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烟月不知

              
    133 烟月不知

    半月后，宿州镜家的女儿风光出嫁。嫁的竟是莫夜自始以来最年轻的国主－－明主，虽只是侧妃，却因明主并未立后，她也成了后宫妃子之首，御号－－贤妃。

    凤冠霞衣耀天伦，绝颜顾盼神色间。镜黎沫的闺房已经从偏僻的菲苑搬到了湖苑，镜黎虞静静得站在人群外，看着她最喜欢的五姐姐替她出嫁，看着所有的人都在她的身边环绕忙碌着，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她的心好痛，湿漉的眼泪迷离了她的眼睛。隐约间，她看到她绝颜的姐姐裙摆摇曳着，笑着走到她的面前。

    “虞儿不哭，姐姐没事，只要你快乐就好。”镜黎沫轻手抚上黎虞的脸颊，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这是她如此洒脱的姐姐，她欠她太多了。

    镜黎虞静静地看着所有的人笑着送她的姐姐上花轿，这是她见过的最奢靡的花轿，全部用上好的红玉雕琢而成。经百名能工巧匠打造的黄金珠子细细的从沿边坠下，每一颗上面都精心雕着一朵牡丹花，象征着富贵与华丽。送亲队伍是她大哥镜舒珞、二哥镜舒衡带的队，京都遥遥万里，有她大哥和二哥在，所有人都很放心。

    车队缓缓从镜黎虞的眼前走过，那些金色的珠子刺痛了她的眼睛，连眼泪都忘记流了。突然，她轻轻地跃起，仅轻轻点过一个随从的肩膀便直直地掠向了最前面的镜舒珞。镜黎虞伸手拉住了镜舒珞的缰绳，引得马儿一阵喘气以示不满。

    “哥，带我去……”那是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盈盈动人。

    镜舒珞一阵沉默，只是看着他最小的妹妹。镜黎虞心里明明，虽然所有的人都宠爱她，独独这个她最崇敬的大哥最喜爱的是她的五姐姐。想必五姐姐替她出嫁，他是最心痛的一个，伤心的也不仅仅是她一个啊。

    马蹄奔跑的声音近在耳边，镜舒衡稳步停在镜舒珞的旁边：“大哥，让虞儿去吧，让阿檀也跟着。”

    半刻后，镜舒珞皱着眉头看了看镜黎虞，终于点了点头，伸手将她拉上了他的马，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现虽只是初秋时节，空气中还是带了点凉意，镜舒珞看了看怀里不安的人儿，心中突然软了一大片。他抽出一只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在了她的身上。

    镜黎虞从未出过远门，虽心中悲凉，但也掩不住心中属于小女人的雀跃。总是好奇的把头伸出他的怀里东张西望一下，然后才满足地缩回他的怀里。镜舒珞看着她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不小心就笑出了声音。镜黎虞痴痴地看着镜舒珞嘴边的笑：“哥，你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握着缰绳的手突然紧了紧，嘴边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镜黎虞很识象地继续缩回他的怀里，手指很纠结的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直到自己疼得呲牙咧嘴。

    他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这些小动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生气的时候会皱眉，甚至皱眉的样子都跟他很像；别扭的时候，会拉扯自己头发，直到把自己弄疼；她一直以来都不会撒谎，因为她清明的眼睛会泄露她的慌张；不知不觉中，他竟注意了她这么多，连她小时候因为打碎了爹爹最心爱的紫砂壶，而被责罚在佛堂里跪祖宗牌位的倔强神情，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西陵宿州镜家的婚礼轰动一时，而此时陆夜茴正与珈珞琳琅到达宿州与琨郡的交界处的－－饰溪谷。

    珈珞琳琅略一抬手，整个车队便在饰溪谷的入口处停了下来。由远而近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箫声，清润动听，渐渐地迷了陆夜茴的心神。

    思索间，饰溪谷的两边矮崖上已围满了人，那吹箫的男子便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崖头之上，还有一位青衣少年就卧在他身边的一张贵妃椅上。男子敞衣斜躺在椅上，凤眼迷离，说不出的旖旎、魅惑。

    “早就听闻宿州镜家的女儿颜倾天下，本少爷倒想看看怎样的女子才足以配得上我们莫夜明主。”青衣少年朱唇微启，不见得他怎么张嘴，但这几句话却清晰得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陆夜茴正欲抬头看来人，却被珈珞琳琅硬生生地包裹在怀里，害她差点喘不过气来。陆夜茴咬唇狠狠地在珈珞琳琅的腋下掐了一把，这才解气。

    显然，这人收到了错误的信息，把他们的车队错认成镜家的送亲队伍。

    这腋下本来就是人体最敏感的地方，珈珞琳琅当即感到一阵又酥又麻的疼痛感，随即明白是怀里人儿的恶作剧，也只能有痛往肚里咽。珈珞琳琅并未理会那青衣男子的话语，只是从陆夜茴的怀里抽出一条少女随身的丝帕，轻轻地蒙上她的面，又重新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才将她抱着转交到了随即上前来的碧霄的怀里。

    “来着何人，既然知道我们这是送往京都的车队，就识相点的让出路来，免得吃苦……”车队中有人高声说道，还未说完就被珈珞琳琅出声拦下。

    那青衣男子只是笑笑，风情无限：“我便是这饰溪谷的主人－－－合璧。各位放心，本少爷现在对那位贵妃娘娘完全没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有刚刚那位公子怀里的那位姑娘。”

    “鬼见愁－－－合璧。”碧霄低声说道，“三年前便听说江湖上杀人如麻，连鬼神都要退让三步的鬼见愁隐蔽山林，竟不知在这里。”

    听完碧霄的述说，珈珞琳琅才开始细细打量着那个青衣少年，除了一双凤眼透着一股邪气，其他地方真的看不出他会是那个江湖传说的恶魔，倒像一个邻家的大男孩。

    见对方完全没有反映，合璧突然来了一股火气，细长白皙的手微攀着椅背，随即借势掠向珈珞琳琅。杀气瞬间包裹了珈珞琳琅的全身，剑光一闪，珈珞琳琅怀里的软剑直逼他杀气的来源。剑光过后，珈珞琳琅才看清他手中竟是一把香扇，他的软剑生生地击在了扇子的扇骨上，隐隐能看到一条裂痕自上而下地。

    而那青衣男子似乎并不在乎，只是继续用他的扇子逼近珈珞琳琅。珈珞琳琅承认对方的内力在自己之上，这样下去，虽然对方只是一把扇子，但自己仍是处于下风。

    当即，剑锋一转，直击他的腋下。却见他峰回路转，香扇略点他的剑尖便直直地掠向他的后方。珈珞琳琅这才明白，他的目标是后面的陆夜茴，正欲上前，却被随后而来的白衣吹箫男子缠住了。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碧霄根本没有心里准备，也不相信青衣男子刚说的话是真的冲着茴儿的。所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合璧一掌狠狠地劈在了他的肩上。肩头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一松，怀里的人儿便被他夺了去。

    “茴儿……”珈珞琳琅气急攻心，胸中一闷，吐出一口黑血。

    “原来你叫茴儿啊，是叫镜茴儿吗？”青衣男子掠过众人，重新回到了他的贵妃椅上。然后他所有的部下在那一霎那全部撤离，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地上只有少数的伤亡。

    “放开茴儿……”看到那青衣男子抱着他的妹妹，珈珞琳琅的心没有由来地痛了一下。

    “想要回你的茴儿，今晚我在饰溪谷的灵泉边等你，记得你一个人来。”青衣男子冷漠地丢下这一句话，便转向饰溪谷，带着陆夜茴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小美人，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怕吗？”合璧笑嘻嘻得看着怀里的陆夜茴，她的面纱还没有除去，所以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单看她那一双清澈通灵的眼睛，便将他的魂儿都勾了去。

    “比起害怕，我更想知道你易容下的真实面目。”陆夜茴低哼一声说道，从小到大就没有她陆夜茴害怕的东西，就他要是能让她害怕的话，她陆夜茴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哈哈……”合璧仰头狂笑出声，“好，不愧是镜家的女儿，好胆魄。”说完，就直直地落在了一处高楼处，半搂着她，空出一只手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陆夜茴不得不感叹，他的易容技术真的很好，若不是方才他将她抱得如此近，让她看出了一点端倪，不然她也不会知道他是易容的。

    “我很期待今晚的到来啊，你说，你大哥会不会来？”合璧调笑着问道，凤眼透出无限的狡邪。

    那一刻，陆夜茴突然犹豫了，可是一想到一直以来她的大哥都对她不冷不热，甚至都没有关心过她。他会来吗？陆夜茴也在心底这样的问自己，她之所以这么安分地被合璧抓住仅仅是为了镜黎沫的安全。这样就意味着她终将会站在峰尖浪口，可是，她觉得安心，至少她可以为她的五姐姐做点事了。

    “他会来的。”陆夜茴说道，清澈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们来的那个方向，饰溪谷的谷口。

    “那我们打个赌吧，我赌他不会来。若我赢了，我要你帮我做件事，若我输了，我亲自送你们去京都。”合璧半眯着眼睛，凤眼无邪。

    这会儿，陆夜茴才回头看着眼前的人。他有一张相当美丽的脸，或者说一个男人美丽确实有点不妥，可是，陆夜茴看到他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他虽显坚毅，却比她大哥珈珞琳琅还要温润，青衣包裹着略显清瘦的身体，举手投足无不显得风情万种，是的，他就像一枚上好的美玉。

    “好，我答应。”陆夜茴想都不想的回答道。

    月凉如水，戌时已过，而灵泉湖边却只有合璧与陆夜茴两个人。陆夜茴依旧带着珈珞琳琅亲手替她系上的面纱，合璧答应过她，若她不是自愿的，他便不会逼她。

    “看来，他要失约了。”合璧拢了拢身上的单衫，手中的香扇已经换过了，不过比之前的还要奢华。扇骨全部用上好的黄金打造，精心的雕刻着一种纷繁复杂的花纹，不过她不认识。扇面上书写着大气蓬勃，遒劲有力的四个字“千古风流”，这四个字当然出自陆夜茴之手，合璧也不介意，反而当宝贝似的寸手不离。

    话音刚落，灵泉边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

    珈珞琳琅站在两人是不开外：“……”而易容术已是炉火纯青的合璧更是一眼就看出了，只是他什么都不说，选择沉默。

    陆夜茴微微的仰起头，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二哥，茴儿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她那么聪明沉稳的大哥，从来没有做没把握的事情。此时，他应该已经带着送亲的队伍越过饰溪谷了吧。不过，这次，怕他要失算了。

    右手轻扬，脸上的面纱瞬间落下，那一刻，九天上的月亮都为之黯然失色，倚风凝睇雪肌肤。红裙曳地，勾金的花样透出丝丝旖旎，清风轻轻吹动发髻上的玉钗，点点流苏一泻而下。

    合璧虽是阅人无数，见过的绝色女人如同繁星一般，可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宛若仙子般清静仙灵的女子。当初，初见她那双清明的眼睛的时候，他就猜到这女子定是不俗的，却不知……真当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二哥，你回去吧，茴儿自有打算。”陆夜茴低头，夜色昏暗，无人看清她眼底的情绪。一切的言语皆被掩盖在了这夜色之中。

    “不可以，大哥交代，让我务必将你安全带回。”碧霄急急道，为小妹的做法感到不解。

    “在我的地盘，没我的允许，你认为你能带走她。”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合璧，他懒懒的靠着一棵榆树，月光掩盖了他一半的脸，迷离却透着危险的气息。

    话音刚落，那白天吹箫的男子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碧霄的身后。那把上好的紫玉青花萧轻轻地抵着碧霄的颈处，冰润的感觉使得碧霄全身凉透。他的武艺虽不及他大哥与六弟，却也是经过名师指导，一般人无法近身。而现今，却被人用萧抵着脉搏处无法动弹，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合璧，你说你不会伤害他的，快让朔藤放开我二哥。”陆夜茴是知道朔藤的厉害的，他的武力不在她大哥之下的。

    “茴儿，你放心，既然我答应过你的，我便不会食言，但你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合璧挥了挥手，朔藤立即退到了一边，白衣飘扬，紫光流溢。

    “茴儿，你答应他什么了？乖，跟二哥回家。”碧霄突然感到有点心痛，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不会答应大哥的决定的。可惜，后悔已经晚了。

    陆夜茴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二哥，在她心中最优雅、清远的二哥。然后，她转身走回饰银阁－－－合璧的住处，既然他如此的不在乎，那她也不需要按他的安排做了。

    碧霄正欲上前，却被朔藤点了穴道，无法动身。“朔藤，将他安全的送出去吧。”合璧吩咐道，便追着陆夜茴而去了。正因如此，他才没看到朔藤眼中的那一片堪比星光的光芒，追随着已经远去的陆夜茴，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为止，他施展轻功带着碧霄点着树尖而去。

    饰溪谷后山

    珈珞琳琅在合璧离开之后，就和碧霄、碧霄商议了一下。最终决定，碧霄带着大部分的人马和镜黎沫从饰溪谷的左侧突围，而他带着由侍女假扮的镜黎沫和一小部分人从右侧乘乱逃离，碧霄则易容成他的样子去救陆夜茴。

    他的计策很成功，开始的时候他们几乎都是追着碧霄而去的，可是刚杀到谷口，他们就开始调头追着珈珞琳琅。等他们回过来的时候，珈珞琳琅已经带着小队人马翻过饰溪谷了。可是，他算错了一件事，便是碧霄的易容术根本没有瞒住他们，使得陆夜茴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珈珞琳琅带着由侍女假扮的镜黎沫越过饰溪谷，往东，商定好三人第二天在炽尢县汇合。

    一路上，珈珞琳琅显得心事重重，时不时得回头看看身后已经看不到的饰溪谷。

    “大少爷是在担心小姐吗？”假扮镜黎沫的侍女鸥儿掀帘看着心不在焉的珈珞琳琅，轻声地询问道。

    珈珞琳琅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已经习惯了所有的人都称呼陆夜茴为“小姐”，他便认为鸥儿说的定是陆夜茴。

    “大少爷不用担心，六少爷的功夫那么好，一定会保护好小姐的。”鸥儿欢快的说道，她的知道好人一定有好报的，她的小姐那么的善良。所以，在所有人都宠爱七小姐的时候，他们的大少爷还是依旧的关关心着她的小姐。

    珈珞琳琅这才意识到鸥儿说的是镜黎沫，面上略显懊悔，他该担心的应该是沫儿啊，怎么会一直想着茴儿呢。看着天边已经吐白，珈珞琳琅在心底盘算，碧霄应该已经带着茴儿去他们汇合的路上了吧。可是，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好像失落了什么东西。

    日后，当珈珞琳琅知道陆夜茴的决定后，他真的恨不能废了自己，他怎么可以让她有危险的。可是，该发生的早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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