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梦回大唐(五)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韩世忠不怕死，天策府的人都不怕死。为了大唐，不过是区区一条命而已。打从进了天策府的那一刻起，他韩世忠的性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现在能躺在大殿里面圣, 却是用天策府兄弟的性命换来的，没有他们的拼死护送，他早就死了。然而, 他都做了些什么！？他竟然把兄弟用性命换回来的证据都毁了！连这小小的事情都做不好，他活着还有什么用！！？？

    唐玄宗看着韩世忠愧疚痛哭的模样，心里一酸，也努力把眼眶里的湿意都憋回去。

    假死药的药效发挥得很快, 韩世忠的脸色在短暂的潮红后, 就马上变得苍白无神，布满了一层浓浓的死气。

    「罪臣所言…字字确实…求…求陛下明…鉴……」双目希冀地看向唐玄宗。

    「朕明白了。」唐玄宗纡尊降贵的蹲在他的身边，毫不介意地握上他那冰冷并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

    他诚恳的道：「你为国为朕立下了大功, 朕定不负你,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道来。」眸色却是晦涩难明。

    此言一出，高力士死死的盯住韩世忠，满是不赞同的道：「陛下, 这消息还不知道真假，岂可轻易……」

    「噤声。」唐玄宗没有回头, 只低低的斥道。

    李承恩也是愣了, 原本可没有想过陛下会有这一出的, 连忙在众人不留意的情况下, 死命向韩世忠打眼色。

    韩世忠外表稳如老狗，实则内心也是慌得一批。

    怎么办！？统领没有教这话怎样答啊！我应该怎样说才好！？在线等！很急！！！

    唐玄宗年纪再大，再心软也是一个皇帝，一个曾经英明果断，创立开元盛世的皇帝，而皇帝总是敏感又多疑的。

    尽管他感情上相信李承恩和韩世忠对自己的忠诚，但理智上，他会不断的质疑猜忌他们是不是想欺骗他而达到某些目的…例如：讨好宰相杨国忠、出于私心对付安禄山。

    如果李承恩真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狠下毒手把自家三个天策将士宰了，那么还有一息尚存并能够继续为他说谎话的韩世忠自然就是李承恩的心腹死士，知晓李承恩的全盘计划。

    在唐玄宗所画下的大饼面前，如果李承恩真的另有所图，那么韩世忠这个心腹死士就定会在这个情况下说出李承恩的意图，好助他一臂之力，例如：杀死安禄山为其他天策将士报仇？

    尽管心里发慌，但韩世忠不愧是冯子芝认可的机灵军爷（冯子芝：…都说了是相对而言），只见他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嗝屁似的道：「…罪臣不敢…奢望别的…只盼来生能再为天策…为大唐…为陛下尽忠……九死…不悔……」说完最后一个字，他那被唐玄宗握着的右手也无力地堕下来。

    高力士见状，主动上前一探脉搏，然后把韩世忠的手放好，向唐玄宗禀报道：「陛下，韩副尉已经断气了。」

    唐玄宗怔怔地看向韩世忠那张虽被血污覆盖却难掩年轻朝气的脸庞，任由高力士掏出手帕把自己刚才与韩世忠相握时沾上污秽的手抹干净。

    「承恩，韩副尉可有亲眷在世？」

    李承恩低下头道：「回陛下，韩副尉家中老母早在七年前已经寿终正寝，他本人是三代单传，尚未成婚，无有子嗣。」心中暗暗对「已死」的韩世忠举起了大拇指，不住地点赞。

    他不由得有点感慨果然是江山待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自己的演技竟然隐隐敌不过这后生的，居然可以说哭就哭，收放自如！同时，他暗自嘀咕韩世忠这小子从前因闹肚子、发烧而缺席训练的事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顶头老大因为自己出众的演技而怀疑起自己从前约妹子而借口不适缺席训练一事，韩世忠在得意着自己超乎想象的演技和灵机一动的台词中沉沉地…死去？

    唐玄宗这时正感动于韩世忠煽情的「遗言」和因自己刚才的多疑而心生惭愧。

    「力士草诏，陪戎副尉韩世忠忠诚端谨，于国有公，追封骑都尉，陪葬泰陵。」顿了一顿，又道：「再草诏一道圣旨给范阳、平卢、河东三地节度使安禄山，就言朕知安卿疮疾严重，赐浴华清池，还有，言朕欲许配公主予安庆绪，让安卿进京商议婚事。」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唐玄宗做梦也想不到李承恩和韩世忠这两个王八蛋居然敢凭着高超的演技欺君妄上，欺骗他的信任和感情。所以深深被感动到的他决定信任这俩王八蛋的说话，召安禄山回京。

    听得唐玄宗的旨意，李承恩是又惊又喜。

    第一道圣旨追封「已死」的韩世忠为骑都尉，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从五品上的爵位而已，不过由小小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封爵为从五品上，也的确算是鲤跃龙门的了。但问题是，陛上居然下旨让韩世忠陪葬泰陵！！这让大臣陪葬在皇帝的陵墓里，可是很高很高的待遇！一般得要是一品大员，拥有三公九卿的虚衔，且是皇帝生前十分宠信的人，才有可能葬在皇帝陵旁边！好吧！陛下愿意破格，他这做臣子的也阻拦不到，但问题是韩世忠这小子还未死！他从哪里变出一具韩世忠的尸体给陛下啊！！！？？？

    而这二道圣旨说是要赐浴华清池给安禄山，李承恩也素闻安禄山长年长疮疖，只有泡温泉才能祛病解毒，这一手真的是对症下药了。而赐婚公主给安禄山之子，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任安禄山有千般理由都得回京觐见陛下。

    「陛下圣明！」先不管其他的，只要诳到安禄山进京，进退就大有余地了。

    然而，「陛下，臣恐安禄山拒不奉诏。」

    天策将士已经打草惊蛇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被生擒后，受风狼噶尔东赞的催眠大法影响，说出了自己派人去北境的真正目的，因此安禄山有很大机率会借故拒绝进京。

    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倘若安禄山真的不接招，朝庭要是不想立即逼反他的话，可奈何不到他。

    「…力士，你有何妙计？」唐玄宗沉吟了一下，看到高力士似有话所说，便问道。

    「回陛下，臣想安禄山若真的胆敢不奉诏进京，不若就命使者以拒诏为由，把他一家大小都捉拿进京。臣愿出使范阳，为陛下解忧。」高力士恭敬的道。

    早在开元二十四年，宰相张九龄奉曰：「禄山狼子野心，而有逆相，臣请因罪戮之，冀绝后患。」当时，唐玄宗问高力士，可曾看出安禄山什么反相？高力士那时候回答自己看不出安禄山有反相。结果，唐玄宗仅免去安禄山的官职。之后，安禄山大肆贿赂与献媚唐玄宗身边的近人，高力士可没少拿他的珠宝，替他挡驾护航。

    然而，处于大是大非面前，高力士的立场是十分坚定的，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敢觊觎唐玄宗屁股下的位置！事实上，他本人对唐玄宗是绝对的忠诚，所有的建议都是从维护皇权和忠于朝廷的立场出发。正因如此，唐玄宗才对他十分信任，甚至对四方来表，都是先给高力士看，然后再呈报唐玄宗，而且一些小事，就直接由高力士来处理。

    在正史上，宝应元年三月，高力士得知唐玄宗已经驾崩，北望号啕痛哭，吐血而死，一片忠心可见一斑。

    因此，不好说只不过是金钱利益来往的安禄山，若是自家父母兄弟胆敢作乱犯上，高力士第一个就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

    「那好！朕就命力士你为宣旨太监。承恩，你命…杨宁带上天策府最精锐的三百人马护送力士至范阳宣旨。若安禄山拒不进京，或者有任何异动，就立即把他和他一家老小都控制起来，押解进京。必要时候，朕许你等便宜行事。」

    唐玄宗本想派自己最信得过的李承恩亲自去北境的，但是李承恩是朝庭重臣，往日与安禄山都多有碰面，派他去实在是太隆重了。而秦颐岩、曹雪阳等人与安禄山也曾经碰过面，深知他们的利害，倘使安禄山有了疑心，害怕朝庭想要派人拿下他，而升起了防范之心，那可就不美了。于是，他只得点名杨宁了。

    十五年前的光明寺事件中，杨宁大显神威，力战明教护法、枪挑四法王，「天枪」杨宁之名从此名震天下。要知道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为唐玄宗所颁布的「破立令」，因此，他对杨宁还是很有印象的。

    而且，据他所知，杨宁就是个武痴，算是天策府的第一高手，平日不好说上朝，就是连洛阳城也鲜有踏足，整天屈在天策府那一亩三分地里面，安禄山就算是听过杨宁的事迹，也绝不会认得他的相貌的。

    李承恩沉思，所以…这是一言不合，就立马暴力押解进宫的节奏吗？这敢情好！

    他表示陛下圣明，非常满意这个决定。

    这暴力押解进京的唯一缺点就是如果负责押解的力量不够强，就分分钟会被安禄山和他的手下包饺子（全部俘虏），顺便充当他们起兵造反祭旗的祭品。

    如果只有杨宁一人负责带队，他还真的有点不放心，纵然有老谋深算的高力士在旁也是这样的说。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高力士这个素来与安禄山来往甚密的太监，虽然不觉得他会背叛陛下，但李承恩可不放心把天真浪漫的杨宁和三百天策将士交托给他。

    不过，现在天策府可用之人可不只他一个的。

    有奸得似鬼的冯延年和智勇双全的李敛，李承恩表示对使者团暴力押解安禄山进京一事十分放心。

    在范阳拘捕了安禄山一家后，安禄山的那些手下、死士定会在进京的途中设下埋伏，想要劫走安禄山，沿途还是要多加派人手接应才是。

    李承恩在心里盘算着人手的安排，退出大殿，回去还要挑选三百名北上的精锐。

    当然，他还不忘借词天策府里的兄弟还没瞻仰遗容，把天策府那四位将士的「尸首」抬回天策府，打算想办法尽快寻一具与韩世忠相貌身量差不多的尸首偷龙转凤，葬入泰陵。虽然十分不愿意瞒骗陛下，但李承恩总不能真的捅死韩世忠把他安葬去泰陵的，两害取其轻之下唯有对不起陛下了。

    偌大的殿宇里只余下唐玄宗和高力士二人。

    「力士，你说那四人真的是安禄山手下所杀的吗？」唐玄宗端坐在龙椅上，沉声问。

    高力士心中一跳，答道：「回陛下，臣观那四人身上的伤痕不像是明教贼子的招数。」没有正面回答是还是不是。

    「那，安禄山真的会反吗？」唐玄宗喃喃的道。

    说到这个问题，高力士是彻底闭上嘴巴。

    不过，这也没所谓，反正唐玄宗都不需要他的回答。

    其实说唐玄宗知不知道安禄山欲反，很难说他完全不知情的，或多或少也会察觉到一星半点。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有人在他耳边进言安禄山要反，但他一直都没有出手，只是大事化小而已。全因十几年前，唐玄宗还算壮年，安禄山亦羽翼未成，自然不敢胡来。而近这几年，唐玄宗是年老体衰，雄心壮志不再，安禄山却是羽翼已丰，正欲大展鸿图，但这两人对外都是依旧的君臣相得。

    这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个默契，这场君臣恩睦的戏彼此都需要继续演下去，唐玄宗老了，实在也没有精力来应付安禄山的野心了，而安禄山都仍需要积累更多的实力，去实践自己的野心。

    我老了，既然信你这么久，就一直信任下去吧！我还在的时候，你就不要叛乱了，我死后，就随你吧！

    唐玄宗本来是抱着眼不见为干净的想法，但现在看起来，局势却是容不得他一直视而不见下去了。

    李承恩甫一回天策府驻地，就立马把府里所有人集合起来。

    先命人去大牢寻找穷凶极恶的死囚，看看有没有哪个的相貌、身量与韩世忠有几分相似，毕竟刚才韩世忠的脸也被血污遮盖住，所以有个四五成相似就可以的了。

    「哟！张狗儿这小子还真棒！居然哄得陛下准他陪葬皇陵了！」秦颐岩摸摸下巴，发现自己真的是小看了那狼崽子。

    没错！韩世忠的真名是张狗儿！

    明知道是欺君犯上，李承恩还怎会让张狗儿用上真名呢！更何况张狗儿这个名字完全比不上韩世忠这个如此忠君爱国的名字来得讨陛下的欢心！

    「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听完李承恩入宫后的结果，朱剑秋也是稀奇地瞧了还在躺尸的张狗儿一眼，才把关注点移开。

    「但…但统领，论冲锋陷阵、沙场杀敌，我杨宁谁也不惧，但要耍心计、防备小人，我怕我做不来啊！」杨宁脸有难色，颇有自知之明的道。

    听得此话，众人也是一默。

    这么多年杨宁的性情、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坦白来说，如果这次他只负责捉拿安禄山那一方面，他们是放十二万个心的，但如果要在跟高力士互相合作互相监视之余，还要防范来自安禄山那边的阴谋诡计，恐怕确实是力有不逮。

    李承恩点点头，转头跟李敛和冯子芝道：「静涯、延年，这次我想请你二人助我一臂之力，陪同杨宁一起北上擒拿安禄山。」

    「师父放心，安史之乱害我百姓死伤数以百万计，能够及早除去此罪魁祸首，我和延年是义不容辞的！」李敛跟冯子芝对视了一眼后道。李承恩已经决定把李敛头上记名弟子的记名两个字去掉，改为收入门下成为亲传弟子了。

    「那敢情好！有静涯和延年在，捉拿安贼是手到拿来的事！」杨宁大喜。

    「我建议统领、副统领和朱先生分别在洛阳、范阳至洛阳途中接应。徐大哥和宣威可随我等一并北上。」既然已经决定要亲身参与这段历史，冯子芝就务求做得尽善尽美。

    朱剑秋皱眉道：「可是安禄山是认得老徐和雪阳的，如果引起了他的警惕反而会坏事。」因为这次宣旨用上高力士为宣旨太监，规格待遇十分高，还能勉强说是安禄山圣眷优渥，以杨宁为副是有保护高力士之意，这能说得通，但如果还插上徐长海和曹雪阳这两个在天策府身份、地位不低的高层将领，再结合数百天策精锐，这明摆着就是要带兵夺权了！

    就算安禄山原本有意妥协进京的，这样一吓也得麻利地造反了！

    冯子芝含笑不语。

    真是凡人的智慧啊！╮(╯_╰)╭

    朱剑秋嘴角微抽，大脑高速地转动自己究竟哪里想错或者想漏了，可不能给这小狐狸嘲笑自己的机会！！！

    而在这一刻，李敛的思维神奇地与冯子芝同步了。

    他笑着道：「大家刚才不是已经见识过延年的易容术了吗？就算是带上徐老哥和宣威也没有问题的。」前些年他和小芝能够在满天下游山玩水的同时，顺带在他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深入民间找到不少贪官污吏苛征暴敛的证据，这易容术的功劳可不少啊！

    如此一来，这暴力押解计划唯一的缺点也就没有了。

    徐长海和曹雪阳可以装作普通天策将士混入随行护送高力士的队伍当中，在必要的时候当作奇兵突然杀出，控制场面。而李承恩则留守洛阳居中调度、朱剑秋在旁查漏补缺，秦颐岩负责率领天策军在范阳回洛阳的途中接应。

    不单如此，在宣旨队伍出发路程行过一半后，李承恩会再秘密奏请唐玄宗起复闲置在家休养的哥舒翰，重整大军防范安禄山。

    哥舒翰虽然与安禄山一样，也是胡人出身，但对大唐却是忠贞不二。按照天策秘传上李承恩的亲笔记载，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命哥舒翰领兵镇守潼关，扼住狼牙军向长安进军的关口。哥舒翰孤军出战，在潼关坚守了两个月，最终由于唐玄宗错误估计形势而强令出兵，导致兵败被擒。

    所以，这位老将军不会是安禄山的同党，值得信任。

    就在李承恩等人合计如何对付安禄山之际，远在范阳的安禄山也正聚集手下一众大将和智囊团商议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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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唐玄宗：韩世忠，世代尽忠，真的是一个好名字！（感动ing）

    李承恩：（板着脸）张狗儿！还不立马滚去跑圈！

    张狗儿（韩世忠）：知道了～～（懒洋洋地从唐玄宗面前跑过）

    唐玄宗：（懵然）这小伙子的相貌、身段和声音也很熟啊！（沉思了一会后，恍然大悟）朕知道了！这是世忠的转世啊！！要再来与朕续前缘啊！（咏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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