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凤失其凰

              
    夜梦幽闻言，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就连先前因为心慌意乱而羞红的脸色也渐渐淡了下来。她回身，抬头看向南宫珏，轻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再想起方才的情景，夜梦幽心头一暗，“我知你不过是想起了莲儿姑娘，才会一时忘情。”不然，冷心冷情的恒王，如何会做出如此举动。夜梦幽心里明白，只是正因为看的明白，所以心中才忍不住一阵嘘唏。

    南宫珏闻言一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或者，难道真如夜梦幽所讲的那样，他方才，真是将她当做莲儿了？

    夜梦幽见状，心中已有了答案，对着南宫珏一揖：“告辞。”

    “等等！”南宫珏听见夜梦幽要走，忙出声叫住了她，心里的话未经思索便直接溜了出来，“或许你不信，因为连我自己都无法跟自己解释清楚。但是，我从未将你当做是莲儿。真的。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不只是夜梦幽，就连南宫珏自己也是惊呆了。继而，心中却是轻轻地松了口气。却原来，自己早已动心动情却还不自知么？

    “喜欢？”夜梦幽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嘲讽。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了，可心中，却从不敢去相信。哪怕，那个人是自己因为知己的南宫珏。记忆中的那个清冷单薄的身影不住的提醒着她，男子的动情与薄幸。

    南宫珏不知她心中所忧，只是感慨着自己的心情：“我也不等察觉，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你。”

    “是吗？”夜梦幽稍稍停顿，复又问道，“南宫珏，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或许，身为男子的额头，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吧。

    “你说。”

    “你说你喜欢我，是吗？”

    “是。”

    “那，你的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一天，一月，还是一年？”

    “玉……”

    “你是王爷，注定了会有三妻四妾，那么你的喜欢，你的在意，又能分成多少份呢？”夜梦幽打断了南宫珏的话。此时的她，尖锐，固执，却不是针对南宫珏而来。

    南宫珏闻言，抬头看向夜梦幽，目光灼灼：“若得一人心，终老不相负。此情两厢悦，白首不相离。”

    “不相负……不相离么？”夜梦幽细细的嚼着南宫珏的话，一时恍惚了心神。

    “是，若得一人心，总是有弱水三千也等闲。”南宫珏笑着说道。世人皆道他南宫珏冷心冷情，却哪里知道，这越是冷清之人，往往都生就可一副专情的心肠。不动情无妨，若是动了情，便是一生一世。

    “当真？”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夜梦幽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我又何必说谎呢。”南宫珏闻言好笑的说道。

    夜梦幽被那双专注的眼眸盯着，耳边听着那一声声掷地有声的话，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许多，似乎一个不注意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一般。

    “玉……”南宫珏想了想，又说道，“我可以唤你幽儿吗？”

    “我……”夜梦幽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在那抹灼热的视线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她想，如果这个人是南宫珏的话，或许，她是可以抛却过去的那份小心翼翼的。

    “越北派遣使者往祈梦而去，据悉，是为二皇子司徒旻求娶祈梦公主。”

    就在这心如鹿撞的时刻，忽然，商离陌的话无预警的在夜梦幽的耳边响起，像是一声惊雷，炸破了万种柔情，千般蜜意。夜梦幽就这样站在那里，仿佛哦失了魂，丢了魄。

    是了，还有那司徒旻啊。而她，可不就是那个联姻的公主么？！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及二连三的，让她差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思及此，夜梦幽将方才动了的心思强按了回去，抬头看向南宫珏：“王爷，时候也不早了，本宫真的该走了。”

    “你说什么？”南宫珏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尔后看到夜梦幽明显比之前显得苍白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心：“你，你怎么了？”

    “无妨，不过是有些累了，就不劳王爷操心了。”说完，夜梦幽怕自己要是在留下来的话会露出什么破绽来，匆匆一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徒留南宫珏一人还在为她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而伤神不已。

    “公子，您回来了。”管家一见夜梦幽进门便迎了上去，告诉她有人来找，这会儿正在客厅等她。夜梦幽听了心里不觉有些疑惑，想着该不会是南宫晔和怡儿来了吧。

    “原来是你。”等夜梦幽走进客厅，看到来人，这才知道自己猜错了。只是，“你怎么这会儿子来了，等很久了吗？”

    “还好。”商离陌放下手中不知道已经续了几杯水的茶，这才继续说道，“早上的事情……”

    “我并没有怪你。”夜梦幽打断了商离陌的话，“我知道那并不关你的事。”

    商离陌闻言，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总是我管教不严才……”尤其，看到夜梦幽脸颊处尚未完全消褪的痕迹，商离陌心中更是自责不已，“幽儿，对不起。”

    “都说了与你无关了。”夜梦幽最见不得商离陌每每用这种似乎欠了她多少的眼神看着她了，忙说道，“或许，是我自己行事有失分寸呢，这才找人嫉恨了。”思及此，夜梦幽边想着以后再不能遇事就找商离陌了。虽则自己知道自己两个只是表兄妹间的关心照顾，可看在外人眼里却难免误会了去。

    “这怎么能怪幽儿呢。谁不知你是最娴静贞雅的一个，是她自己心思大了，弄些有的没的出来，你莫要放在心上。”说到这儿，商离陌心中恨不能将绿裳抽筋剥骨了，只是爱着夜梦幽在场，连骂都只能放在心里。

    “什么放在心上不放在心上的，这事儿我早忘了。”夜梦幽与商离陌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自然不希望兄妹两个因此而生了嫌隙。

    “这样我就放心了。”商离陌闻言松了口气。他多怕夜梦幽因为这个躲着自己。只是，若商离陌知道了夜梦幽心里已经决定以后要尽量少麻烦他了，或许就不会这么早放下心来了。

    “你来，该不会就只为了这个吧？”夜梦幽看着商离陌骤然放松的神情，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当然不是。”商离陌摇摇头，“还是有关这次联姻的事情。”

    “等等，我们去书房谈吧。”夜梦幽闻言打断了商离陌的话，一边叫了管家祝福不许任何人来打扰，这才与商离陌两个去了书房，“这件事早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是说过了，可是，我想知道幽儿你是怎么想的？”这，才是商离陌今日到南府的主要目的啊。

    “我，我能怎么想？左右不过这样罢了。”夜梦幽闻言嗤笑道，这事，哪里还容得了她怎么想了。

    “幽儿，你不要这么说。再说了，就算是越北派人往祈梦求亲，也不一定是你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夜梦幽反问道，“我的那些妹妹们吗？陌，先不说我不会让她们几个去联姻，就是退一万步来讲，她们几个出宫后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的吗？”

    “那又如何？”他是知道夜梦幽疼这些妹妹甚深，也知道她们出宫后各自都有一段际遇，可是这一切在他的心中，都比不上一个夜梦幽啊。

    “陌，你知道的，我是祈梦的大公主，这是我的责任。”夜梦幽轻声说道，却是已经有些认命了。既然做了公主，自然，要担起这份责任的。

    商离陌闻言却不由得皱眉：“可祈梦的公主却并不止你一个啊。”

    “祈梦的公主是不只有我一个，可是这次的联姻，却只能是我。”纵使再怎么不想也好，不愿也好，有些事情，不是却不是不想不愿可不在的。

    “幽儿，你这是何苦呢。”商离陌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劝不回夜梦幽，可心底却……

    “好了陌，这件事就这样吧。”夜梦幽忽然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而且，有一点是她没有跟商离陌说的。那就是，若越北这次真的是为司徒旻求亲的话，那么十之八九就更可能是自己了。毕竟，当初的事情她可是还记得一清二楚啊。那个越北二皇子……

    “幽儿……”

    “陌，帮我准备一下吧，这几天就回祈梦。”夜梦幽径自打断了商离陌的话，不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

    “那那件事？”

    “再说吧。想来也是我与它无缘吧。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夜梦幽轻叹口气说道，“再说了，便是我回宫了，也不是说就此罢手不找了啊。在宫外的人还是会继续找的。好了，就这样吧，陌，我不想再听到关于越北联姻的事情了。”

    商离陌闻言，不得不妥协：“好吧，我会尽快安排好回程的事宜的。”

    “多谢了。”

    “傻丫头，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用这两个字了。”商离陌面上带笑，心中却是一片苦涩。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为了她，便是粉身碎骨他也绝不皱眉。

    书房里，送走了商离陌之后，夜梦幽想了想，最后还是回到书桌前坐下，抽出一张薛涛笺，摊平，然后手提狼毫，蘸了墨，一个个隽雅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须臾之后，夜梦幽叫了管家进来，将封好的信封交给他：“将这封信送进皇宫给皇后娘娘。”她自然知道这些人自有办法做到。

    “是，奴才遵命。”管家倒不愧是能坐上这个位子的人，也不问夜梦幽信里写了什么，只是恭敬的接了命令。而后见夜梦幽没有别的吩咐了，这才退了出去。临了还不忘替夜梦幽将房门关好。

    夜梦幽看着窗外被夜雨肆虐后的芭蕉，忽然莞尔一笑：“这样，就好吧……”

    君子月今天很生气，不是一般二般的生气。他目光犀利的盯着冷洹，好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个洞来似的。盯得冷洹心惊肉跳。有多久了，再没有看到这样的堡主了？

    “我昨日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许久，君子月终于开口问道。

    “已经查出来了。”冷洹低着头回复道。

    “哦，如何？”君子月挑眉，等着冷洹口中的答案。昨日，也算是机缘巧合吧，他从一个叫绿裳的女子口中听到一个不陌生却也并不熟悉的名字——夜梦幽。本来这与他并无干系，听过也就算了。可若这三个字是对着“玉无尘”喊出来的，那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玉公子，的确是……女扮男装。她，是祈梦的无忧公主。”冷洹艰难的说出自己好容易调查出来的结果，这一次不求有功，但求不受到牵连就好。

    “好，好，好！好一个夜梦幽！好一个无忧公主！”君子月仰天大笑，可笑他自诩风流，却连那人原是女子之身都没有看出来！真是可笑，可笑至极啊！

    “堡主？”感觉到从君子月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戾气，冷洹小心的咽了口口水。

    “出去！”

    “是。”冷洹接到命令忙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看来就连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站在君子月面前触霉头啊。

    “回来！”君子月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冷洹，“你去南府送信，告诉玉无尘今晚本公子在一品居等‘他’一见。”

    “这……”

    “怎么，你有话要说？”君子月眯着眼看向冷洹，虽然脸上是笑着的，只是那笑意却怎么也到不了眼底。

    冷洹闻言浑身一震：“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传信。”说完，便匆匆逃离了，那里还有半点之前的犹豫态度。

    君子月看着冷洹离开的方向，握着折扇的手猝然用力，啪的一声，上好的紫檀木折扇应声而断：“玉、无、尘！夜、梦、幽！本公子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夜，君子月早早的便到了一品居，坐等夜梦幽的到来。只是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还是不见夜梦幽的身影。就在君子月怒极摔盏的时候，那抹紫色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夜梦幽脸上带着三分歉意，七分尴尬：“让你久等了。”

    “我以为，你不敢来了。”君子月挑眉看向那个依旧是一身男装如谪仙的人，心中说不出是悲是喜。

    夜梦幽闻言柳眉轻蹙，只是想到是自己迟到了，这才没有计较，只淡淡说道：“你遣人说，要见我。”

    君子月闻言不语，只抬眼看着夜梦幽，久久，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一般。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夜梦幽被他看得不自在，忙走到一旁坐下，然后问道，“你找我，有事？”虽然，她并不认为他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了。”君子月淡淡的说道，嘴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为什么不，是你让人来请我的，不是吗？”夜梦幽反问道，虽然，她的确是犹豫了很久，可最终她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君子月此番找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我找的你。难道我还能期望你主动跟我说实话吗？”君子月冷笑道。

    “你什么意思？”夜梦幽蓦地冷下脸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跟我争吵？如果是这样的话，抱歉我没那个功夫陪你。”说完，夜梦幽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么着急干什么。”君子月没有拦她，只是拿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然后说道，“这里又不是祈梦，难道公主还要赶门禁不成。”

    一句话，成功的止住了夜梦幽已经走到门边的身形。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回头，看向君子月：“你在说什么？”

    君子月忽然笑了，带着一丝癫狂，一丝嘲讽：“怎么，难道无忧公主有耳疾？那我就再重复一遍……”

    “不用了！”夜梦幽冷声喝止了君子月的话。听到这里，她怎么会还听不出来，这君子月分明已经查到了她的身份了。他今晚请自己来，怕是鸿门宴吧。

    “这会儿挺清楚了？”

    “君子月，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君子月闻言只觉得好笑，“这句话该是由我来问的吧。倒不知我的万峰堡里有什么，值得让堂堂的祈梦大公主易装来接近我这个区区的草民商贾？”而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起先他以为夜梦幽是潇湘阁的人还解释的过去，可现在看来，人家明明是金贵万分的公主！君子月可不认为自己手中有什么可以让堂堂公主之尊如此的纡尊降贵。

    “你……”夜梦幽见君子月口口声声的还是如此的质疑自己，心下不由得失望，“随便你怎么说好了，反正……也不重要了。”

    “你这话时什么意思？”

    “就如君公子听到的，你怎么想对本宫而言并不重要。”反正，回了祈梦，这世上便再没有玉无尘这个人了。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吗？”君子月上前一步抓着夜梦幽的手，阴着脸问道，他从没见过一个像夜梦幽这样的女子。事到如今，她难道就不该跟自己解释一下的吗？

    “解释什么？有必要吗？”夜梦幽嗤笑道，“或者说，以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形，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既然根本没差，她又何必再费唇舌。

    “你……夜梦幽……”君子月看着这样的夜梦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这如她所说的一般，他们两人走到如今的地步，似乎，真的跟解不解释什么的无关了。

    夜梦幽见君子月不再说话，手上一使劲，挣脱了他的钳制，转身准备离开。只是迈出房门的刹那，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君子月，虽然事到如今的确没有解释什么的必要了，但是，本宫欠你一句道歉。”说到这里，夜梦幽稍稍停顿，然后继续说道，“对不起，还有，后会无期。”

    君子月看着夜梦幽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视线，心头蓦地一紧，潜意识里闪过一抹慌张，好像这个人会从此走出自己的生命。他伸手想要拦住她，却无奈的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了那个资格。伸出的手固执的举着，脚却半步都挪不动。

    许久，君子月才放弃了这个姿势。他颓废的坐下，正准备让小二拿酒来，忽然，一块玉佩闯入他的视线。他起身，弯腰拾起躺在地板上的玉佩，放在手心细细观摩了起来。

    这是一块上好的玉，宛若龙形，雕琢做工均是精细非凡。君子月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东西出自皇宫。而且，君子月摩挲着手中温润如水的玉佩——观其形状，这原该是一对的吧。

    “是她、落下的吧。”君子月想着，忽然将那块玉佩贴身放进怀里，然后起身离开了一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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