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云之殇（中）

                莫七十分震惊。他叫百里星鎏……他显然是知道这八重天的秘密有备而来，却一无所获，不过他从北川来到这六域中心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带走了一位有若兰心慧血脉的女人，并且生下了你。在多年之后，你又来到了这里。关于为什么一定还要若兰心慧的血脉这个条件，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你还有最后一个提问的机会。莫七沉吟一下，你……和魔皇真的是一个人么？是，但又不是。你见过种子么？他忽然问道，莫七点点头。种子生根破土而出，随着生长，会开出许多经脉枝桠，慢慢地，阳光，风，雨露，外在的条件，会让这开出来的东西结出不同的形状。有的向着阳光，有的则枯萎阴暗。在某些道理上说，是一体的，但又不是，因为彼此都是独立成长，有着不同的属性。正如我和魔皇一样。莫七还未完全领会，但意识上似乎明白了。我和若兰心慧等待了千年的那个你，将那些上古的秘辛传承给你，是要让你明白，你是谁。你的身上还有这怎样的责任。我的时间也快要到了，等你真正成长的那一天，我会在冰皇窟中等你。只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声音越来越弱。莫七此时此刻，心中忽然涌出太多的疑问，譬如身体里那只怪眼，譬如娘亲所说的冰魔族的诅咒，譬如……嗡--就像是海水忽然涌动了一下，莫七就看见四周景象一变，还是那个种满了莲花的仙池，但是与那人对视而坐的，却换做一身暗青色长裙的女人，如雪的白发披在纤瘦的背上，微风轻拂，自有一股傲然的仙气。她的双手纤长，然而十指却近乎透明一般，不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夏日萤火一般。看到这双手，莫七陡然想到了那个戴着诡异笑脸面具的人。这是一双极其危险的手。你真的要这么做？白发女子忽然开口，声音透着一丝苦涩，甚至还有一丝哀怜。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一来可以消弭六王之间因此猜忌不和的状况，二来直接瓦解掉魔皇。对于数日之后的云天域大战，形势会十分有利。只是要拜托你了，替我收拾这个烂摊子。百里道真，你心里想的都是天下，你有想过我么？在你毅然决然娶水王之女为妻的时候，在你决定牺牲自己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我？我们曾经在祁云洞时许下的誓言，你已经忘记了么？说好了要一起并肩战斗至最后一刻，说好了等天下安定，魔患尽除之后，一起云游太虚寻找另外一个位面，说好了……我是你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最后一句话极低极低，透着哽咽，可是那白发女人依然倔强，到最后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来。我负你太多，心慧。百里道真轻叹口气，娶水王之女，是为拉拢水王，他是六王之首，有了六王的支持，我才敢与魔皇决战云天域。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心里诸多亏欠也无法释怀。可你是若兰心慧，天大地大，只有你懂我。我们费尽心机找到鬼裔族，用了不齿手段拿回的这双天眼，现在开始反噬了，我的力量每天都耗费在与其抗争之上，数日后的云天域大战，根本没有力量抗衡魔皇。这邪恶的眼睛啊，不仅折磨着我，也蛊惑着我身边的人，就连我那最衷心的剑侍也背着我去和魔王密会……看起来他们已经达成共识，里应外合，决定荡平这云天宫了。他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着，眼瞳的反噬让他几乎筋疲力尽。我再去一趟深海秘境，将那什么鬼裔族荡平！没用的，这天眼既然开始反噬，就说明鬼裔族已经死光了。它们用所有人的血祭祀恶灵，召唤出这双眼睛的恶，仪式一旦开启，除非我死，否则永无停止。唯一的遗憾，是欺骗伤害了莲沁……莲沁，那个天眼的继承者？嗯。失去天眼的她，也无法存活。虽然鬼裔族是天封鬼母的后裔，她的眼睛是我盘古之父的眼睛，但毕竟……她是那么善良啊，那么美，如果不是我，也许这双眼睛在她身上会是最好的传承。你心里一直想着她。若兰心慧轻声道，我能感觉得到，自从你从鬼裔族出来之后，你就变了。你的心神波动骗不了我，你心里想着她，念着她，你因此常常失神落魄。你对她，不只是愧疚啊。心慧，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啊。你听到这锁仙池外的声音了么，云天宫已经大乱了，他们就要杀进来了。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露面，因为，这是我的决定。只有如此，和我一体同根的魔皇才会遭受重创，失去战力，几日之后的云天域大战，我们六域才有胜算！百里道真，你好残忍！你竟然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白发女子此时此刻终于动容，一双美眸泫然欲泣，可是白皙的面颊紧绷，即便到了此刻，也不允许眼泪滴落下来。这是我这一生，最后求你的一件事。凭你的实力，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人能发现--他们来了！快走！一声低喝，百里道真陡然松开双手，那双漆黑的眼瞳，此时此刻爬满了怪蛆，让人望着想要呕吐，可是那眼瞳中撕裂的血丝却让人看着心酸。啊啊--几声惨嚎，负责护卫锁仙池的几个暗卫同时发出惨叫，一瞬间毙命。这锁仙池四周的地层也在这时全部崩裂，巨大粗壮的的树根宛如一条条巨蟒昂首而出，形成一道巨大的木之结界，牢牢封死了百里道真逃走的退路。嗡--金色的火焰倏然浮空而现，将池塘中的每一朵白莲点燃，包括池水在内，都仿佛被这金色火焰包裹住，像是巨大的活琥珀一般美轮美奂。然而火焰一闪即灭，连带的，所有的白莲，包括池水全部消失殆尽。枝叶咯吱作响的时候，三个人一前一后缓步而来，当先一人身穿金色玄服，一脸的刚毅凛然，额间四棱火印撕裂，金色的火苗兀自燃烧不灭。在他身后则是一身紫色宽袍的俊美男子，额间三点则显得极为诡异，嘴角始终带着一丝令人不悦的笑意。跟在这两人身后的，是一身如云般长裙的女子，墨发如瀑，倾城之色，双手恭敬地捧着一把霜白长剑。莫七但见这三人，顿时脑袋一阵热血上涌，这三人不正是黑天浮屠塔中壁画所绘的那三人么？火王，木王，剑侍，你们来了。百里道真轻声道，没有一丝慌乱，有的只是从容。他闭着眼，可是那黑血还是不断地透过眼皮渗出来，这位天地间神一般的人物，此刻显得如此狰狞。一心两用，很难受吧？该是称呼你冰皇呢，还是魔皇？木王冷嘲热讽道，藏在袖中的双手兀自宛如蜘蛛的脚一般弓起，轻轻舞动起来，那锁仙池附近，无数根细密带刺的荆棘就像是成千上万条毒蛇一般涌了出来，一层又一层地扎破百里道真的衣服，继而啃噬血肉。百里道真，作为曾经并肩战斗的朋友，我想最后给你一个机会。火王摊开掌心，一道琉璃色的圣火燃烧起来。琉璃圣火可以烧尽天下的恶和污秽，却对纯净和至诚的东西无能为力，你若是能在我这火中坚持半个时辰，便算是我们错了。你，可敢？百里道真不发一语，只是微微颔首。随即火王掌心微微一颤，那道琉璃圣火瞬间将他吞噬。美丽的火光色泽铺陈开来的时候，那成千上万的荆棘争先恐后地逃离开来，就连这锁仙池四周的巨大木之结界都不断地朝外扩散而去。天下最强大的火能，只要一息就足以让江河干涸，青山荒芜，毁灭吞噬之力冠绝所有。火光潋滟中，百里道真兀自盘膝坐姿，冰蓝色的长发在琉璃圣火中微微飘扬开来，除了身型微微变形，并没有焚毁的迹象。火王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我们错了？就在这时，百里道真忽然睁开双眼。那双邪恶之极，似乎藏尽世间恶的双眸，眸中深紫色的怪虫陡然夺眶而出，朝着三人飞扑而来，那丑陋的，邪恶的姿态让人背脊发凉。还等什么？！百里道真是菩提神祖之境，他的身体早已超乎我们的想象！你这琉璃圣火对他未必管用！木王大声喝道，额间三点印记亮起其中一点，那只怪虫近在咫尺的时候，空间陡然微微凝滞，紧接着无数道细如针刺般的荆棘瞬间将这怪虫刺成了蚂蜂窝。然而这怪虫之血渗落，那些荆棘陡然全部开始由青转黑，迅速腐化。好恶的东西！剑侍？他现在困在琉璃圣火中，快用冰神剑杀了他！天下也只有他这本体神器能诛杀的了这魔头！木王大叫着，那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剑侍，面色冷漠，沉吟了两个呼吸，忽然单手握住剑柄，一丝血液从她的掌心渗入，这把霜白长剑陡然间剧烈颤抖起来，像是困在笼子里的洪荒巨兽一般。等--火王刚发出一个音，剑侍已经持剑刺向百里道真的心口。百里道真睁着两只黑血肆意的恐怖眼眸，既没有抵挡，也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黑血肆意的双眸中在这一刻好似倒影出一个女人。曼妙身形，双手背负间忽然一个轻盈转身，巧笑倩兮。冰神剑发出深紫色的巨光，毫无保留地穿透他的心口。他的身体猛然抽搐一下，整张脸迅速凹陷下去，那恐怖的双瞳也在这一刻黯然无光。强大的冰寒之气将他的身体一瞬间完全冰封起来。他的最后一个表情，竟然是微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