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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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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不是问题, 你只要报个数就行。”

    吉尔斯盯着奥克塔夫——塞伦的“地下之王”, 为了几枚银币就能在夜中割掉旅人喉咙的下贱玩意儿——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奥克塔夫垂头沉思后道:

    “我不能赚这笔钱。”

    吉尔斯视线的重心落在对方的脖颈上,那又瘦又长的脖子他可以一只手折断,不需要动用到腰间的武器。

    奥克塔夫继续沉声道:

    “如果我收钱, 那我就是畜生, 该下地狱去舔撒旦的屁股!”

    尽管他绷紧面容, 但放在桌上的拳头却因为捏紧而微微颤抖,“贞德救过我的命, 也救过我兄弟的命, 如果她是女巫, 那去他妈的天父吧!我要改信仰女巫了!”

    吉尔纠正道:“他不是女巫。”

    “抱歉, 我一时没忍住,”

    奥克塔夫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垂下头羞愧地道,“希望她能原谅我。”

    ……

    没有人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事情从前没有过,以后也许也不会再有。

    深夜,灯火俱灭。

    今夜比任何夜晚都更寂静, 也仿佛更循规蹈矩——

    就连季女都没有在欢乐场所闹腾了。

    但是在某一些地方, 在漆黑无光处, 在空旷的空地上, 有一批人就像秃鹫一样蹲在地上等待着, 等待更多同伴来汇聚。

    不断有小头领般的人物带着人来加入, 有时是三五个, 有时能有十多个。

    领头人吹起两长一短的口哨, 被允许靠近,然后再彼此接头,编汇。

    沉默寡言的铁匠来回穿梭,不时停下来,无偿地为人们打磨他们的匕首、短刀、斧子。

    ……

    有人点起了火把,传递出前进的信号。

    于是人们在漆黑无光的深夜,追随着前方的火光。这支近百人的队伍,像一条漆黑的蟒蛇,目光坚定地在街道上穿梭,游向它即将吞噬的目标。

    塞伦祭司院和香兰露祭司院结构相似,也是两层楼的楼房围城一个“回”字,四角有低矮的塔楼,除了秘密通道,只有一扇拱形正门,供人进出建筑内部。

    二楼顶上的围栏是城碟形状,有平民弓兵在上方巡逻守卫,但人数并不算多。

    武装齐备的武士则驻守在塔楼中,可能正在睡觉,也可能聚在一起赌博玩乐。

    二楼的哨兵并非没有注意有几点火光移向祭司院,但捉拿触犯宵禁的镇民是巡逻队该干的事,他没必要操这份心。

    当他终于被逐渐轰然一片的脚踏声吸引注意,产生好奇,努力用有限的视力在夜的迷雾中搜寻……当他终于注意到那庞然大物在火光中隐约闪现的轮廓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

    也许是因为一种异常的激情,古雄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当他从迷蒙的睡雾中清醒过来,便听见一阵喊杀声、奔跑声、嘶吼声……兵器的撞击声就像一场骤急的暴雨,扑打屋檐、窗户……这声音似乎让空气都震荡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古雄捏紧衬衣,在黑暗中茫然四顾,秃顶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难道因为我的灵魂无可救药,一梦之间便下地狱了吗?

    “砰砰砰——!”有人在疯狂拍打卧室门,颠三倒四地喊道,“院长大人!暴/乱啦!起义啦!……地狱的大军!完蛋啦!”

    古雄彻底清醒过来,冲到床边,往外张探,只见一片火光混乱。

    他取下床头长剑,来不及穿内裤就套上长袍向外奔去。

    *

    “轰——!轰——!”

    有人在底下用大木槌撞着大铁门。

    梯子搭上外墙,火把相继点亮。

    祭司院轮廓的阴影在猩热火光中移动,就仿佛它正是一块城堡般巨大的蛋糕,正被一群试图啃噬它的蚂蚁所撼动。

    守卫祭司院的弓箭手不断地朝底下的人群射箭,而试图爬上二楼城碟的民众也不甘示弱,对着他们劈头盖脸的疯狂扔石头。爬到一半的人也勇猛无比,看到对准自己的冷箭,抡起火把就朝弓箭手的脸上乱戳。

    他们的决心也像蚂蚁爬上蛋糕一样坚决。

    吉尔斯借着昂列的肩膀一跳,攀上城碟,翻身上墙。

    他一马当先,勇猛无匹,让底下的群众更是如沸水般激昂,跟随着发起更凶猛的攻击。

    这样的喧闹惊醒了祭司院周围的居民。

    若是在往日,这些人也许会选择躲在窗帘后偷窥,又或者希望为祭司院立功获得奖赏。但此时此刻,当他们听见那怒气冲冲的口号,他们同时被胸膛中的激情和对贞德的同情所鼓舞,拿起剑来加入攻打祭司院的队列。

    白的可以被说成是黑的,但白的,总归是白的,不会真的变成黑的。

    祭司院以为可以像以前一样颠倒黑白,以为只要使理由看起来合情合理,就能蒙蔽这帮没有受过教育的愚蠢民众,以为祭司院的强大可以无视会为贞德挺身而出的渺小的骑士的力量。

    但它忘记了一件事。

    贞德并不是一个概念,他不是人们道听途说的一个人。

    一个在他们生活中存在既不存在,认识又不认识的人。

    不是以往那些虽然共同生活在塞伦镇十几年,但人们对她并没有太多了解的一个人。

    而是在他们痛苦的时候,为他们抚慰痛苦的一个人。

    当祭司院的祭司关起门来独善其身的时候,他们总是能看到那样一个身影——或者蹲在地上收拾病人的呕吐物,或者一边咳嗽一边清理石灰,泪眼迷蒙……

    他们曾看到他美丽的双手上的每一道细微的伤口;

    看到过他欣慰的微笑和忧伤的眼神……

    事实上,祭司院的污蔑,只是让他显得更为可贵。古雄将他描述得越邪恶,人们对他的怜惜也就越深。

    他们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他们的刀剑砍不穿骑士的铠甲,而埋藏在祭司院的墓地中的,几乎有一半都是死于营养不良的年轻生命。几百年来也许更久……他们脆弱的躯体,承受着的是被战马用马蹄践踏的命运。

    但他们惯于柔弱,惯于服从,对无助习以为常,即使内心感到不满,也不知该如何发泄……

    然而这股积蓄的力量,一旦被人领导,就会汇聚成凶猛的大火。

    要将这世间的不平与不公燃烧殆尽!

    吉尔斯杀人如麻,穿着铠甲的武士在他面前脆弱得如裹着襁褓的婴儿,在他的身后,猩红的热血,叫男人们化身为吠嗷的群狼。

    “死老秃驴!”

    “还我贞德!”

    人群就像火焰一样往上汹涌,带着滔天的怒气,要把祭司院化为灰烬。

    *

    “……对于一个鬓发开始斑白的中年男人来说,管理七座祭司院也许是太多了,”古雄的视线扫视在座的年轻祭司们,“也许我应该寻找一些得力助手,能够帮我分担重任。但又有谁是值得托付的,谁是可以在危机关头挑起大梁的才德兼备者……”

    他看到一双双年轻的眼睛中,既有退缩畏惧的,又有迷茫无措的,还有急切喜悦的,他继续说道,

    “谁能在关键时刻让迷途的人民知返,引领他们重回正道呢?”

    “请交给我们吧!院长大人!”

    一个年轻的祭司站起来,双目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我们要捍卫兄弟们的净地,敬神之所不容践踏!”

    一帮年轻的祭司握住手中的武器,带领着一支气势汹汹的队伍,投入到祭司院的守卫战中。

    但还有一些祭司、辅祭或者杂务人员,他们的心向了另一条道路。在幽暗中,这些人偷偷地潜入地窖,或在寂静的墙头放下绳梯,主动地充作了内应。

    *

    古雄前往储藏室,将羊皮书、黄金象牙十字架、宝石圣杯等一干圣物塞满一个小箱子,而后携带着这价值好几个庄园的财富,在亲信的陪伴下,钻入了院长楼下的密道。

    他裹着漆黑的长袍穿过荒园,黑暗中,狼狈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踉跄前行,直到登上河边的一只小船。

    他不甘地回头望去,老脸因用力憎恨而肌肤紧致——

    他看到火光映耀,好似火在墙上跑,拉长扭曲的影子像鬼影一样舞动。当人声消减,远看这场景,就好像什么神秘的魔鬼祭宴。

    祭司院被攻陷了,魔鬼的舌头伸进去,他仿佛听到一阵邪狞的狂笑声。

    “嗷啊!”

    古雄惨烈地嘶嚎一声,在愤恨间对着秃头又揪又扯,用力地撕下一大缕头发来。

    “你们听到没有?”

    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人声,另一个人道:

    “好像是驴在叫。”

    听到脚步声似乎要朝这边走来,两个亲信立刻拼命划船。

    古雄扑倒在船舱内,死死咬住手背,忍住怨恨的悲鸣——

    你这毒物,把我毁了!总有一日,我要将你扼死在我心的深渊!

    小船摇动起银墨色的水波,远离祭司院,向另一片领地逃去。

    *

    “住手!请住手!”

    当群情激奋的人群往庭院内汹涌,在愤怒中连石像也不放过要劈砍两下的时候,一个祭司满面惊恐地躲在圣母像后,伸出举着小白旗的手。

    他感到人们已经失去了理智,尤其是最前方浴血的骑士……他亲眼看到上前的兄弟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在“咔擦”一声响中断了脖子。

    看到那张被吸引注意向他瞥来一眼的血淋淋的脸,年轻祭司两腿一紧,想尿。

    吉尔斯往前一步,残余的举着兵器的祭司们,都如被惊着的麻雀般挥舞着双手向后倒散。

    吉尔斯将刀从右手换到左手,甩了甩满手的血,面无表情的英俊面容,却有一种凶残的暴虐,就连在他身旁跟随他的人,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眼前的祭司们早已溃败,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但他就仿佛是开弓射出的箭,咬住猎物的猛兽……他抬起刀猛地冲了上去!

    “吉尔。”

    一道声音轻声呼唤着吉尔斯。

    原来他像横冲直撞的狼狗,现在却一下子定住了。

    他僵硬着转过头,起先欣喜若狂,继而不知所措,刀也丢在了地上,想要抬手擦擦脸,但又看到自己满手是血。

    苏试的手腕、脚腕上还留着绳索捆绑的痕迹,是祭司院里的祭司救他出来的。

    他抬起右手,揉了揉左腕。

    吉尔斯本来局促不安,现在又直愣愣地看着他。因为自愈的能力,苏试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深的伤痕,但那洁白的衣袍却沾染着斑斑污秽,仿佛是凝固腐朽了的血迹。他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带着柔和的静笑,仿佛亘古不变的蓝天,从不留下风暴的痕迹。

    吉尔斯看着他的眼睛,心想那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受过的苦呢?

    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苏试主动向他走去,仰头望他,露出安慰的笑容。

    吉尔斯一下子猛虎落泪了。

    他一把拦腰抱起苏试,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苏试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背道:

    “没事了。”

    在他们周围,人们都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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