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死路

        撤柜，方元生绝对接受不了。
毕竟此时撤柜的话，几乎就等于宣告协丰内地分公司的阪泰相机事业部黄了。
方元生在协丰，可以算是太子党，他的父亲是公司股东之一。因此，公司才会将这块内部比较看好的项目交给他。
在阪泰相机事业部，方元生上面只有一个事业部长。方元生的职务，虽然是“华东地区经理”，可此时除了华东地区，其它地方并没有负责人。
只不过是方元生年纪太轻，直接让他当事业部长的话，闲话太多，这才让他先做个区域主管。
如果阪泰相机在国内市场能成功开荒，作为开荒先锋的方元生，下一步直接负责全国的销售，不会有任何非议。
退一步说，若是这盘生意没做起来，职务只是区域负责人的方元生，也不会变成担责顶缸的。
不过，这些周到的考虑，只是方元生父亲的算盘。
方元生不是个义正言辞地叫嚣“我要全靠自己从零开始”的二百五，但也不是个乖乖躲在保护伞下混吃等死的废物。
父亲给他作的这些安排，其中的良苦用心，方元生十分清楚。但这次协丰引进阪泰的举措，在他心里是只准成功不许失败的。
而在真正开始投身这个项目前，方元生就做过了仔细的调查。
当时，对消费者方面的调查结果，是他们普遍迷信进口商品。
但要问其对具体品牌的认可度，在一般非专业客户心中，除去做了较大广告投入的嘉诺以外，别的都没什么概念。
这种背景下，方元生认为米达和欧兰能生存，阪泰没有道理分不了一杯羹。
更让方元生有信心的，是他走访各商场扮演顾客角色时，遇到的大多营业员，专业知识方面连三脚猫都称不上。
方元生一度觉得只要自己往这些三脚猫旁边一站，完全可以让他们偃旗息鼓。
这一点，可以说是方元生的盲目自信。
事实上，自以为专业的方元生，就好比一个剧院唱美声的，而一般的营业员，在他眼里都是不入流的歌厅卖唱者。
问题在于，是年绝大多数的消费者，只听得来歌厅唱腔，根本没兴趣听方元生唱歌剧。
更要命的是，方元生的粤语腔放在歌厅的话，或许还能受欢迎......可放在专柜前，实在是败笔。
某种程度上，他这粤语腔的讲解讲得越专业，便越容易被误解成骗子的套话。
平心而论，就算没有尤劲的作祟，任方元生随意发挥的话，阪泰的这个月也不可能做到二十万。
只不过，如果能做到十万多的话，赵志华说不定还会留给方元生一些谈判的余地，比如再观察一个月......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干脆：要么撤柜，要么代销。
方元生不肯撤柜是必然，而眼下的局面，做代销也是下策。
首先，第一百货都不肯做经销的品牌，其他商场也必然一样只肯代销。
暂时不铺开，坚持在第一百货做一段时间代销？
协丰虽然亏得起，但只要有尤劲压着，阪泰在第一百货肯定是每月必亏。若是等一年半载后，赔得协丰没信心了，方元生到那时候就很难交代了。
毕竟现在就撤柜，向公司喊衰阪泰相机在内地市场的前景，方元生最多被公司认为能力信心有限。
若是说服公司亏损扶持一段时间，最终依然没能把这盘生意扶起来的话，那持着坚持态度且直接经手这个项目的方元生，要被问责的就是决策性错误了。
先放弃第一百货，找其它商场作为试验田？
这点，一样行不通。
进场前，和赵志华的谈判，是阪泰相机事业部的部长与方元生一起参与的。第一百货贵为当时内地零售企业龙头单位的说法，也是作为试验田为何选在此处的理由，报备给了协丰高层。
如今，并非是商场不配合，而是试营业成绩太差。至于什么“一个商场实习生恶意压制我们”的理由，方元生自己都知道听起来有多荒唐。
这种情况下，重新申请一笔进场费用，申请另找其他商场，亦无从开口。
怎么想，都是死路。站在阪泰专柜内的方元生，面如死灰了一整个上午。
到了午餐点，看到尤劲笑呵呵地过来邀请同去用餐时，方元生只想一拳打在这个阴险小人的脸上。
只不过，方元生也明白，如今局面下，唯一的变数就是尤劲。因而，他还是皮笑肉不笑地跟上了尤劲。
这次，一走出商场大门，走在前面的尤劲，便回头主动“发难”了：“元生哥，做不成经销，很头大吧？”
本来想听听尤劲到底什么意思的方元生，听得尤劲这落井下石般的嘲讽，脸色立时变了。
可方元生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不好听的，尤劲的下一句话，让方元生着实一愣：“交给我的话，我能让你做经销。”
方元生的瞳孔收缩了良久，才慢慢舒展：“你......你能搞定赵志华？”
“我还是说得清楚点吧......”尤劲嘿嘿一笑，“让你做经销的意思，是让你们协丰以后把货批发给我，由我来对接第一百货、以及后期其他的门店。”
方元生一听这路数，自然露出了笑傻瓜的表情：“劲爷，这事交给你了，还要我干什么？”
“元生哥，你维护好我这个客户，不就好了？”尤劲还以了同样的笑，“对你来说，和第一百货合作经销，与和我合作经销，有区别吗？”
方元生皱起了眉头：“听你的意思......你真有办法让第一百货经销阪泰？”
“我为什么非要和第一百货以经销形式合作？”尤劲嗤笑一声，“我作为你们协丰的下级经销商，采购阪泰商品，我和第一百货之间，走代销形式，不可以吗？”
尤劲的这条思路，让方元生有些不屑：“要走代销，我明天就能和赵志华签约，又要你干什么？”
“你觉得，按照过去一个月的形势发展下去，你们协丰能容忍你亏多久？”顶这句话时，尤劲脸上已然勾起了挑衅的诡笑。
方元生不甘示弱：“这个问题，就不劳劲爷费心了。”
这时，尤劲忽然一把揽住了方元生的肩膀，换上极其诚恳的神色问道：“元生哥，你坚持就算赔本做代销也不撤柜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方元生其实明白，就算没有尤劲这个坏事的，也未必万事大吉。
只不过，现在有了尤劲这么个最为明显的不利因素，方元生心中的怨气，当然都归咎在了尤劲身上。
因而，面对尤劲此时这有些亲切的言行，方元生很不舒服。可他这单薄的身板挣扎了几下，根本挣不开尤劲的臂弯。
尤劲明白方元生心中的不甘，便没等方元生开口，又继续说道：“你今天就算硬着头皮与赵志华把代销合同签了，也是想逐渐把营业额提起来，一直做到赵志华愿意和你们合作经销为止，是不是？”
这个问题问方元生，就像问“你并不想死，是不是”一样......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尤劲根本不用等方元生说“是”，而是接着道：“只不过，现在的局面你也知道，让协丰坚持赔本代销的结果，一定是凶多吉少。”
方元生冷哼一声：“这也是多亏劲爷帮忙。”
尤劲维持着诚恳的样子，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拆你台，是为了早点让你认清现实，你信不信？”
这种害了人还说是为你好的话，谁听了都想骂人。也就是方元生涵养好，才只翻了个白眼，没去接尤劲的话。
尤劲完全理解方元生此时的反应，又叹了口气：“元生哥，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我这个帮倒忙的，你真能很快把阪泰做到符合第一百货愿意经销的营业额么？”
这话，算是打在了方元生的软肋。
毕竟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非要为了一口气而逞强回一句“我做得到”，未免太过幼稚。
当然，方元生也不甘于顺着尤劲的话头认输，他只能苦笑道：“劲爷，你总算亲口承认是在拆我台了。”
虽说只是苦笑，好歹算缓解了点气氛。
尤劲再开口时，语气依然诚恳：“元生哥，光说眼前，我是在拆你台......但说长远的话，我是在帮你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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