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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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平衡并没有贺兰凛预测的那样, 能维持个十年,能勉强维持五年都已经很不容易。

    这一切的变数,自然都出自崔家那位新家主——崔玹。

    贺兰凛的预估之所以出现偏差,全然在于对崔玹不够了解。

    当年, 外界对那猎场刺杀悬案的真相,众说纷纭,唯独崔瑾听了,便知道是崔玹的手笔。

    彼时, 晏无咎不解:“我虽然知道是他, 却想不明白,他这一招意在何处?如果只是杀了那位, 挟持年仅七岁的小皇子登基, 还能说得通。可结果却是云妃重伤,看样子他似乎是要自导自演, 以此上位。”

    崔瑾眉眼弯弯,笑容天真温和,与世无争, 却透着一种洞晓天机的神秘。

    他笑着叹息一声:“啊,你会这么想,是不太了解他们。云姐姐和崔玹虽然是同一阵营, 但目的未必一样。姐夫待云姐姐极好, 虽然帝王无情, 他们俩倒真是天生一对。崔玹或许想要姐夫死了, 只要扶持姐姐笼络住小皇子就好, 可是姐姐绝不会杀死姐夫的。”

    晏无咎闻言,眸光微转,挑了挑眉。

    崔瑾说对了。

    那场猎场刺杀,的确是崔玹的心血来潮。

    老皇帝对云妃不计原则的宠爱,对崔家这个外戚却多有防范,虽然赏赐不缺,但连崔瑾这个名声极好,一半血统在贺兰氏的人,考中探花,也只是在翰林院做个清贵。

    崔玹这种兼具崔家家主,行事随心所欲的疯子,虽然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仿佛是个可以叫人随意摆布的蠢货,是云妃的傀儡,但是老皇帝还是只肯给他些华而不实的虚职赏赐,并不重用,连半分实权也无。

    于崔玹而言,这就极其叫他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可不就得给老皇帝送份大礼。比如,一场精心安排的刺杀。

    但是,就像崔玹的心血来潮全然没有告诉过云妃一样,面临生死危机,云妃不假思索做出了以身保护老皇帝的行为。

    于是,刺杀失败。

    老皇帝安然无恙,只有云妃重伤昏迷,因为刀上之毒,生命垂危。

    龙颜大怒,令六扇门彻查背后真凶,又广招神医救助云妃。

    三个月后,无数人来了又走回天乏术,老皇帝心力交瘁,云妃香消玉殒之际,终于,崔玹带着自称是海外寻访的仙师进宫了。

    露华宫里。

    老皇帝握着云妃消瘦的手臂,老泪纵横,云妃缓缓醒来,对望涕泪。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陛下无事就好。”

    “朕也以为……朕真是……感谢苍天……”老皇帝声音不稳,掩面难语。

    一阵生死契阔之后,仙师以老皇帝有疾,他二人别处分说,留了崔玹和姐姐云妃叙旧。

    崔玹好整以暇,垂眸凉薄地看着床榻上苍白消瘦,眼神警惕畏惧的云妃。

    她比崔玹大二十岁,彼时已经四十六岁了,但看上去却像是才二十多岁,依旧天真美貌。

    跟她一样,二十六岁的崔玹看上去也依旧是不谙世事、纯粹无辜的少年模样。崔家人的血脉,就是这样,有着得天独厚被岁月偏爱的容貌。

    他缓缓一笑:“姐姐怎么这么看着阿玹?姐姐这么不小心,阿玹好辛苦才救回姐姐的,姐姐都不谢阿玹吗?”

    云妃紧紧盯着他,眼神流露出复杂的哀怨和悲愤,声音微哑:“那些是你的人吧,刀上的毒也是你的,你当然想什么时候解毒就什么时候解,别忘了,我也是崔家的人。”

    崔玹神情泰然,纯然无辜地笑着,一眨不眨看着她,眸光幽凉:“姐姐睡了太久,莫不是在说什么梦话。”

    云妃泪水滚落眼角,艰难地跪坐起来,哀求地拉他的手:“姐姐求你,你想要什么姐姐都想法子给你。只求你不要伤害陛下的性命。”

    在崔家,女人只是附庸其上的浮萍,若想得到尊敬和地位,就得向她的四姑姑一样,听从崔家的安排,和符合神意所指的陌生男人交合,诞下有崔家血脉的孩童,反手杀死自己的丈夫。一辈子都将自己当作崔家的基石,一生都随家主的旨意被安排。

    云妃的母亲,不过是东海某个小岛小国的官宦小姐,为崔家的男人所诱,为他抛家弃国,以为找寻到了一生所爱,不曾想过,自己只是崔家选中的诞下孩子的容器。

    父亲的女人很多,天真的母亲很快在残酷的深宅中无声无息死去,留下她孤独一人。

    她这一生漂泊无依,唯有这个人,无论她多蠢笨,做错什么,都包容原谅她。

    云妃哀哀哭泣,睁大眼睛看着崔玹,珠泪滴落:“我这一生,唯有陛下一人爱我,我只有这一人,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杀死陛下。如果你不答应,拼却粉身碎骨,我也会对陛下揭露你!”

    崔玹凉薄地看着她,对她色厉内荏的张牙舞爪,没有半分看在眼里。

    他温柔纯然,嗤笑一声:“姐姐又说傻话了。你若是说了什么,露出你的真面目,这个唯一爱你的人还会爱你吗?”

    云妃怔然,手指无力垂落,伏在榻上颤抖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这么对我?”

    崔玹轻笑一声,温声哄她:“姐姐别伤心。阿玹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可从来没说过要陛下去死啊。”

    云妃别过头,透过朦胧泪眼看他。

    那人笑容忧郁温柔,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就像摸着一只小动物小婴孩:“不是刺杀哦,只是阿玹担心姐夫劳累政事,身体吃不消,又怕他讳疾忌医,不肯听阿玹的话,叫阿玹替他分忧。所以,变个戏法,把仙师送到他手里。就知道姐姐会这样做,所以,事先才什么都没有说。你看,多亏了姐姐对姐夫的满腔爱意,六扇门也没能查到我身上来呢。你做得很好。”

    云妃浑身发冷。

    “怎么发起抖了?”那人温柔的责备着,给她盖上被子,“小皇子才七岁,可不能没有母亲。姐姐要爱惜自己才是。不过,慕容辰羲可是已经十二岁了。听说国子监的太傅对他赞不绝口呢,姐夫也很偏宠这个孙子。若是等慕容辰羲再大几岁,小皇子还未长成,前朝又没有半个支持,恐怕未必争得过慕容辰羲这个小叔叔。姐姐别忘了,慕容辰羲背后还有个晏清都呢。”

    云妃的泪意止住了,手指抓住锦被。

    她不能叫自己的孩子重蹈她的覆辙,仰人鼻息,受人摆设而活。

    “姐夫该休息休息,多陪陪姐姐和小皇子。姐姐放心,慕容辰羲和晏清都,有我呢。”

    崔玹温和地展开云妃的手指,在她掌心塞进去一个纸包。

    云妃受惊一样看着他,睁大眼睛。

    崔玹的眼眸笼着雾气,就像一个忧郁懵懂的少年,姿态优雅矜持,近乎刻意:“这东西无色无味,指甲沾一下就好,不是什么毒药,还会叫人容色焕发。”

    他唇角牵起:“就跟仙师的丹药一样好。但是,好东西就该专心享用。前朝政务,放放何妨。”

    云妃攥紧纸包。

    崔玹站直了身体,抚了抚不存在的衣袖皱褶:“上回的刺杀是假的。但若是我不能如愿,下次就可以是真的。姐姐想当太后,还是想和姐夫做神仙眷侣,全在你一念之间。”

    结果便是,皇帝日渐沉迷修仙,对前朝政事逐渐看淡放松。

    崔玹以献药之功进入朝堂,渐渐高升,用了五年时间,最终掌管枢密院。

    原本废除虚置十年的相位,在十年后的今天,迎来了年仅三十岁的崔相。

    而晏无咎在此事中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比如,渗透了殿前司。

    抽调殿前司和禁军精锐,成立锦衣卫,锻冶绣春刀,在京城之中特立独行。

    某种程度上说,晏清都和崔玹,便是老皇帝安排的后五年的平衡。

    如今五年又五年,局势再一次开始打破平衡了。

    老皇帝年逾古稀,皇孙慕容辰羲已经十七岁,要不了多久就开始入朝听政,小皇子虽然才十二岁,但他的舅舅崔玹今年拜相。

    无论是晏清都还是崔玹,前期的发展都已经到了极限,便不会再如老皇帝期望的那样,无休止的平衡下去,等着两个皇储长大成人。

    事实上,皇孙和小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暗中早就已经开始了。

    首当其冲,便是那桩距今已经十九年的废太子巫蛊案。

    十年前,老皇帝就命六扇门彻查。但巫蛊案稍有不慎就会牵扯一堆人,人人自危,满朝文武反对声不断。最后,便决定叫六扇门稳重缓查,非是证据确凿,莫要牵累无辜。

    等到旭王谋逆案之后,老皇帝忽然暗示六扇门,暂且不要动这个案子。

    案件最终在五年前旭王莫名死后,彻底陷入迷沼,再无波澜。

    如今却又突然再次进入众人视线,无他,因为晏清都和崔玹都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崔玹想要坐实了,废太子当年罪行属实,如此一来,作为罪人之后的皇孙慕容辰羲,便没有资格争夺储位。

    而晏清都也想坐实,废太子巫蛊案背后的真凶是云妃和崔家,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崔家和小皇子的继承权。

    案件真相,大家都不在意,还不是看谁技高一筹,就由谁随意打扮了。

    但是,六扇门却很在意,并且,不允许任何人肆意篡改真相。

    这就是六扇门对如日中天的锦衣卫毫不让步,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还能在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晏都督手边安然屹立,并且,晏无咎几次三番亲自上门找顾月息的最终缘由。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就是瞎子也看出来了,顾月息的六扇门,虽然什么人的面子都不给,但晏清都往六扇门跑的次数那么多,连门里养得凶神恶煞的异兽,见了他都会主动摇尾巴亲近,可见顾月息到底偏向谁。

    真正六亲不认,谁的面子也不给的,从始至终唯有龙鳞卫。

    可惜,自从锦衣卫成立之后,龙鳞卫便渐渐失宠,连贺兰凛都慢慢沉寂不动了。

    如今汴京的棋局,着实一半在崔玹,一半在晏清都。

    但这样的时日也不多了,全看巫蛊案的结果如何走向。

    以当前的局势在,晏清都的胜券更多。

    但,就在这时候,风剑破悄然归京。

    ……

    虽然六扇门派去接应的捕快很多,然而风剑破素来行踪飘渺不定,最终只有门内最小的捕快误打误撞接到了人。

    马车一路驶向熟悉的地方去。

    风剑破闭了闭眼,从物是人非的回忆中抽离。

    他看向那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微微皱眉:“你叫褚幕,这名字不好,谁跟你取的?顾月息?”

    褚幕,意为棺材上盖的布饰。用这个叫名字,很不吉利了。

    娇媚的小姑娘瞬间不高兴了,气鼓鼓地托着下巴,横他一眼:“不是吧师叔,那是黑道上的亡命徒乱说的好吗?人家的名字是褚慕,钦慕爱慕羡慕的慕。晏清都还夸我的名字好呢。褚慕,初慕,就是第一次看见,就生了爱慕。懂不懂啊。”

    她反应这么大,很显然,不止一次被人说起过名字了。

    风剑破微皱的眉宇并未舒展,只是低声道:“抱歉。”

    褚慕看了看他:“师叔你的气色不太好,心事重重的,对了,这次归京你不走了吧。”

    风剑破眉宇露出一缕冷厉,握剑的手稍稍用力:“我是来办事的,如果这次办好了,的确可以不用走了。”

    褚慕托着下巴看他,不明白他这么苦大仇深的,办得什么事?寻仇似的。

    忽然,褚慕脸色一白。

    她想起来,这位风剑破师叔,传言加入了血杀门,血杀门可不就是专门寻仇的。

    而且,据说这位师叔十年间只做唯一一件事,那就是抓捕另一位师叔诸葛霄。

    江湖传言,风剑破出现的地方,就有天九组织的踪迹,而天九背后就是诸葛霄。

    现在风剑破归京,难道说,昔日大名鼎鼎的神机子诸葛霄,他也来了京城?!

    诸葛霄十年前就帮着崔玹对付晏清都,被门主摧毁阴谋,现在他回来了,是要对拆穿他的门主寻仇?还是助崔玹对付晏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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