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0章 三体再现（2）

    雨后道路泥泞，二人拖动起来也不算废力，来到祠堂前，魏成与陈小六又二次回返，再将横死于院中的陈定州尸身也拖了过来。

    村民得尸身在雨水中浸泡了一夜显得有些浮肿，再加之半晌的阳光一晒，气味顿时有些难闻。魏成自衣袂撕下两块碎布与小六一同掩住口鼻，前世尚算半个医生，用这个法子在一定程度上对心理多少有个隔离作用。

    陈小六也寻了把铁锹，与魏成一起就在祠堂一边的空地上挖起土来。两个半大的孩子身子还不及锹长，好在雨后的土地比较松软，颇费了一番气力之后，方才掘了三个一尺来深的土坑。陈小六还待再掘，却被魏成拉住。魏成向着气喘嘘嘘又不明所以的小六摇了摇头，用木枝在地上写到：去寻你爹娘。

    二人将陈林氏及陈定州各自下葬，又将小六爹娘合葬在一处，魏成拿起锹便欲填土，小六一把拉住哀求道：“哑郎，再让俺看看，再让俺看看可好？”

    魏成狠下心肠一把将小六推开，转身快速地将土一锹一锹覆盖上去。”啊！“陈小六仿佛突然脱了力气般，瘫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直到魏成将其爹娘的坟堆起时，稚容已显得呆傻。

    魏成又一般埋了陈定州后来到陈林氏跟前，含着热泪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遗容，咬着牙将土掀了上去。愿您长眠在此，不再痛苦！愿您长眠在此，不再孤独！

    三人坟头各立一木板，一头削尖深插在地里，又寻了块石头狠狠地向下敲了几下。待固定妥当，魏成用炭笔在母亲墓碑上写道：慈母陈氏林蔚英之墓，不孝子。。。

    写到此处，魏成稍有踌躇，又继续写到：不孝子陈未奠，西海历庚子年四月初六祭。写毕后陈未长嘘了口气，内心不再有犹疑，前世魏成已死，今生我便是陈未罢！

    陈未拉起小六在三座坟墓前行叩拜大礼，又在地上划下几个字，将手中炭笔递给小六，便起身向村中走去。小六不解，问道：”哑郎，你去哪里？“。陈未自去不答，待小六回头看向那几个字时，正是：血债血偿。

    片刻后，陈未回转，怀中却抱了个菜油罐子。竹山千余口老少人等，全用土葬对于两个孩童是不可完成的任务，时候拖得久了，尸体腐烂纵生瘟疫，且会遭致山野猛兽的噬啃，所以用火葬是唯一的方法。

    于是两个孩童不辍辛劳，又合力将众村民的尸体一一堆放，其间稍作休息，终于在天色刹黑之前弄了个大概。在一个村民手中，陈未翻出了一块腰牌，其上写着：楚云靖北军突击丙字营的字样。陈未将腰牌递于小六看过，小六紧紧拽着拳，咬牙吼道：”这帮挨千刀的！便等俺长大后将他们杀个干净！“

    人终归要经历一番血与火的洗礼，才能坚韧顽强，即便平日里最是顽皮胡闹的小六也仿佛成长了许多。一罐子菜油显然不够，当下两人去村子里多寻了几罐，又就地取了些稍干的柴禾，一一铺洒在人堆上。寻遍众人独不见苏采菱，不由让陈未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天可怜见，若大难不死，必当有再见的一天。

    陈小六举着火把大声道：”众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娘、兄弟姐妹们！我陈小六与陈未两个这便送大家上路，愿大家伙在天有灵，护佑我俩，终有一日，必用仇人之血祭奠大家的亡灵！走好！“随着一声大叫，陈小六将手中火把向前掷去。

    轰！淋满油的柴禾嘭然烧起，刹那间火光映天，空气中顿时弥漫起焦糊的味道。这每一具残缺的尸身，每一张难以瞑目的遗容，在前一天还是如此的鲜活，如此的熟悉，而今后却再也不见了。当下二人长跪于地，陈小六嚎哭不已，直到后来声嘶力竭，只是双眼茫然看着大火将乡亲尸身一齐带走。

    在尸油的彭烈下火光愈来愈烈，陈未心中如坠铅石，胸中一口悲愁之气瘀滞难舒。前世的我每当此时是怎么做的？是在空旷无人处大吼几声？还是抱住木桩狠狠捶打？对了，是这个样子。

    在火光的闪烁中，陈未的双眼猛然一亮，忽然自地上一跳而起，在原地摆了个站姿。但见陈未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弯膝沉腰，左掌平伸前方，掌尖与目光平齐，右拳虚握放于小腹，精神内含，眼垂深念。

    这个桩法，前世的陈未从无间断过，不仅仅是武者的一种生活习惯，更是埋藏在灵魂深处的铭文印记。每当站定这一姿势时，都会让陈未摒除诸般繁杂的念头，从而让内心获得涔明般的宁静。

    仿佛天地间惟有我之存在，在天、在地、在人，形意拳，三体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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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大师兄、五师兄，你们看这小子的武步真个新奇，我却是从未曾见，你们见过吗？“身后一个孩童的笑声突兀地响起。陈未悚然一惊，转身换掌，两脚原地只是一旋，成右三体式面向来人。

    陈小六也在惊诧间回头，只见数丈之外正有两老一少，脚下各踩着一柄大剑停在半空中。三人具是一袭白衫，肩膀上都负了两把剑，其脚下大剑分呈赤青紫三色，两名老者为赤青二色，而那少年脚下大剑为紫色，适才发声的正是其人。

    “乡下把式，有个甚么稀奇处？倒象是端着棍子捅马蜂窝一般！老七，你当真是少见多怪！”左边赤剑之上的胖老者声如铜锣，说道。

    ”捅马蜂窝？哈哈哈，有趣，有趣。我说那小孩，你们烧了那么多人，又站了这么个奇怪的姿势，却是为什么呀？“紫剑上的少年拍腿大笑着问陈未道。

    陈未是哑不能言，如何能答？仍是三体式冷然对着三人。

    中间青色大剑上是一瘦老者，开始便一直眯眼打量着陈未，见其如此，不禁暗下惊咦，心道：这小子眼神好凶。一个十来岁的孩童，在熊熊燃烧的尸堆前摆出这么个奇怪的姿势，骤然见到自己三人时神情冷静，眼光中的惊愕之色一闪而空，摆出的虽只是一个简单的武者步子，却让人有一种巍然如山岳般的感觉，对向三人的掌心仿似可以随时应对各般危险。此孩童处处透着不寻常，故而让瘦老者疑窦顿生。

    那紫剑上少年亦感觉不舒服，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呀！莫不是哑巴不成？“

    陈未与那瘦老者目光一对，立时心中一凛，微皱起眉头缓缓将手掌放下，收起了拳架子。来到这世上时日虽短，却也见识过修士手段，且不说那杀母的仇人如何强大，便是那屠尽村民的普通军士，也不是当下的自己能抗拒的。现在的自己还是太过弱小，不能轻易触怒强者，对面的三人任谁只要心中一念，随便动一动手指就能取走自己性命。

    如今的陈未功力全无，可前世的拳意还在，是以遇到危险时身体会作出远超一般孩童的反应，站桩时拳意内敛且敏捷，一时间收不住式子，方才会被人瞧出破绽来。”那些没一个是好人！“母亲陈林氏临终之言言犹在耳，陈未不得不暗提小心。

    “他叫哑郎，就是个哑巴！”一旁陈小六解围回答道。

    “喔？真是个哑巴！我不信！你这小子莫要骗我，如何可以证明？”年少男子摇头道。

    “俺可没有骗你！哑郎生时只有半截舌头，说不了话的。”小六答道。

    “生来半截舌头！”年少男子啧啧称奇，又一指陈未道：“将嘴张开与我看看！”

    陈未纵然不情愿，此时也不能抗拒，只得依言将嘴张开。剑上三人看时，无不称奇。“嗨！”那赤剑上的胖老者一拍大腿，叹惜道：“本来看这小子的乡野把式站得不错，模样又生得俊俏，纵然身子瘦小些，也还算有些根骨，如今却是废了！可惜了！”

    “唉！大师兄，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莫非非得是个胖小子才算根骨好么？你弟子中那么多胖的，也没见有几个行的！五师兄一帮高徒纵然清瘦，可个顶个的能耐呀！五师兄，我说得是不是？”年少男子显是岔惯了，抓着机会便打趣道。

    “放屁！放屁！师兄我何时论过胖瘦了？你小子真个吐不出象牙！眼前这哑小子偏生半截舌头，不是废材又怎地？”那赤剑老者偏生吃这少年一套，怒道。

    “老七！大师兄本是好意。你二师兄刚没了高徒，大师兄也是想再给他找一个，以宽慰其心，你俩就不要扯皮了。”瘦老者制止二人，又望向陈小六问道：“你且说说，这里是何处？究竟发生了何事？此间为何死了这么多人？”

    问及此事，陈小六哽咽着答道：“俺村名叫竹山村，俺和哑郎都是村子里的人，昨日夜里突然来了许多军兵，本来把俺们村里人都赶来这里的祠堂，也不知为何？把俺们村子里的人全都杀死了！俺和哑郎躲了起来才逃得性命。”言罢又自啜泣不已。

    “你们村有多少人？都死了么？”那少年男子神情一肃，又急问。

    “有一千余口，俺爹、俺娘、哑郎的娘，都死了哇！”

    “小子莫哭！你们可知是何人所为？”少年又问。

    陈小六毕竟年幼，一时说不明白，却见一旁陈未摊开手掌，托着一方腰牌示于三人面前。

    年少男子眼中精芒一闪，手指陈未喝道：“将你手中之物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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