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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下午返校, 一出门林甘就差点被淋了个透。

    虞州的大雨说来就来, 一点都不含糊。

    公交也走得特别慢, 林甘在前排坐, 雨刷“刺啦刺啦”得让人心烦。

    她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眼看着乌云笼罩这座城市, 林甘心头的烦闷感就累积越深。

    六点钟要点名, 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林甘觉得自己是赶不上了。

    给薛佳琪发了微信过去。

    林甘:我今天可能要迟到, 你给张纲说一声。下雨,路上堵了。

    薛佳琪:保证完成任务!你快来,我还等着抄卷子呢。

    林甘:……

    车上的人都神色焦急, 有的人不耐烦地来回翻着手机。

    “师傅,咱能不能快些。”

    司机摁了下喇叭,前面车群又堵住了。

    “我倒是想走, 那也得能走啊, 总不能带着你们玩飞车。”

    一句话多少缓解了点气氛。

    后来走走停停,林甘在半路上就想下去。

    可看着路上没点出租车的影子, 就只好作罢了。

    到学校的时候, 已经是七点钟了。

    ******

    一中的排水系统不好, 一到雨天, 好几个低洼处全是积水。

    林甘基本就是一路淌着水飞奔去教学楼的。

    因着手里的袋子比较多, 伞就顾不上, 整个人身子湿了大半。

    帆布鞋也全湿了,小腿后面溅上了零星的泥点。

    低声咒骂了一声,就上了楼梯间。

    楼道里全都聚集了人, 哄哄闹闹的一堆人。

    在下面, 林甘依稀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说会不会接?”

    “应该不会吧,这女生不仅丑,还……这么胖。”

    林甘眉头皱了皱。

    接着往上走,她个子不算低,站在低两级的台阶上也能将内里的场景看个七八分。

    视线看到人群里的主人公时,林甘就觉得自己像是被定住了。

    一男一女,在平台处站着。

    男的背对着自己,女的正对着自己。

    隔着人群,林甘的心颤了颤。

    即使看个背影,她都能一眼确定,男生是周远光。

    想着刚才其他女生的议论,林甘打眼去看那要表白的女生的手。

    果不其然,一个粉色的信封被她双手捏在手里。

    “周同学……我……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就喜欢你了。”

    女生一开口,周围的人群就议论起来了。

    “周同学怎么可能会接她的表白信?长得……”

    “两个人肯定不会在一起的嘛,不然,瘦子和胖子的搭配怎么有眼看?”

    “虽然我不怎么歧视外貌,可他俩还真是不配……”

    “卧·槽,这男的不是经常跟一班的林甘在一起吗?”

    “对啊,我一直以为林甘他们两个是一对……”

    然后就有其他人扯了正说话女生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人群里早就轰动起来,乱糟糟的一团。

    林甘浑身湿着,站在台阶下面,压根没有人往人群后面看。

    倒是周远光背对着林甘,好似往一班门口看了好几眼。

    “周同学,这里是我想说的话,给你……”

    林甘远远看去,那女生红涨得通红。

    因为肥胖的原因,略微弯着腰,有些费劲,粗粗喘着气。

    再加上周围人的议论不绝于耳,她说这话时,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

    从林甘的角度来看,大约下一秒,她就会落荒而逃似的。

    众人对她的“评头点足”早已致使她声音紧张到变形,整个人局促得像只煮熟了的红虾子。

    而此时背对着林甘的周远光眼睛眯着,他面前的女生额头早就沁满了汗珠。

    按说今天的天气,不致如此。

    他抿了抿唇,这场景让他想起了以前。

    不同的情况,却是同样的遭遇。

    轻视、鄙弃、自卑,于是沉默。

    无所遁形的恐慌被逐渐拉扯、放大,直至逼你化成虚无的一团。

    钱钟书说过,“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

    他不敢直视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

    他觉得那不是一个具体的物质的存在。

    对于青春期的人来说,那大约是颗再纯粹不过的心。

    周远光觉得周围人的眼神都在玷污这颗心。

    他喉结滚动了下,而后视线向周围扫过去。

    眸子开始变得黯淡。

    该在的人没有在。

    “周同学,你……你只要能收下信我就很开心了。”

    那女生因为紧张,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

    周远光敛了眉眼,不忍心再去看她。

    至于林甘,她也没再看前面的那一幕了。

    按照以往的她来说,包括出于本心,她肯定是天不怕地不怕地冲出去。

    冲着周远光喊,“周同学,你是选我还是选她呀。”

    然后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大大咧咧地一笑。

    事后,她还是那个骄傲自在的林甘。

    哪怕在平静的深夜里,心再为他悸动一次,而后嚎啕大哭纪念这段青春。

    可现在呢?

    她犹豫、裹足不前甚至开始质疑现在自己的存在了。

    她能上前吗?

    就算是周远光牵了她的手,没去接那个女生的表白信又如何?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就该去拿这些外在的条件或者仗着自身的优势去让人挑选吗?

    如果周远光选择她,那应该是被她的内在所俘获。

    或者说是凭借她对他喜欢的那颗心。

    喜欢一个人是平等的。

    她和那女生同样该是平等的。

    贸贸然上去,不管结果如何,总有人要为这场“可笑而又荒唐的博弈”受伤。

    而且,她并不想仗着这些天相处的时光就去给周远光出难题。

    喜欢一个人约摸就是这样了。

    处处为他考虑,事事为他着想。

    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了他,直肠子的自己心思都开始百转千回。

    *****

    林甘还在垂眸想着,人群里就爆发出了惊呼声。

    “卧·槽,这周同学怎么想的啊,还真接了啊?”

    “一班那位要是看见这一幕,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林甘要是知道,怕是要跳脚了。”

    “看来这周同学不喜欢林甘啊,连其他女生的表白信都接了。”

    “唉,不是我说,周同学不会有什么恶趣味,真好这一口吧?”

    “啧啧啧,好不好这一口我不知道,林甘那口,估计不怎么喜欢吧?”

    “不是有人看见,周同学每天晚上和林甘晚自习结束一起走?”

    “嗤,人家转学生刚来,林甘就着急扑上去了,你让周同学怎么办?”

    ……

    “你放屁,林甘和周同学的事你懂个屁。”

    是薛佳琪的声音。

    林甘低着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拇指指肚被中指指尖扣得没有血色。

    浑身湿着,合着的伞还在不断地滴着雨滴。

    “滴滴嗒嗒”的声音敲打在她的心上。

    “麻烦让一让。”

    清冷的嗓音就在楼道里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炸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林甘眼睛只盯着地面,没去看别的人。

    不论是刚刚议论的那群人,或者表白的女生,还有被表白的周远光,她都没有留余光给她们。

    好像下了一场雨,这个世界就剩她一个人了。

    听不见别的声音,看不见别的人,感受不到温暖的气息。

    原来还是会难过的。

    看到喜欢的人接下别人的表白信。

    这种亲眼所见真是上帝安排的残忍戏码。

    毕竟,她连去质疑他的那种角色都没被给予。

    周远光看见她从角落里出来而后一言不发地回教室时,心就像被灼烫了下。

    人群里其他声音他都听不见了,只看见她迈着极快的步子往里走。

    走过的路,雨伞留下了一串水印。

    就像此时她走过他的心。

    *****

    林甘刚走进教室,上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薛佳琪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跟着她回来了。

    老师这节课让自习,林甘看着试卷发呆,全程沉默。

    薛佳琪偷偷塞了纸巾过去。

    林甘脸上没别的表情,只是放空。

    “给我这个干嘛?”

    “你只要眼睛别哭肿,我就可以原谅你,不然你丑死了。”

    “老子才不会哭。”

    “对对对,你宇宙第一钢铁心。”

    顺着你说,你会不会开心?

    这句话说完,林甘就埋头趴在桌子上。

    薛佳琪还准备说什么,林甘闷闷的呜咽声就响起来了。

    “柯基啊,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嘴唇动了动,薛佳琪终是叹息了声。

    她能为她做的事其实很少。

    递纸巾和沉默着陪伴算是其中的两件。

    喜欢一个人太难了。

    难到平常的无敌女金刚都消受不住了。

    薛佳琪觉得,她宁愿林甘日天日地吃喝嫖赌。

    也不愿她承受这恋爱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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