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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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斐与叶初尘抱臂闲谈, 见得那壮汉一刀虽快似一刀, 但谢描描腾挪闪跃之间却也不落下风, 他不由笑道:“只不过苦练了一年, 这丫头倒进步不小。”

    关斐也笑, 但颇为不怀好意:“可怜的谢家丫头,在谷主你的英明决定下, 被我缠着练武也就算了, 还要整天被姬副使拿着大刀砍,别的有没有进步姑且不论, 但那逃命的功夫定然是更上层楼。”

    叶初尘闻言哈哈大笑, 直惹得一旁看架的众人目光齐聚,只当这二人是傻子, 他却忽的回头, 轻声道:“如此一来可堪副使大任!”

    关斐一呆, 万料不到叶初尘却有这种打算, 目光追随着场中那道姑打扮的女子,只瞧着她愤怒而戒备的脸,还带着些说不出的怯意,自为闻蝶谷中从来不曾有过这般怯懦的副使, 几乎笑出声来。

    闻蝶谷四副使, 仅次于谷主之位。叶西池这一辈的副使, 个个皆是桀骜不羁之辈。其中尤以姬无凤为最。姬无凤原本与旁的人订了亲, 但二人皆是个性极强的人物, 互不推让, 在一次争吵中,姬无凤却与谢无涯私奔了,只留了原来的那未婚夫婿郁郁寡欢,只随意娶了一名女子,生了一子。这在谷中几乎是人人尽皆知的秘密。

    上任谷主叶西池虽是桀骜狂放之辈,到底喜形于色,极易让人窥测,但他的儿子叶初尘却是心思难测之辈,这代的副使还未曾定下来,关斐万料不到竟在今日这般混乱的局面听到了他这句话。

    他这一愣神的瞬间,场中已是斗得如火如荼。

    谢描描虽心内怒火一般作烧,但被这刀客大刀迫着,自然腾不出剑来前去与叶初尘算帐,又见得那二人立在一旁闲谈,想起叶初尘这个惹祸的根苗来,手中龙凤双剑再不留情,舞的雪团一般,将自己护得严实,只在那刀客身周游走,抽冷子攻他一剑。

    这刀客身高体壮,外家功夫是不错,但内家功夫就差了些,虽胜在力大刀猛,却也失了灵巧之意,几番缠斗下来,已被谢描描划破了几处衣衫,虽然仅伤着了一点皮肉,也是渐有袒胸露腹之态。他身后一直捂着耳朵观战的那名刀客见得这人渐落了下风,心中焦燥,不由煽风点火:“大哥,你若是再不快些将这小道姑给砍了,恐怕是连你的耳朵也不保了!”

    那刀客闻得这句话不由分神,嘶啦一声,又被谢描描截了半幅衣袖下来,手中大刀夺命一般向着谢描描砍去,谢描描眼见那刀客红了眼一副拼命的架势,只觉自己有冤无处诉,本来是叶初尘惹得祸,却要自己去顶缸,那一副委曲的心肠里恨意十足,也不向别处去躲,脚步轻盈几下就向着叶初尘而去。

    叶初尘与关斐不防她有此招,悔之晚矣,还未曾向着旁边躲上一躲,那刀客的大刀已经当头而至,大厅内众人只听得一声重物落地,接着听到一声惨呼,便见原来那耳朵尚且完好的刀客也如他的兄弟一般,没了一对耳朵,手中大刀早已掉在地上,至于叶初尘如何出手,众人却并未看清楚。

    那兄弟二人各自抱着自己的耳朵跳脚,但看着叶初尘的目光里皆添了惧意——这个人,委实出手太快,便是合兄弟二人之力,也难取胜。

    叶初尘虽已连切二人两双耳朵,但衣衫之上不沾半点血迹,笑微微站在那里,一副清贵公子的派头,道:“你这汉子好不识大体,竟然非要用大刀去砍我媳妇儿,不给你些教训你还以为道姑都是软弱可欺的!”

    人群之中轰然有人笑倒,众人只觉这白衣公子虽长着一副谪仙般的面孔,但脑子定然不好使。本来攀折个把道姑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顶多算作风流韵事一桩,但攀折了却要拿来四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就算不得聪明了。

    再见叶初尘那双笑意盈然的眸子在场内扫了一圈,先前虽有几个瞧着颇有些热血之人嚷嚷,替那掉耳的汉子打抱不平,但再次见识了叶初尘的武功,方觉出了可怖,哪里还肯上前去为个陌生人平白掉了自己一双耳朵?兼且被叶初尘那双笑微微的眼睛看过去,只觉那笑容冰冷的毫无温度,如寒冰一般透着森森凉气,个个后退了几步,散了开去。

    那刀客兄弟二人忍痛相继捡起大刀,怨愤的回头看一眼,跌跌撞撞从客栈逃了出去。唯有掌柜的苦着张脸带着小二开始收拾客栈之内被毁的家什。

    自那日谢描描与刀客在客栈之内打斗一场,也不知是叶初尘那几句调笑的话被传进了别家店的掌柜耳中,还是被各地的管事窥听得到,等她们一行人到了东海镇,再查下一家名叫得云楼的珠宝首饰店的帐目之时,那楼中掌柜不但毕恭毕敬,且待她真个如闻蝶谷主夫人一般。目光瞧着叶初尘与她,也尽是暧昧之意。送至叶初尘面前垫着猩猩红绒布的朱漆托盘里,盛放着精美的女子珠钗首饰,贴身佩饰。

    叶初尘微抬了一边眉毛,极是诧异道:“掌柜的莫非忘了,在下乃是男子!”

    那掌柜的万料不到这位新任谷主不但谦和的过了头,说起话来更是三不着两。可惜他又不能不回答,只得擦着额头的细汗,讷讷道:“不敢不敢!谷主在小的面前怎可如此自谦?小的只是见夫人甚是寒素,便想着孝敬几样首饰给夫人,还请谷主笑纳!”

    叶初尘修长的手指在那些首饰间挑挑捡捡,一边叹道:“这簪子上镶了红宝石,有点过艳。”一边又拿了一只点翠的钗子来端详了半日,批道:“这点翠的颜色不太正。”

    掌柜的听他说一句,便心惊肉跳一回,末了招来一句:“感情你开首饰店就是这般开法?上面前来查帐,你便弄些次货来孝敬,只打谅着小爷我真没见过好东西?”

    掌柜的吓的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几乎要痛哭流涕,大呼冤枉:“谷主,并不是小人要拿了次货来充门面,而是谷中皆是珍奇之物,这些个寻常富贵人家瞧着是极好的东西,到了谷主那里也觉得是瑕疵品……”

    叶初尘冷冷一笑,不为所动,“啪”的一声将盘中东西尽数摔在了地下,指着掌柜的鼻子骂道:“个个以为我年轻可欺,随意的将些旁枝末节的东西拿来糊弄人,指望着小爷就信了你等不成?闻蝶谷的规矩难道是拿来写着玩的吗?”

    掌柜的吓得瑟瑟发抖,偏谢描描不知死活,趴在一摞帐本后面算盘照旧打得山响,间或长长的打个呵欠,只当叶初尘在替自己唱催眠歌曲,更兼着恨极那掌柜的诌媚之语,他那句:“夫人……”之语令她颇为刺心,只暗暗发誓非要在帐目间置他于死地,也就不再计较口舌之利了。

    她哪成想自己那个呵欠被叶初尘瞧了去,那人忽尔转了脸色,朝她笑道:“媳妇儿可是对这事可还有异议?”

    谢描描一路走来,无数次领教了此人的可厌可憎,知道自己越反驳的厉害,他定然越是开心,更要拗着她叫下去,莫如由得他去,等他厌烦了,自然不会再胡乱叫下去。当下摇了摇头,又埋头下去算帐了。

    叶初尘这才转头回来,对着那掌柜的极是淡漠的一笑,似恼似恨,指着掌柜的厉声道:“你们这些人,不忠心办事也就罢了,只紧盯着上面的一举一动,专想了法子来加意诌媚。别告诉我你与伍仁政的客栈掌柜并无联系!我不妨告诉你,他亏空的厉害,拿了公中的银子去中饱私囊,已被我革了职在厨房作杂役,莫非你还想去伍仁镇与他在厨房里作伴?”

    那掌柜的早吓得汗流浃背,不敢多语,目光只一遍遍往谢描描处而去,盼着这位“夫人”能看在他好意殷勤的孝敬之下,救自己于水火。

    他哪里又料得到,谢描描正恨极了他,正在寻思置他于死地呢?

    因此后来,当这掌柜的亏空公中的银两被查了出来,谢描描见得这得云楼的生意多是此间的富贵女客,只觉颇为有趣,更想起自己极是年幼之时,姬无凤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亦与人谈生意到好晚,那时候她便极是艳羡其母能够随心所欲,如今放了大好的机会在眼前,岂肯轻易错过,苦苦求了叶初尘赏她半月假期,在这得云楼充任一回掌柜的。

    叶初尘见得谢描描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虽然打扮很是古怪,道姑与首饰店简直全无交集之处,也由得她去胡闹,谢描描这位掌柜的,第二日便走马上任了。

    她这日从自己包裹里挑了件簇新的长衫,将道姑头挽得一丝不乱,坐镇店内。这姿态被楼上关斐瞧了去,直笑得打跌,偷偷指着她一副全神戒备的样子给叶初尘看,捂着肚子道:“这丫头哪里像个掌柜的了?简直是银楼请来的打手嘛,腰上还带着把长剑,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叶初尘刚刚起床,慵懒的目光朝楼下的谢描描扫了一眼,漫不经心道:“苗子倒是个好苗子,只是胆子太小,全无杀气,要不然岂能让那刀客沾了便宜去?”摸下巴沉思一回:“什么时候杀一回人胆子便会大了。”漫不经心回房去了。

    只留关斐在原处替谢描描暗暗捏了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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