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事

        其实，直到方才被李凝思亲口点到20年前那欲言又止的一幕之前，尤劲自己，并未对当初的胆怯抱有太多的追悔。
那一次擦身而过之后，尤劲虽然遗憾，但想着即便开口，也必然得不到期望中的回答，他便释然了。
此时此刻，听到李凝思重提往事，尤劲唯有淡然苦笑：“你也别说我胆子小，就算那天我真开口了，不过是平添难堪而已。”
听到回答，李凝思撤回贴在尤劲嘴边的耳朵，定定地望了尤劲一会，而后又凑向了尤劲耳边：“难堪？顶多......也就是问我要个电话号码，难道我还能拒绝你？”
到这会，尤劲与李凝思两人，已经交替在对方耳边轻语了好些回合，就算包厢中的光线再暗，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他们了。
或因事业成就的差距，其他同学在与李凝思交流时，有意无意皆会保持一定距离。
尤其是女同学们，看着目测几乎年轻她们十岁的李凝思，心中多少都有些妒意。
倒是对于在学生时代不怎么搭理的尤劲，女生们都很热情。
尽管在座有比尤劲事业成功的男生，可要说如今的外在形象，尤劲是遥遥领先的。
如果把尤劲的脸盘稍拉宽些，神似苗侨伟。只是他这五官，在初中那阵还没长开时，的确称不上俊美。
到十七八岁，他的脸部棱角开始凸显起来后，才算跨入了型男一列。
另一方面，尤劲从十五岁开始混健身房，之后一直没有荒废。在十七岁练到70公斤的理想体重后，便一直维持至今。
若不是眼角淡淡的笑纹，尤劲看上去，要比大多二十五岁的后生都来得精神。
现今三十五六的女同学们，比学生时代自是少了许多矜持，酒劲上头后，她们对着尤劲的样子，几乎都有些如狼似虎。
刚才在唱Lady Gaga的那位，叫莫倩。就是她，首先注意到了尤劲与李凝思的“卿卿我我”。
一曲终了，莫倩对着话筒，轻咳了两声：“作为曾经的同桌，我想提醒一下夜猫同学，如今同学会闹出故事的新闻不少，我可不想某天在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
言至此处，莫倩咯咯笑了起来，一脸玩味。
尤劲在李凝思面前局促，不代表他在其他异性面前也会局促。
他拿起了桌上搁着的另一支麦，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闹出故事无所谓，别变成事故就好。”
实际上，莫倩的话换成别人来说，尤劲最多一笑了之，他就是听不得这话出自莫倩之口。
只因在两年前的某一天，莫倩忽然电话邀请尤劲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推脱不成的尤劲赶到莫倩所说的餐厅包厢时，发现受邀的居然只有自己一个。
而后，莫倩几乎就像潘金莲戏二郎一般，在酒桌上对尤劲百般挑逗，直弄得尤劲想把剧目切成武松打虎。
按理说，男人被没兴趣的异性挑逗，一般都会礼貌应付。尤劲并非失礼之人，却在那天佯装出包厢讲电话而直接逃离了。
失礼的缘由，在于他对莫倩，并非只是没兴趣，而是略有反感。
初二以前，莫倩的同桌一直是体育委员姜耀琦，她对姜耀琦有意思，也是公开的秘密。
老师看出苗头，自然要棒打鸳鸯。所以从初二下半学期开始，尤劲成了莫倩的同桌。
不知是否为了向姜耀琦宣示自己的专一，莫倩从尤劲坐到她身边第一天开始，就没给过尤劲好脸色。
也怪尤劲发育得晚，那时的力气都没莫倩大，以至于余下一年多的初中生涯中，他时常变成莫倩的出气包。
就这么个本就不对路，还曾经莫名勾引过自己的女人，此时跳出来提醒别闹出故事，尤劲自然不太舒服。
不过，尤劲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并未让莫倩收敛，她也阴阳怪气地回道：“事故，都是从故事开始的。”
尤劲似是被逗笑了：“你那么喜欢看朋友圈，那么喜欢看事故......总知道朋友圈里最多的事故，就是女司机闯祸吧？”
身边的李凝思，察觉到尤劲话里有刺，即圆场道：“别搞歧视好不好？我也是女司机，这里好几个女司机呢。”
“是，你也是女司机，她也是女司机。”尤劲仍然勾着嘴角，“她且不是一般的女司机，她还是个老司机，出不了事故。”
老司机，在如今不是好词。
尤劲从麦克风里说出的这话，惹得全场都笑了，却笑得有些尴尬。
作为聚会的发起人，刘熠也拿起了麦，想用调侃救场：“我先声明一下，本次聚会引发的一切故事和事故，都与本人无关。”
全场再笑，刘熠又转向尤劲这边。
他看看尤劲，看看李凝思，才对着尤劲接着道：“我要是你，就算知道要出事故，也豁出去了。”
“我要是你，就选宝珀6654，也别纠结了。”尤劲文不对题地回了刘熠这么一句，脸上的笑意，却是温和的。
刘熠听出尤劲这是在回答方才自己对选择手表的征询，也回以了真挚一笑。
至此，风波暂息。有些变了脸色的莫倩，索性又插了一首劲歌。
尤劲和李凝思，当然不会因风波而马上拉开距离，否则就真显得像是心里有鬼了。
耳边，很快又传来了李凝思沙沙的声音：“你和莫倩，是不是有过故事？”
这话，让尤劲一怔。
他刚才拿话点莫倩的时候，看向莫倩的眼神的确别有深意，但这被李凝思一眼看穿，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尤劲的反应还是很快：“别搞歧视好不好？难道我要闹出故事，只能和她这样的？”
李凝思噗嗤一笑，顺手打了尤劲一下：“明明是你在搞歧视！”
被这一打，尤劲不动了。他从没想过，会在某天与李凝思这样“打情骂俏”。
他只觉得，再这样下去，真要出事故了......
但是，李凝思并未放过他：“那天，你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
思绪又被拉回到二十年前，尤劲变得愈加木然。
良久之后，他才回话道：“也就是......问你要电话号码吧……”
“天天能见到的时候，你都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就算要到我的号码，你也不会打给我吧？”
从李凝思的话中，尤劲分明听出了一丝幽怨。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安慰，他柔柔地回道：“会打给你的。”
“打给我，你又会说什么呢？”
尤劲沉默，不敢再言。
其实，本不必再言，一切已在不言中。
一个男孩鼓足勇气要来女孩的号码，想说的是什么，实在不用去猜。
片刻后，更加幽怨的沙沙之声，响起于尤劲耳畔：“如果那天，你对我开口了，该多好。”
轻声细语，却在尤劲听来振聋发聩。
就如同赌徒弃权后揭开对方的底牌，发现对方根本就是一手烂牌时那般，追悔莫及。
之前没有太多悔意，只因他认定即便向女孩开口，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此时听李凝思的话，她在那时，明明也在期待着......
原来，曾经和梦想如此接近，全因自己的患得患失，而失之交臂！
尤劲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般，堵得难受。
随即，又听李凝思问道：“如果回到那天，重来一遍，你会勇敢些吗？”
这话，尤劲没法去接。
他害怕弄出事故，他还害怕此时的心境下再一开口，便会哭出来。
僵持中，就见李凝思倒了两杯纯威士忌，而后递了一杯到尤劲手中。
轻轻碰了下尤劲手中那只微颤的酒杯，李凝思笑得有些苦涩：“别介意，只是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很想知道，那天的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原来她......一直都想知道......
尤劲手中的酒杯，几乎拿捏不住。
“我都喝完了，你在耍赖吗？”李凝思装出责怪的样子，又柔声说道，“喝完这杯，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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