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冰（中）

                那披着一身淡蓝色光晕从空间中走过来的身影，像是晨钟暮鼓一样，清晰地撞入他的心上。他看着那人身后随意背负的几把剑，其中就有影鳞。他的蓝色的长发既不束冠，也不结扎，就那样凌乱不羁的在风里乱舞。他看见他也在凝望自己，依旧年轻俊朗的脸上透着一种慈爱和抱歉，左手忍不住搔搔头，眼角的皱纹却先荡漾起来了。莫七感觉自己的眼眶迅速开始模糊，有某种温热的液体继而开始汇聚。即使在梦里曾经梦见过这个男人，那也是模糊的，不可触及的。但是现在，他就如此真实地来到身前，然后俯身，那张粗糙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头顶，露出了一张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脸。抱歉，小七，让你受苦了。没有想象中的煽情的语言，也没有刻意的营造某种氛围，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又顺畅。简单的，甚至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瞬间击溃了莫七心中那层薄弱的防线。他低着头，在父亲的温暖掌心，在莫七怀中，任由泪水潸然而下。这再普通不过的一幕天伦，对于莫七来说，却是一生难以苛求的奢望。父亲，母亲，他们蹲下身来，三个人的头抵触在一起，在这一刻，真正的温暖和幸福好像逆光而来。你已经长大，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和疼爱你所珍惜的人，这是我们最宽慰的了。若晨轻轻地说道，一边怜爱地擦拭着莫七不停滚落的泪水。真是感人啊！一家人终于可以永远团聚了吗？！充满恶毒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与美好，那藤蔓像是蛇一般将莫七父子三人忽然勒住。越来越多的树木，越来越粗壮的枝条，层层叠叠，构筑成木的囚牢。“神禅子！”莫七暴喝一声，“就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你还有胆出现！”呵呵！小孽种！当年放过你是我这一生最错误的决定！现在我要修正我的错误！神禅子的身后，弑神君在冷笑，那颀长的黑影漠然不语，冷冷的阴暗气息像是无法规避的洪流吞噬而来。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绝学，搜有的骄傲在这一刻全部被践踏。莫七发现自己除了嘴巴还能叫唤之外，全身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就像是一个废人。他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此刻痛苦折磨的模样，心在滴血。我是个男子汉了啊！我可以保护我要珍惜的人！但为何，却如此无能为力？！不——他暴喝一声，企图撕裂这种束缚，打破这个虚无世界的禁锢。可是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被藤蔓编织出来的巨手抓走，送入幽暗的虚无空间里。这一次，他活生生地体验了与亲人的生离死别。他的眼睛在剧烈的缠缚勒紧中开始充血，变得赤红，心中的愤怒和杀意早已经燃烧完所有的理智。然后，一个声音静静地在他心中响起。体会到绝望的冰点了么？这世界的本源，就是冰。冰是什么？是无情，是离别，是孤独和死亡！当你体悟到这一点，你就会拥有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力量？！”莫七看着心中那道金色的火焰摇曳着，火焰中一个仙风道骨的长者正闭着双眼，冰蓝色的长发斜斜一侧披散下来。他有些慵懒地盘做着，但是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却弥漫而来。神禅子看着无能为力的的莫七，双掌合十，嘴里轻轻念了一个字，爆！嘭——巨木崩毁，然而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却并未出现。因为莫七的身体上萦绕着一层冰。那冰像是最严实的铠甲。缩头乌龟是没有用的！他冷笑一声身体犹如苍鹰一般扑来，却在这时，莫七悬浮的身体上，一道巨大的影子坐了起来，那巨影单掌面对神禅子，神禅子还未靠近身体顿时凝冻成雕塑，随即崩裂成碎片。弑神君在后退。一步一步，看起来缓慢，却又无比惶恐。他缩在了那道颀长黑影的背后。黑影淡淡的凝望过来，两人之间那股巨大的威压相互碰撞，先是黑云一般的力量席卷猛烈，大有排山倒海的气势。然后那漫天的寒气就掌控了这片空间。所有的颜色都变成了白色。所有的一切都都变成了白色。去！一声低喝，这片虚无空间忽然开始崩塌，巨大的冰川犹如流星天陨一般坠落。莫七只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沉沉下坠，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停止了坠落，眼前一身宽大白袍的男子正静静地注视着他。莫七，刚才的所有景象，是否已经竟皆藏于心中？声音清淡冰冷，却又透着不可置疑。莫七点点头。很好，现在开始，忘却刚才的所有，洗去铅华，从头开始，你才能彻底的脱胎换骨。否则你将永远被冰封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莫七默然，盘坐下来，摊开掌心，一颗冰粒犹自晶莹透明，那是叶馨的眼泪。先祖，我要如何才能掌握真正的力量？那所谓的冰？男子面无表情，盯着莫七久久，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他说着，轻轻一指点在莫七的额心，莫七瞬间就感觉全身的骨血失去了生气，那种摧古拉朽的冰冻之力疯狂地吞噬着他的意志和生命。他感觉眼前一片白茫茫，逐渐开始堕落。神禅子踩着不断延伸的木枝朝着冰湖中心而去，忍不住咋舌，“六大水能竟然被你这小孽种凑齐了，真是天理不容啊！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成为第二个水王了！”他微微抬手，莫七头顶的空间陡然撕裂开来，紧接着一道绿色的荧光汇聚成流星一般的力量直坠而下，“灵天陨木·天崩地裂！”完全被冰冻的莫七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来躲避。然而这时，一条金色的小龙忽然从莫七身下空间窜出，与那绿色的流星轰然相撞。“谁？！”神禅子豁然转身，就见湖畔四个冰人中，其中一个冰人全身的冰层已经碎裂开来，蓝色的鳞甲附体，全身充斥着可怖的霸体气息。他缓步朝着神禅子走来，声音低沉却又无比残酷，“你敢动他一下，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禅子那双阴阳眼缓缓旋转着，看清了来人时，面色也是微微惊讶，但随后却笑了起来。“噢——我以为是哪路神仙呢，原来是当年那条漏网的小蛇！你不好好缩在洞里苟且偷生，居然还敢出来，那老夫就遂了你的心愿吧！”他说着，双手掌心向下，两股深紫色的培元球迅速臌胀起来，逐渐吞噬他的双掌，变得犹如西瓜般大小。龙烈眉头深蹙，他太清楚这一招了，当年就是这一招几乎让他丧命。因此时过境迁，再次面对同样的命运时，他忽然低喝一声，脚下踩踏的坚硬冰层表面居然微微裂开大片的碎纹。从他的身上袅娜起一丝丝犹如阳光般至刚至阳的气息。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迅速龙体化，脸部，手臂，身躯，双腿，都开始密布龙鳞，冷蓝色的长角更是拔至最顶。“你会后悔惹怒我的。”龙烈平静地说道，但是那双暴突的眼睛肿却是密布怒雷闪电，似要撕裂所有，他仰头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随即这悬浮在谷底些微的光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狭长灰暗天空中袭来的道道闪电和怒雷。轰隆隆——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那一直被龙烈阻隔的雪，在这一刻终于绵绵层层地浇泼下来。“跳梁小丑而已，也敢大言不惭？”神禅子双手一抖，笼罩在双掌上的紫色培元球忽然呼啸着朝着龙烈急速飞驰而来，并且随着距离的推进扩张的范围也是倍增，等到接近龙烈的时候，几乎将龙烈左右的空间全部吞噬。倏——龙烈完全龙体化，化作一条蓝色的游龙朝着峡谷顶端飞去，白皙的腹部犹如银芒一般闪现。然而那急速扩张的紫色培元球就像是黑云一般，逐渐吞噬了这整片峡谷，所有被吞噬的物体都迅速地染成了紫黑色。龙烈知道，这一招极端歹毒，一旦停留那片空间过长，自身就会遭到非常严重的破坏。因此他飞入天穹的一刹那，随即倒转天玄，以无端霸气的姿态回击而来。蓝色，金色的气流层层叠叠的覆盖住龙烈的龙体，他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冲向扩散而来，无边无际的紫色培元气，直接没入其中。“蠢货！自投罗网？！”神禅子冷笑一声，随即双手一握，这原本扩散的无边的培元气迅速开始收拢，就像是被狂风吹走的云气。重新聚拢的培元气将龙烈完全困在其中，疯狂地破坏他的身体，可以看到龙烈全身的鳞片都开始微微发黑。但就在这时，神禅子忽然看到龙烈对他龇牙笑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金色小龙充斥着这片紫黑色的空间，如同被渔网一网打尽的鱼群。“龙潭秘悟·凌霄狂影！”轰然间，所有的金色小龙全部爆裂开来。恐怖的力量瞬间把紫色的培元气撕毁，这从神禅子体内直接压制而成的力量在瞬间崩裂，让他的本体也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身躯在半空连连后退，一张原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惨白。龙烈从爆裂的碎影中走出来。尽管这些金色小龙都是他修炼而出的随侍，一瞬间尽数爆裂十分可惜，但只要一段时间，还是能重新凝聚的。最重要的是，他破了对方当年狙杀他的这一招，而且创伤了神禅子！“我听莫七说，你被若兰心慧重创，到这会儿想必还没有恢复吧？再斗下去，只怕你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对于神禅子这个对手，他实在是没有信心。何况现在最重要的是莫七的安全。神禅子忽然诡异的撇撇嘴，耸耸肩，“果然是后患一个接着一个……当年斩草不除根，现在出风吹又生，而且生长的十分顽强。即便老夫身有创伤，要将你们尽数灭掉也不是难事。龙烈，现在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力量。”龙烈的心忽然开始迅速下沉。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击足以让对方忌惮，从而起到威慑的作用，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异想天开了。他看见神禅子双臂扬起，双脚踮起，仰头对着狭长的天穹，而在这时，这片空间忽然凝滞了几个呼吸，然后就开始涌动起来。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力量操控着这片空间，犹如飓风一般，空间开始剧烈地旋转起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苍生为刍狗！”随着神禅子的声音创来，这峡谷深处的空间开始逆生长而旋，龙烈就感觉自己毫无抵抗只能，被这空间的力量裹挟，犹如渺小的叶子跟随着疯狂的旋转力量而旋转。两侧的高耸坚硬的峡谷岩壁也在此刻出现了大面积的崩溃坍塌，莫七所在的冰湖更是藕断丝连，距离崩溃也只是一步之遥。完全乱了。这原本属于天地的本源力量，竟然完全背离了轨道，像是脱缰的野马，恣意横行。轰——无数的巨石滂沱而落，一浪接着一浪，天地震颤间，这片峡谷深处就像是坟冢一般即将要被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