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梦回大唐(四)

    「臣李承恩拜见陛下。」李承恩依足规矩礼仪, 一丝不纠地行礼。

    唐玄宗温和道：「承恩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待李承恩直起身子，他邀请道：「你来得正好！贵妃刚编排好了一支新舞让朕品鉴，你也一起来吧！前几天岭南又进贡了一些新鲜的荔枝上来, 很是鲜甜美味，朕和贵妃也很是喜欢。待会你也多品尝几颗，要是喜欢的话, 离开的时候就拿几篮子走。」他自觉自己非常的慷慨，要知道几篮子的荔枝在洛阳这里几可等同同重量的黄金啊！

    唐玄宗笑吟吟的，完全无视李承恩脸上的哀怒之色，也不提他抬进宫的那几具尸体分毫, 仿佛只是平常召大臣进宫吃喝赏玩而已。

    一听到贵妃、新舞和荔枝这些字眼, 李承恩表面上没有什么，心下却是大为皱眉。

    他虽然不同坊间那些无知愚民和迂腐的文人一心认为贵妃是蛊惑君王、祸乱朝纲的再世妲己，但无可否认的是陛下近年在贵妃身上所花的时间、心思都远超他放在朝堂之上的。要知道荔枝这种水果难以保鲜, 而岭南与洛阳相隔数千里, 每月这一遭都要累死了不少的上好良马，而这仅仅只是为了博得一个妃子的喜欢。单就因为贵妃喜欢吃荔枝，皇上就命岭南每月不停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宫中, 实在是太过……

    尽管心里是这样想，但李承恩今天进宫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劝唐玄宗勤政爱民, 或者弹劾贵妃穷奢极欲的。

    「陛下！臣求陛下为臣做主啊！！！」李承恩猛地跪倒在地上, 虎目含泪, 声音中更是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哽咽之意。

    唐玄宗这下子是真的受惊了！

    李承恩何许人也！？天策府有史历来最强统领、睥睨沙场的大将军、冷静理智的英国公、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把血吞下肚一声不响的真汉子！唐玄宗何曾见过自家铁骨铮铮的心腹爱将有此小儿女姿态！？这明显是受了委屈, 还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不得不来请他为其做主啊！！！

    吃惊过后，唐玄宗护犊子的心就起来了，满腔愤怒也随之而升起。

    像承恩这种奉公守法、谦虚谨慎的人岂会主动撩起事端！？定然是他人仗势相欺、逼人太甚，才是他不得不来找自己做主。

    然而，终究是帝皇心术，越是愤怒，表面就越是平静。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且慢慢说出来，朕必定为你出头做主！」他言语温和，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淡，却有一股强大气场，瞬间笼罩着众人，哪怕是一旁侍候的宫人都不由自主的心中一紧。

    站在一旁的高力士也是一愕，不过他惊愕的不是李承恩所做出来的弱势姿态，也不是皇上连是非对错也没有过问，就直接相信了李承恩的说辞，而是已经多年沉溺于声色，挥霍无度，以致朝中大权先后落入权相李林甫和杨国忠手中的皇上的身上，居然重现了当年那个一手铸造开元盛世、英明果断的帝王的一丝影子。

    见状，高力士的心不由得振奋起来。尽管睿智英明的帝王绝对没有昏庸的君王那么容易侍候，但却更能让他一展所长，大展拳脚。而且，他更高兴自己忠心耿耿的皇上能够重振雄心壮志，哪怕是只有一丝丝……

    而被认为是欲要重振雄风的唐玄宗心里却是这样想──真的是岂有此理！！满朝上下谁人不知道英国公、天策府统领李承恩是朕的心腹！？欺负他不就等同是欺到朕的头上嘛！看来朕这些年的宽和，倒是让某些人越发不知进退，居然敢蹬鼻子上脸了！

    李承恩不知道唐玄宗心里在想什么，只感觉到陛下身上传来一股大气磅礴的威严，明显是着怒了。

    好机会！

    「叩！叩！叩！」李承恩实打实的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额头迅速地泛红起来。

    「陛下！臣二月前偶闻有明教余孽活跃于北境，似是正在策划大事，逐派遣天策府精锐前去打探消息，怎料…限期内能归来的将士竟…竟十不存一、死伤惨重！！！」他一脸哀痛地胡说八道。

    唐玄宗的怒火虽稍微缓了缓，仍怒气不减的道：「居然又是那些邪教贼子……」

    李承恩却是打断了他，「陛下！我天策府儿郎为了陛下，为了大唐是九死而不悔！哪怕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也在所不惜！他们如果真的是死于与明教余孽的交手之下，臣也只会为他们感到骄傲、自豪，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唐玄宗可不是蠢人，尽管已经没有了年轻的判断和思维决策，但他一听这话就立刻知道天策府将士的死恐怕是不简单，大有可能是与朝中的重臣有关，甚至有可能是李家皇族的人下的毒手！

    他猛地拍案而起，神情惊怒交杂。

    全因瞬间阴谋论的唐玄宗立时就开始猜想这件事情究竟与…太子李亨有没有什么关系！

    天策府虽然不是护卫宫廷的北门四军禁军，但某程度来说却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天子亲军，是他一个人的私军！只要天策府仍在，哪怕北门四军尽数叛变，唐玄宗自信自己也仍可只手镇压一切叛逆，皇位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动摇。但如果没了天策府，北门四军虽说是禁军，但难保不会有将领贪图从龙之功，又或者被太子李亨许以重利游说成功！储君某程度来说也是君，只要没有了君王，储君就是大唐唯一的正统，就可以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要知道为了皇位，唐玄宗曾经一夜之间杀了自己三个儿子，包括当时的太子李瑛，之后才立现在的太子李亨为储君。随着太子李亨的年纪渐长，地位越来越稳健，拥护他的大臣也越来越多，唐玄宗又开始坐立不安了，整天怕李亨跟朝中重臣勾结要篡他的权。多年前，安禄山曾经见到太子李亨而不行拜礼，左右提醒他，他却说自己只知陛下而不知太子，唐玄宗不仅没有治罪于安禄山，反而对他很是恩宠。从此，也就能看得出唐玄宗和太子李亨的关系是何等的紧张！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袭杀天策府将士！朕定不饶他！」

    这一刻，帝皇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

    「回陛下！那人正是范阳、平卢、河东三地节度使──安禄山！！！」李承恩低头大声的说。

    「什么？」唐玄宗可不曾想过这个答案，又或者该说他想过涉及安禄山的只不过是会不会是安禄山包庇杀害天策府将士的凶手而已，可不曾想过对天策府将士出手的人居然是他。

    回过神来，他迟疑地道：「无缘无故的，禄山又怎会对天策府将士出手呢？」

    「回陛下！按重伤回府的天策将士所言，他们在追查明教余孽的下落时，发现安禄山在当了闲厩使、群牧等使之后，把所有上等好马都暗地挑选出来，以供其麾下数十万兵马所用，并先后夺得了楼烦的监牧及张文俨的马牧之权。」如果这样，最多也只能说安禄山骄横跋扈，不依朝庭规矩办事而已。

    「不单止如此，他们还发现安禄山与突厥王阿史那玉、新罗国的摄政大将军、漠北的鲜卑流寇、关外的契丹人有秘密联系。他们曾发现其中的书信，内容竟然是指突厥、新罗、鲜卑和契丹愿意出兵跟随安禄山造反！！！」

    李承恩瞄到唐玄宗的神情还不算太暴怒，沉思自己刚才所说的可能还不够厉害，决定加料。

    「而且！他们还在安禄山府邸的一处密室里发现了…一件龙袍！！！」

    「什么！！？？」唐玄宗惊怒交杂，不敢置信地喊道。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私造龙袍可是株连九族的谋逆大罪！不好说安禄山只是区区范阳、平卢、河东三地节度使，就算是太子李亨敢私造龙袍，那也是满门死绝的大罪。

    李承恩完全不怕唐玄宗会问他要证据，大不了就说是在被安禄山派出的杀手追杀时，证据都全毁了，四条货真价实的「尸体」放在陛下面前，容不得陛下不相信。

    唐玄宗暴躁地把御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咆哮道：「他怎敢…他怎敢这样做！」他虽然没有完全把怒火发泄出来，但李承恩和高力士等人仍然可以清楚感受到近乎窒息的强烈压迫感。

    好一会儿，缓了过来后，「承恩，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禄山不会负朕的……」他脸色极为难看的问。

    「陛下若是不信，尽可唤此次前去北境的天策将士进殿垂询！」想不到来了这个地步，皇上仍不相信安禄山会谋反，李承恩不由得为冯子芝所布下的后手感到庆幸。

    他其实也理解陛下为何会如此。安禄山是胡将，全赖陛下一手扶持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按道理是不会有贰心的；而他李承恩满门忠烈，向来对陛下最是忠心耿耿不过的了，而且陛下心知依照他的为人是断断做不出牺牲天策将士的性命，用以诬陷他人的举动。因此，这两人里，不是宠臣安禄山有负圣恩、心怀不诡、意图谋反，就是他李承恩一面虚词、伪造证据、构陷诬蔑。无论事实是哪一样，也足以让陛下不敢置信。

    不知道李承恩正在默默心疼自己的唐玄宗模棱两可地点头，准了天策将士进殿面圣的这一个建议。

    见状，李承恩的心越发稳妥，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有他对安禄山的指证，又加上天策将士的「遗言」，这一次安禄山是无论如何至少也得回京自辩的了。

    「传天策府将士进殿！」高力士脸色凝重地亲自领着四名躺在担架上的天策府将士进殿。

    他是大内第一高手，一手化骨绵掌冠绝天下，武功深不可测。而且，他虽为阉人，却也善于骑射，箭术高明，一发而中，三军心服，颇有大将之风。

    以他的武功和眼界，虽然不好上手去扒拉，但他一眼就看得出这四人身上要害之处皆被重伤，其中三人已逝，剩余的那一人恐怕也只是吊着一口气，命不久矣。那出手的的人手段狠辣，招招致命，导致这四人除了致命伤外，身体其他部分如喉咙、心脏等要害处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

    「嘶！」唐玄宗近前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也太惨烈了有木有！？

    任是唐玄宗这个曾经经历过小型战乱的皇帝看到那四具天策精锐尸体上的伤痕，也是看得胆颤心惊。

    「陛下，臣遣百名天策府精锐前去北境，能回来的……这三人受伤实在太重，在勉力交代完安禄山欲反的情报后就在进宫的路上……只余一人还有一口气，求臣能带着他和三个兄弟面圣，亲自向陛下禀报有关逆贼之事和希望在临…之前，能觐见天颜。臣看在他们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实在不忍，擅自做主，在未请示陛下之前，把他们兄弟带了进宫，请陛下治臣大不敬之罪。」李承恩脸色沉重地深深一拜。

    无论有什么原因也好，在没有征得皇帝的同意之前，自作主张，擅自抬了三个死人、一个将死之人进皇宫，甚至面圣，可是冲撞皇帝的大罪。如果平安无事还可，一旦宫里哪个地方走水、宫妃生病，甚至皇帝打了个喷嚏，都绝对能把李承恩下狱抄斩的！谁叫李承恩把那些不吉利的带进皇宫，万一有损陛下龙体、有损国运那怎么办！！！

    「承恩多虑了。」

    尽管李承恩这是犯了错，但唐玄宗完全起不了责罚他的心，甚至连怪责一句的想法也没有。无他！谁叫李承恩的说话太动听了。

    赤胆忠心的天策将士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北地执行任务，得知安禄山的反意后，被千里追杀，十不全一，好不容易豁出一条性命把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情报禀报后，最后的一个心愿居然只是想要见自己一面而已。

    这是何等的一片丹心啊！！！

    感情丰富的唐玄宗被实实在在的感动到了。

    把假死丸搁在舌根下的机灵军爷（冯子芝语：相对而言矣）在被抬进殿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药丸吞服下肚了。

    那时正在研究「尸体」身上致命伤的高力士并没有留意他的举动，就算留意到也只会是以为军爷在吞咽唾液，难道还会是服毒自杀不成！？

    只见军爷虚弱地撩起眼皮，见到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唐玄宗站在自己面前，短短的惊喜后，就是无尽的激动。

    他努力地挣扎着想要起来拜见唐玄宗，然而，他不动还好，一动，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足以致命的伤口就不住地往外涌着鲜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也随之而血起。

    「别动，快躺下来！朕准你躺着答话。」唐玄宗嗅到这股腥味大为皱眉，很是不适，但瞧到军爷对自己那充满崇拜敬仰的激动神情，眉头不自觉地松展开来，和颜悦色的道。

    「…陛下…臣…陪戎副…尉韩世忠…拜见陛下…谢陛下…恩典……」军爷虚弱无力的道。

    「韩世忠!还不快把你们在北地所探得情报速速向陛下禀报！」李承恩向他打了个眼色。

    「是……」韩世忠断断续续的道。进宫的路上，李承恩早就已经和他商量了一套说辞。

    「…臣本与同伴…在北地…打探明教乱…党的下…落……巧合之下…发现了…安…禄山在范阳…城外的山谷…里驻有重兵…日夜勤练不懈…士兵大多为胡人…臣的一名同伴……」说到这里，他哀伤地瞧了旁边那些早已「死去」的身影，继续道：「精通胡人语…听得那些胡人…扬言要在安禄山的带领下…杀进洛阳…打破皇宫…甚至……有诸多大逆不道之言。」

    「于是…臣等秘密潜入…安禄山于范阳…的府邸…在书房里寻到一间密室…里面藏有多封安禄山…与突厥、鲜卑等族…往來商议谋反的书信…而且…而且…里面还有一件……」

    「…一件…龙袍……」

    韩世忠说话间，一直在心里默数着一刻钟的时限，眼见时间所余不多，连忙偷偷使劲地捏了自己大腿一把，运行体内被压抑了大半的内力，脸上顿时泛起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呈现回光反照之像，泪如雨下的道：「…离开的时候…臣等不慎被安府上的高手发现了踪迹，千里追杀…有几位兄长不顾生死的留下来纠缠敌人，助臣与三个同伴突出重围…希望可以把证据和情报传回京城……然而，臣四人在城外四十里还是被安禄山手下的高手追上……因为臣年纪最小，三位兄长把活命的机会都留了给臣，牺牲自己的生命拖延时间！但是臣无能啊！！还是被敌人追上了，打斗之间把安禄山和胡人之间的书信毁了！自己也负了重伤……」

    「呜呜──我无能啊！我对不起几位兄长！！我对不起陛下啊！！！呜呜呜──」

    韩世忠这哭，不是为了自己所余时间不多的性命，而是为自己辜负了几个兄长的牺牲、重托，为自己辜负了皇恩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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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久等了！偶卡文了，要结合正史和剑3历史来忽悠唐玄宗这个皇帝，实在是有点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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