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发

        下一秒，小小先前空洞的眼神如被某个开关点亮一般，双瞳瞬间让一种夹杂着兴奋、欣喜的满足光彩填充得密密实实。
也不知是否过于满溢的情绪，使得他的两眼已容不下储存着的泪，泪水流淌到满脸，将他方才晦涩的面庞湿润得鲜活起来。
可小小的表情和声音，却像是和泪腺脱了钩似的，没有哽咽、没有颤抖：“看样子，我以后只能跟在你屁股后面混饭吃了？”
“光是跟在后面混的话，怕是只能吃灰。”
“出本钱的人还要拼命，也太没天理了。”
“本钱......毕竟不是你自己的钱。”尤劲叹了口气，“把那国库券拿给我看看。”
从小小掏出的信封内那厚厚一叠鲜艳彩纸中，尤劲抽出一张看了看：“五年期的，就是2003年到期，我们就在明年底，按着存满五年的本息总额，把钱还给外婆。”
“小偷我已经当了，你也不必这么急着投案了......”
“要是到了明年底，还这么点钱还让我们捉襟见肘的话，你就赶紧另谋高就。”尤劲拍了拍小小的肩膀，“走吧，我要赶在你没后悔醒悟之前，把这些国库券变成现金拿到手里。”
由于没有预约，那叠国库券花了三天才全部兑换完成。
到了第四天，一走进西侧柜台，尤劲便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迎上了前一阵一度避之不及的方元生。
还没等到方元生开口询问保证金事宜，尤劲已然皱着眉头质问起了方元生：“我上次让你帮我去注册个公司，你根本没当回事是吧？”
方元生看着尤劲的找茬模样，不用问，都能猜到尤劲多半是搞定了保证金......至少，是有着落了。
“你注册公司，为什么要我来办？”
“第一百货对代销合作商的公司资质要求是，成立满三年，注册资金不低于一百万。你当时没去细谈代销合作的细节，可能不知道这些门槛......”
“不管我知不知道，是你自己要做这门生意，何况这是第一百货的门槛，又不是我定的规矩。”
“方元生，十万保证金，我已经凑到了，存折我就带在身上。但要和第一百货签代销合同的话，我必须要从别人手里过户来一家符合签约资质的公司。”
方元生虽然猜到保证金到位，但听到尤劲亲口确认了这点，他还是怔了一下。
在近十多天，尤劲没有再去刻意打压方元生的阪泰生意。
可即便如此，方元生的销售还是起色不大，这让他从内心完全认识到：即便尤劲不使坏，也很难从根本改变现状。
尽管最近方元生给尤劲看的脸色都是催促和怀疑，但他的心底，终究还是希望尤劲能带着保证金来接盘。
毕竟，只有变一变，才可能有转机。
所以，这一刻的方元生，激动心情虽不如尤劲得到小小援助的那一刻，亦是在压抑着喜形之色的外露。
他故作冷漠地回了一句：“既然保证金这件大事搞定了，过户一家公司这种小事，又何必跟我纠缠不清。”
“我，只凑到了十万。”
“我也只要你交十万。”
“但过户一家符合签约资质的公司过来，估计也得花个几千块。”
方元生一挑眉毛：“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在这段时间，为了凑这十万搞得鞠躬尽瘁，而你，光闲着张破嘴天天催啊催。现在我凑到了十万，能力和耐性也到了极限，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尤劲，这是你的事......”
“方元生，办不办随你便！”尤劲打断了方元生，“我现在实习工资六百一个月，如果过户一家符合资质的公司要五千块费用的话，怎么也得存个一年吧……你等得了，就慢慢等咯。”
这话，就像在方元生脸上打了一拳。
他确实等不了一年，因而再回嘴时，显然已失了底气：“十万凑得到，还差几千块？”
“元生哥，刚刚我说了，能力心情，我都到了极限，你看着办吧。”
方元生咬着牙，瞪了尤劲老半天，终于冒出句听似盘问、实为投降的话：“你的存折，先给我看下。”
数日后，方元生通知尤劲到工商税务露面走了必要流程，再过了数日，一张营业执照总算到了尤劲手里。
注册资金和成立时间，完全符合第一百货的代销合作商资质要求。
尤劲看着这张营业执照，却被气笑了：“方元生，让你跑跑腿再出点小钱心里不舒服，就弄了家这么现眼的公司来恶心我，是吧？”
方元生明显是在憋笑：“尤老板，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得大发了。”尤劲冷笑一声，“我以为叫这种名字的公司，在上个世纪就全部倒闭了。”
方元生帮着过户到尤劲手里的这家公司，名称吉利得有些令人发指：淞海旺大发商贸有限公司。
尤劲自认算不得雅士，却也忍不了这种土得扎进淤泥堆的公司名。也就是知道公司名以后可以改，他才让这一页先翻了过去。
与协丰签约之前，尤劲在方元生的陪同下，面见了第一百货负责业务的部门主任赵志华，基本敲定“旺大发”以代销合作形式继承阪泰专柜的后期业务。
“旺大发”与协丰的经销合同，搭配着一张十万元的保证金收据，在一番讨价还价后，亦很快落实了。
合同规定：协丰以阪泰出厂价上浮5%的含税批发价格，供货给旺大发；旺大发在2000年6月1日至2001年6月30日，累积向协丰提货的金额必须大于六百万，不足部分造成的协丰毛利损失，在保证金内扣除（具体达标数据，以旺大发需求单据为参考，因协丰缺货导致的提货金额短缺，旺大发不担责）。
当然，要一年完成六百万的提货目标，不能光靠第一百货一家店。在7、8两月，阪泰会完成曼隆照相和安永百货的进场。
需要讨价还价的，便是这另两家店的运营费用。
柜台装修，由品牌方或总代出资无可非议，但在导购员薪水的问题上，尤劲和方元生开始都一口咬定由对方来出。
两人缠斗一番后，最终商定：协丰承担导购员的基本工资及社保，旺大发则负责发放销售提成。
其它，则按着先前的商定：旺大发在收货满九十天时，必须向协丰付清全部货款；商场已结款，则由方元生提前随尤劲收取；未售库存，方元生每晚到店清点。
第一百货、安永、曼隆，皆位于淞海市中心的京南步行街，这让方元生的收账盘点、以及尤劲自己的统筹调度，都很便利。
与方元生谈妥所有后，与协丰的合同自然就生成了。
协议中，还有一条：如果6月份尤劲无法在第一百货完成二十万以上的销售额，那另两家店的柜台装修费用，将由旺大发自行承担。
这条补充协议的目的很明确：如果尤劲在第一百货都没能按他自己的设想做起来，那他的年度计划基本就能看作是放卫星，这种情况下，协丰自然也要提前减小投入，以避免更多的利润损失。
生意能做多大，是看长远的，但能不能做起来，很快就能见分晓。
虽说和尤劲讨价还价期间，方元生一直是摆着副“我看你最后怎么死”的不善作派，可他的最终期望是要让阪泰做起来，而非看尤劲的笑话。
在6月1日尤劲正式接手后，阪泰专柜十天就做了十二万的营业额，这让方元生实在喜不自胜。
然而，从6月中旬开始，方元生每晚统计库存销量时，发觉日营业额开始明显下降。
之前在上旬，工作日时常破万，双休日甚至能做个两万。而在近几个工作日，连续都只有六七千的日营业额。
到6月17日，星期六，方元生晚上再来盘点时，一问周末也就做了一万一，他终于忍不住刺激尤劲道：“怎么，后劲不足了？”
方元生心算了一笔账：如果以后都是中旬开始的这种节奏，一个月将将也就能做个二十万。
每月做二十万的话，是比方元生当初强多了，可这个营业额，差不多只能让尤劲保本。
方元生看尤劲就像是完全没有危机感似的，才拿“后劲不足”的话去点尤劲。
尤劲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变得十分纠结：“你不会......是在问我销量下滑的原因吧？”
方元生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你......真没看出来？”
“让劲爷都卖不动货的原因，我哪里看得出来？”
尤劲维持着纠结表情，转头看向身边同时苦着脸的欧兰姐姐和米达兄：“拿来吧。”
方元生就莫名其妙地看着欧兰姐姐和米达兄各自摸出一张一百交到尤劲手里，而后一齐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
“你们盯着我看干什么？”方元生被两人盯得发虚。
“还有脸问！”欧兰姐姐白了他一眼：“小尤调价调了五天了，你都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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