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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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遇刺了!

    林砚只觉得脑子里嗡得一声, 警铃大作。

    林如海面色铁青, “陛下可好?”

    白芷不答。林砚心头大跳, 抬眼看着这一群神色肃穆的侍卫, 他们不发一言, 态度却十分坚决。

    白芷:“还请林大人, 林公子回帐。”

    白芷自跟了他, 一直是随着林府的下人称老爷,大爷的。如今突然改了称呼……林砚神色闪了闪,张着嘴待要说什么, 却被林如海拉住。二人进了屋,神色都不大好。

    “是营地全部戒严,各家都如此, 还是……”林砚几乎不敢再说下去, 如果是都如此还好,可是连白芷都出了面, 只恐这其中有牵扯林家之事。

    贾敏自屏风后转出来, 身边还跟着黛玉。如今这等情形, 怕也只有礞哥儿年小不懂事, 还能睡个安稳觉。

    林如海敛了神色, 一边拉过贾敏, 一边将黛玉抱在腿上,“怎地不多睡一会儿?”

    黛玉只是摇头,“吵醒了, 睡不着!”

    林如海轻叹, 看着贾敏道:“带孩子进去吧!这里我和砚儿。放心,万事都有我呢!”

    贾敏皱眉,林砚忙道:“母亲,礞哥儿还小,外头动静大,母亲便不怕惊着他?他若是醒了闹起来怎么办?”

    贾敏哪会不知他在硬找借口,偏黛玉瞧见这情形,看了看她,又瞧了眼林如海和林砚,竟是上前牵了她的手,“母亲,我们去陪礞哥儿!”

    这般懂事,善解人意,林砚笑着摸了摸她的手,“乖!放心,无事的!”

    他嘴上说的淡定,可心里却半点没底。

    司徒坤如何了?行刺的是什么人?倘或同林家有关,是谁的阴谋,还是巧合?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别胡思乱想。白芷身为暗卫,只听从皇上,如今这边既是她出面,也未见别的皇子有动静,那么至少说明,陛下应无大碍。”

    “嗯!”

    司徒坤无事,那么便是事关林家,也总还有机会辩驳。若司徒坤有事,那么以如今营地的局面,便是掌管兵权还负责围场巡防的大皇子的天下了!

    这般想着,林砚松了口气。父子俩就这般对坐到天明。到了时辰,有人来送早膳,菜食还算不错。能有这般待遇,便也说明,林家的问题不大。

    父子俩的心又松了一层。

    午膳,晚膳,也是如此。第二日,第三日,皆是如此。

    到得第四日,林砚依稀听得外头有大臣们出帐的声音。可林家这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又一日,白芷才进来说委屈了他们,放了行。

    门外依旧有侍卫把手,却已经非是之前的架势,人员少了一半多不说,也不再限制他们进出。

    林砚扫视了营地一圈,其他各家帐前大多也是如此。唯有一个例外,那便是司徒岳。他的营帐周遭,氛围肃穆,守卫森严,却不似是保护,更似□□。

    林砚心头紧了紧,走了过去,刚入司徒岳营帐圈子,便被侍卫拦住了,“林公子请回。皇上有令,谁都不许进!”

    林砚指尖颤了颤,目光扫向他腰间令牌,疑窦与担忧蔓延丛生。这不是一般的侍卫,是禁卫军,非但如此,还是直接授命于皇上的虎贲卫!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林砚转头离去,可每一步都似是挂了个千斤坠,沉重得很。

    回了帐,便听林如海道:“陛下已经开始陆续面见各位大臣,恢复日常议事。听说那夜有人行刺,同九皇子有关。”

    同九皇子有关……果然!

    林砚神色大变,疏忽站起来,刚迈出一步,便又顿住,看向林如海,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起。他不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可倘或插手,必然带累林家。行刺乃是谋逆之大罪。林砚忽然觉得自己的步子走不动了。

    林如海却是笑起来,“你应该去,也必须去!你同九皇子交好,人人都看得到,皇上也看得到。倘或九皇子出了事,你却毫无动静,旁人会怎么想?

    更有,要说此事是九皇子所为,我是不信的。可若是嫁祸,只怕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九皇子若是坐实了此等罪名,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便是,三皇子必受牵连,而对于早已站了三皇子的林家,也讨不了好。

    林砚晃了晃,“父亲,我明白了!”

    “去吧!”

    ********

    圣帐内。

    白芷正在禀报:“那日下午,林公子带着妹妹出去玩了一圈,遇上宁王殿下,两人赛了趟马。规规矩矩,说得也不过是寻常趣事,未见异样。回来时碰见十七殿下,宁王便和十七殿下走了,林公子带着妹妹回来,便一直呆在帐内,不曾外出。”

    “出事之时,他们可曾问了什么?”

    “林大人问了一句:陛下可安好!”

    司徒坤微微点头,神色闪动,“林砚去见老九了?”

    “去了!被侍卫挡了回来。”

    正说着,戴权进来报:“陛下,林公子求见!”

    看来是已经听到些消息了。司徒坤挥手让白芷悄悄退下,道:“让他进来!”

    林砚很是舒了口气,至少皇上还愿意见他。可他没有想到,帐内会是这般场景。

    忠顺王与张成业正在面圣,御前放着一把弓/弩,上头嵌着瞄准镜,正是他所制造的。弩身沾着泥土还有殷红的鲜血,已经渐渐凝固,黏在上面。

    林砚眼皮跳了跳。忠顺王与张成业,一个虽是荒唐王爷,却管着宗人府。一个是刑部尚书。

    只怕关于司徒岳的证据不一般,否则,皇上不会直接禁了人,让宗人府出面。

    皇上没开口,林砚不能上前。只能跪在一边,安静听着。

    “按照侍卫的描述,微臣查看过刺客当时所处的地点,以那棵树到圣帐的距离,寻常弓/箭是射不到的。唯有这新式手/弩可行。而射入圣帐内的那只箭也不大相同,通体均为铁制,恰好与这弓/弩所用匹配。”

    “搜山之时发现的那具尸体身份也已确认,此人名唤元达,曾为镖师,走镖途中出了事,幸得康王殿下带着侍卫路过相救,此后便一直跟着康王殿下。

    此次秋狩,康王殿下担心宁王殿下好玩,闹起来管不住,会遇上林间猛兽,便将元达给了宁王殿下,让他随身护卫。”

    林砚心脏砰砰直跳,本以为是嫁祸司徒岳来功绩司徒岭,没想到竟是直接同司徒岭有干系。

    “元达身上两处均为箭伤,一箭从背后射入,一箭为胸前。与侍卫所述,他们发现刺客后击伤的位置一致。且元达身上的衣服手臂处被划破,而在树枝上寻到的那一根丝线,不论从颜色还是质地,都与其衣物相符。”

    “皇兄,臣弟这边也有消息。仵作连同太医都对元达的尸体做过勘验。证实为中箭后,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晕倒,随后死亡。”

    司徒坤冷冷一哼,“下去吧!”

    张成业与忠顺王离去。司徒坤看着林砚,“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陛下可有受伤?”

    司徒坤一愣,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不曾。”

    林砚心神松了松。新式弓/弩的射程远,穿透力,杀伤力都比以往要大,还有瞄准镜。林砚非是不考虑后果之人,尤其陛下要出行,围场比不得皇宫大内。安危是第一位。

    此次的安保扩大了一倍。可说方圆二十里,都早早被清了一遍,而司徒坤身边的防卫更是严密。

    就是如此,林砚也怕有万一。另做了好几块强力磁石,挂在圣帐内,弓/弩为铁,磁石是具有吸附力的。当然倘或箭/矢发出的速度够快,磁石的效果就微弱了。可即便微弱,只需能让其偏上一点,就可保得一命。

    而除了这些,林砚更是运用了光学折射成像的原理。陛下帐篷较一般的厚实,再在影像上做点手脚,那么外人看到陛下在案前批奏折,其实,可能陛下是坐在另一边。如此目标位置就变了。

    也因为有这一前提,司徒坤才会解了林家的禁制。否则,单凭这些东西是他弄出来的,他又和司徒岳关系要好这两点,林家的处境只怕已同司徒岳一样。

    “磁石和影像之事,你都和谁说过?”

    “陛下有令,学生不敢违背。此事除了陛下与学生二人,无第三人知晓。便是父亲,也是不知的。”

    司徒坤神色又缓和了些许。如果他没有告诉司徒岳,那么便说明即使同司徒岳要好,还是圣旨为上,其他都得退一层。而倘或他告诉了司徒岳,司徒岳若真有行刺的心思,只怕便不会选择这种手段了。

    林砚紧了紧袖中的拳头,道:“陛下,宁王殿下赤子之心,对陛下更是一片孺慕之情,万不会做此泯灭人性之事。还望陛下明察!”

    “刚才忠顺王与张爱卿所言,你既然都听到了,便该晓得,此事乃罪证确凿!”

    “陛下觉得,这些就是全部的罪证了吗?”

    “放肆!”御案上的弓/弩飞过来,摔在林砚面前,“这等弓/弩,谁人能有?”

    “陛下亲卫,暗卫均有装备。且当日军演时的弓/箭队,更是人人有之!”

    “每人一把,当初配备之时,都有在制造坊登记,以便他日查证之用。这还是你自己制定的规矩,你莫不是忘了?朕身边之人,包括营地驻兵全都查过,一把不少!便也说明,你面前这把非是派发给士兵装备所用!

    制造坊出货严谨,要想不通过登记拿到这些东西,除了朕,怕也只有两个人。那就你和老九!你说不是老九,那是你吗?”

    林砚大震,面色一变。一把不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林砚手心全是汗。

    “围场守卫森严,随行人员,不论是皇家的,还是各府上的,便是丫头奴才,也全有备案。事出之后,朕让人拿着册子挨个去查。其他人都在,唯独只少了老九身边的元达!”

    而偏偏元达就死了,又这么巧,他身上的伤与刺客一模一样。

    林砚只觉得身子有些软,强撑着将头磕下去,咬牙道:“陛下,请允许学生参与调查!给学生一点时间。学生一定能证明宁王殿下的清白!”

    他只能说宁王殿下,不能自己把康王扯进来。

    司徒坤看着他,“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

    行刺大罪,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但他必须上。

    司徒坤默然良久,“七天!朕最多给你七天时间!”

    “是!多谢陛下!”

    出了圣帐,林砚身子有些晃,幸而秋鸣瞧见扶了一把。林砚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走吧!”

    宁王营帐前,之前的侍卫再次拦住了他。

    “林公子!陛下……”

    林砚率先拿出了玉牌,“我知道陛下有令!可陛下也允了我调查此事。既然要调查,我总要听听宁王殿下的说法!”

    那侍卫犹豫了片刻,看了看玉牌,到底放了行。

    林砚想过司徒岳的情况或许不太好。可他没想到,会这么不好。

    营帐内空荡荡的,只有司徒岳一人。他跪在地上,衣服上全是茶渍,早已干了,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面色苍白,额头还有一道口子,似是被茶盏碎片划伤,不大,可已经凝固的血迹却和头发黏在一团,难看而又狼狈。

    一切都昭示着,司徒坤来过,质问过,训斥过,甚至动了手。林砚不知道司徒坤离去多久了,一个时辰还是一天。司徒岳却还傻傻地跪着,司徒坤没让起,他不能起,也不敢起。

    林砚上前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的手冰凉一片。

    “殿下!”

    大约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司徒岳缓缓回神,“衍……衍之?”

    还会答话,那就好!林砚差点没被司徒岳之前的模样吓死。

    “是我!你还好吗?”

    司徒岳苦笑,抓住林砚的手,“我没做过!”

    “我知道!我信你!”

    “可是他不信我!他不信我!他这阵子对我那么好,我以为我们之间总归……我以为他……”

    司徒岳哽咽着,“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突然对我这么好?给我希望又……”

    “殿下!”

    林砚突然大呵,他不能让司徒岳再说下去。有些事情,就算心里这么想,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殿下误会了!皇上没有不信殿下。若是真不信,不会放我出来,更不会让我参与调查此事!”

    是的。皇上心里有疑虑。就算所有证据都指向司徒岭和司徒岳,他也还是未能全信。一来是因为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而又不寻常,二来也是因为不愿相信吧?

    毕竟好容易才在这两位身上找回了那么点做父亲的快乐。偏偏出事的就是这两位。司徒坤怎么愿意?

    所以,他才会召见自己,甚至把事件关键点和细节都告诉自己,准许自己来查。

    可是,他却也没有完全信任。否则,他不会这么对司徒岳。

    他半信半疑,心里头有气!

    “你说父皇让你来调查?”

    “是!”

    司徒岳皱眉,“父皇,父皇他……”

    林砚抓着他,在其手心写下四个字:隔墙有耳。

    司徒岳一震,突然转了口,“父皇还好吗?他……他还能来骂我打我,想来应该没什么事。可……我……他有没有受伤?”

    林砚心下一松,好歹不算太蠢。

    “没有!”

    司徒坤面色好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林砚又问:“殿下先和我说说,那日你可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说,元达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司徒岳满脸苦涩,“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元达只在我外出的时候跟着我,保护我的安全。我在营地,他自是回自己的营帐。那日我也是同大家一样,半夜听到响动惊醒才知道父皇出事了。

    我急急跑去看父皇,在外面碰到大哥,二人一同进去,五哥已经在了。父皇让我们都回去,还下令营地戒严。接着,便有人一个个营帐来查人,才发现元达不在。整个营地都找遍了,也没有他。

    后来,便是搜山的时候找到了他的尸体。然后,父皇大怒。”

    林砚一叹,看来司徒岳这里是挖不出什么信息了。以他的性子,只怕从头到尾,都是懵逼的。

    司徒岳又苦笑起来,“我是不是很没用?身边有一个犯了事被人利用的小德子不知道,藏了一个想要弑君的叛逆也不知道!

    元达不是三哥的人。当日救下他的是三哥。可他要报恩,三哥是不要的。是我见他身手好,要留下他。三哥怕他是市井草莽,身份不明,不肯给我。便说留在他身边,让元达跟着学学规矩。学好了再还我。

    这次出行前,我去三哥府上又见到他,死活要讨了回来。这才……他……他其实算是我的人。我……我差点害死父皇,还……还要害死三哥了!”

    林砚眼眸闪动,他不信司徒岳这段话。这摆明了是说给探子听的。元达在司徒岭府上呆过是事实,这点躲不掉。司徒岳是怕万一罪名洗不清。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让司徒岭逃出这场风波。

    他是在暗示!暗示可以把一切推倒他头上。他宁可舍了自己,也要保司徒岭。

    “殿下别急,不一定是元达。”

    如果元达真的有这么大的问题,林砚信司徒岳看不出来,可他不信司徒岭也看不出来。尤其元达在司徒岭身边呆得不是三天,也不是三月,而是三年!

    司徒岭既然会放心把他送给司徒岳,那么,此人必定是心腹。

    林砚不认为他是奸细!若他是奸细,事情真是他做的,以死设局。林砚根本破不了。死无对证,难道要幕后黑手自己跳出来承认吗?这无疑不可能。

    而倘或他不是奸细。那么这便是有人故意利用元达弄出来的棋局。如此,便会有真凶,便会有破绽!

    林砚站起来,“殿下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手心写下:信我!

    自司徒岳处出来,林砚又去面圣。

    “还请陛下息怒,暂且免了殿下责罚。自陛下走后,殿下一直跪着。学生去时,见他已是撑不住了。再有他头上的伤,也要请人看看。陛下,此事尚未盖棺定论,倘或查明殿下冤枉。陛下难道想要看到殿下因此落了病根吗?”

    司徒坤一颤,“戴权,你去宣旨,再让太医去瞧瞧。”

    林砚松了口气,“殿下自小金尊玉贵,没受过什么苦。衣食住行,都有下人伺候。身边没了人只怕不习惯。还请陛下怜惜,准许一直跟着殿下的福公公进去伺候。”

    “你倒是会为他着想!他自己没手没脚吗?”司徒坤冷哼,目光扫到桌前的纸张上,那上头一字一句记录着林砚同司徒岳的对话。

    那两句“他不信我”的字眼顿时刺痛了司徒坤,叫他没来由心头一滞,不知怎地突然就改了口,“戴权,老九身边的人都在哪?”

    “照皇上的吩咐,都关着呢!”

    “把小福子放出来,送去给老九。”

    末了,转念又加了一句,“搜了身再让进去。老九若是有什么需要,吃的穿的,都照办!只是送进去的一应东西,都检查仔细了。”

    戴权应了。司徒坤看向林砚:“你还有什么要说!”

    “请皇上赐学生便宜行事之权,学生才更好查案!”

    司徒坤冷哼,“你身上不是有玉牌吗?连老九都能见了,还要怎么便宜!”

    虽是怒斥,却并未有惩处之意,也就是说,同意了他可以利用玉牌了。

    “是!学生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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