劲看了小小一会，而后将小小往旁边一拨，人又走向床边，蹲在了红兵面前。
红兵这一伤，是脆伤，本无大碍......此时痛劲稍稍缓过，见面前蹲了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对视过去。
一看尤劲那副不善的吃相，红兵愣了几秒，随即果断地憋出了哭相。
“妈诶妈！你一走，儿子......”
啪得一声，尤劲扬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打断了红兵“儿子被人欺负”的话头：“你他妈的......洗头房里找个人过来，跟过房娘说这是儿媳妇？”
“什么洗头......”
又是啪得一声！
“你敢说她不是花钱找来的？你是觉得罗家人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小尤......外婆灵前......”小小的母亲一边劝话，一边示意小小将尤劲拉开。
只是，小小不但没去拉尤劲，反而上前挽住了母亲，显然是防着母亲插手。
尤劲则点点头：“是啊......外婆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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