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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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熙!小熙!”有人轻轻拍了梁熙的肩膀一下。

    “嗯?”梁熙恍惚地抬起头,待眼神恢复清明,才发现室友徐萌亭亭地立在自己面前,脸上扬着欢喜的笑容,简单的白t恤加卡其色高腰裙裤,仿佛还是刚进校门的学生。

    这样年轻朝气……可她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一岁,到底是经历不同吧。

    她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梁熙心里也高兴,拉着她的手问:“你不是去上海了么?怎么会在这儿?”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其实午后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刺眼,在梧桐下稀稀疏疏地落下光斑,原来她已经在学校坐了那么久了,从别墅出来以后,她就一直在这里呆坐着。

    徐萌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悄悄敛了笑容,在她身边坐下来:“我在那边安顿好了,回来把剩下的手续办完,过两天就得回去,正想去找你呢,可巧在这里碰上了,你饿不饿?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梁熙刚想说“不饿”,可徐萌说风就是雨,已经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边走边轻快地提议:“就去后门那家东北饺子馆吧,我可想念那里的煎饺了……”

    似乎也感染到了徐萌的积极,梁熙的肚子很配合地响了起来,只得勉强点点头说:“好啊。”

    大学四年匆匆过去,饺子馆的主人也换了老板的儿子,不过生意依旧红火。梁熙点了一份水饺,徐萌则要了一客煎饺,一人一碗汤。

    喝着热汤,被酒精掏空的胃有了进食,梁熙才渐渐有了精神,开口说:“新工作还好吗?”

    “唔。”徐萌大口把饺子咽下去,顿了顿才说,“工作还行,和同事们相处也很好,就是老板太严肃,这里整天是这样的。”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把眉间夹出川字皱纹,嘴唇也煞有介事地抿得忒紧。

    梁熙被她怪趣的表情逗得舒眉展颜,心里也放了晴,旋即一笑:“你啊最喜欢夸张,我只能信你五分。”

    徐萌素来是她们宿舍的开心果,为人仗义豪爽,性格也对她的脾胃,整个宿舍就数她们俩感情最好。

    当年,也多亏有她扶了自己一把,不然也没有今天的梁熙。

    “我说的是真的!”徐萌在一旁不服地辩解道。

    梁熙失笑地摇了摇头。

    饺子馆走了一拨人接着又来了一拨,都是青春洋溢的年轻面孔。

    离她们最近的一桌是几个小姑娘。

    穿牛仔蓝裙子的女孩儿说:“小卉,你晚上真不去?去嘛,大家一起去有个伴啊!”

    “不去,闹哄哄的有什么好玩?我明天还要赶火车回家呢。”叫小卉的女孩摇着头。

    “你不是下午的火车吗?有什么要紧的?我听说李师兄也会去呢,其实就是普通的聚一聚,人家特意邀请咱们的呢!”

    看来是一个宿舍的,她们就一直这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聚会的事直到离去。

    徐萌笑了笑:“原来是同学联谊啊,真是怀念!想当初我们也一起包饺子唱k联谊,我还记得那时谭振洋求我当月老呢!眨眨眼就都毕业了,时间过得真快,你说对不对?小熙?”她说着话,侧眼看过去,梁熙只是拿勺子搅拌着热汤,半晌没搭话,魂儿不知丢哪里了。

    她暗叫不好,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怎么忘了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触景生情”。

    梁熙兀自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

    刚入学的那段时间对新生而言是新鲜的忙碌的,他们忙着军训,认识新同学,找感兴趣的社团报名,还有……各种各样的新生聚会。

    不过那段日子却是梁熙的低潮期,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加上何培霖总是时不时地骚扰她,让她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真是糟糕透了。

    某一天她正愁怎么躲开何培霖纠缠的时候,刚加入击剑社的徐萌非拉着她们宿舍几个一起去参加联谊。就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地方,包包饺子炒炒小菜唱唱歌,增进同学之间感情什么的。

    听徐萌介绍,去的几个男孩子里有个叫谭振洋的曾经在少青赛得过冠军,梁熙打量了对方一下,眉清目秀一派书生模样,看起来不太像玩击剑的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无论做什么都碰巧和他一起,梁熙是觉得有些尴尬的,在陌生的人面前她并不能很放得开自己。

    谭振洋似乎也发现她的局促,先是眼神警告了那些起哄的人,然后小声对她解释:“他们都是自来熟,玩起来没个样儿,不过都很好的,你别介意啊。”

    对梁熙的审美观来说,谭振洋的声音也过于阴柔,不过贴心加了分,她只是笑笑:“没事,大家开心就好。”

    她的笑容让谭振洋雀跃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说话也结巴着:“我、那个……”

    “嗯?”梁熙在这方面有些粗线条。

    谭振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放大的照片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梁熙不明所以,接过手时着实一愣,照片上的人居然是她,阳光下,她散着长头坐在图书馆外的早地上画素描。

    她隐约记得,那天她什么都没画成。因为那天高远衡亲自告诉她要和何培宁订婚的消息,所以她选择将那段青涩的暗恋藏在心底,祝福他们。

    “我在拍摄影作业,不小心拍到的……”谭振洋又多此一举地解释。

    说是说不经意拍到的,可是却特意放大,还有今晚这次联谊……再榆木的人也该猜到他的用意了。

    梁熙再也没办法装聋作哑,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手里的照片就被人抽了去。

    “啧啧,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让你看得这么入神?嗯?”

    来人单手插在裤兜里闲闲倚在她身旁,鼠灰色的薄毛衣没有丁点的装饰,他却有本事穿出慵懒的贵气。

    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有点冷,视线若有似无地在梁熙和谭振洋身上划了一下,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

    不得不说,这个不经意之作反而能捕捉到梁熙特有的气质,她能吸引人情不自禁地接近她了解她甚至是……拥有她。这个念头从认识她开始就在他心里萦绕不去,不然他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去讨好一个丫头?

    他的指尖在照片上摩挲,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很快又淡去,因为同时也有别的人发现了她的美好,这点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的出现让梁熙心里一凉,这个何培霖怎么就阴魂不散的呢?

    情敌见面,少不了刀光剑影的厮杀,可谭振洋不过是个甫入校门的青果子,怎么敌得过心思深沉的何培霖?更何况……

    “何师兄?!”谭振洋激动不已,“我是大一的谭振洋,我崇拜你很久了!可惜我加入击剑社才知道你早就退出社团活动了。”

    “是么?”何培霖慢慢地扬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没关系,有机会我可以和你切磋一下。”说话时却轻佻地瞥向梁熙,梁熙瞪了他一眼,抬步想离开,却暗地里被他紧紧拽住动也动不了。

    谭振洋光顾着激动,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眉眼交缠,没过一会儿其他击剑社的成员见到师兄也纷纷涌过来。

    一场早有预谋的告白就此无疾而终。

    包饺子的时候,站在梁熙身旁的人不再是谭振洋,而是讨她厌的何培霖。

    梁熙逼自己忽视何培霖的注视,认真地和手里的面团打交道,何培霖浅浅一笑,也煞有介事地包起饺子。

    很快,两团面就搁在梁熙跟前,被捏成小人儿,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还能依稀分辨出一男一女。

    何培霖指了指其中一个,微笑着说:“这是你!”接着又移向它身边的那个,“这是我!”

    见梁熙不搭理他,他也不着急,挑着眉把两个面团贴在一块儿:“相亲相爱,不分彼此。”

    他呼出的气息避无可避地撒在梁熙耳边,梁熙有些站不稳,面红耳赤地低声骂他:“你不要脸!”

    何培霖垂眸,见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心尖竟被撩拨起痒痒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说:“待会我们悄悄地走。”

    “我不走!要走你走!别在这里搞破坏!”梁熙抬眼看了大伙儿,都三三两两的边包饺子边说笑打趣,似乎没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他们,她舒了口气。

    不过梁熙才安下的心很快被吊了起来。

    何培霖捏着一团面往空中抛上抛下,一脸玩世不恭地说:“不走也成,我不介意在大家面前亲你,那样还省事儿多了……”免得还有不长眼的敢跟他抢人。

    “你敢!”梁熙又气又急。

    他的笑容扩大,沾了面粉的指尖在她鼻尖刮了一下,轻轻低语:“你说……我有什么不敢的?”

    梁熙根本拿他没办法,她知道他这人胆大包天,说得出肯定做得到。

    最后只得乖乖地跟着他走。

    刚被何培霖拖着走到湖畔,梁熙就不肯再走了。

    “何培霖!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到北京来了,我也对天发誓,我不会去破坏你姐的幸福,你还缠着我做什么?”梁熙微微退了一步,没好气地问他。

    何培霖蹙眉,刚才在聚会里的轻松促狭通通都消失了,脸绷得有些紧,直截了当地反问:“是我该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一直躲着我是么?要是我刚才不出现,你是不是就答应和那个谭真娘交往了?”

    “什么跟什么……人家叫谭振洋!”梁熙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停顿了片刻才说,“就算我答应了他又怎么样?”她骄傲地扬着下颔,毫不示弱地面对他。

    殊不知,这样正好给了何培霖偷香窃玉的机会,他也绝对不会错过。

    “唔……”

    何培霖狠狠地吻上了那张觊觎已久的红唇,软软糯糯的触觉,一如他想象中的美好。

    一分钟……两分钟……梁熙被吻得透不过气来,憋得满脸通红,只能不停地扭动身子挣扎。

    他稍稍松开她,却依然把她揽在胸前,笑着说:“傻丫头,要换气啊,这都不懂?”可看着梁熙要哭不哭的样子,他愣了一下,“你的……初吻!”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跃上了一个台阶。

    梁熙气不过,偏偏双手被他紧抓着抵在腰上,只能用脚踩了他一下,咬牙切齿道:“何培霖,你混蛋!”已经是带了哭音的。

    “好,好,好,我混蛋,我不要脸。”他低头抵住她的额,一呼一吸都落在她脸上,“要不是你气我,我至于这样么?”

    这人简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梁熙嘴唇颤抖着:“谁气你了?谁气你了?我就想好好过日子,我就不想看见你?不成么?”

    “当然不成。”何培霖闷着嗓子说。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不同于平日里倨傲或者痞痞的样子,袒露的是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悸动。

    梁熙继续挣扎:“凭什么要我听你的?你以为自己是玉皇大帝啊?”

    “就凭我是你男朋友。”

    梁熙对这个男人彻底无语了:“你脑子肯定进水了!”

    “不许去联谊了,被我发现有你好看的!”

    “我懒得理你,你放开我!”

    “还想乱跑?走,我送你回宿舍。”既然是上了心的人,就只能让她变成自己的,再没有别人觊觎的余地。

    像老胶片一样回放的过去,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徐萌担心得不得了,握着梁熙的手臂摇了几下:“小熙,你怎么了,可别吓我……”她很快就消了音,目光所及处,是梁熙脖颈间暧昧不已的吻痕。

    从回忆里抽离思绪的梁熙怔了一会儿,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苦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想起以前念书的事。”

    “你……”徐萌不知道怎么开口。

    梁熙点点头:“何培霖回国了,还说要和我重新开始,昨晚……我是和他在一起。”

    相较于她的平澜无波,徐萌则激动许多,整个人弹起来,难以置信地喊着:“什么?你疯了?”等馆子里的人都看着她,她才赧然地坐下,逼自己深呼吸几下冷静过来,又急急地说,“你还被他伤得不够深么?那样的人哪点值得你再接纳他了?”小熙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个人在哪里?还不是在国外逍遥自在左拥右抱。

    “我没有答应。”梁熙垂眸,敛起所有的情绪,轻声说,“昨晚是个意外。”

    徐萌紧张地抓住梁熙的双手:“小熙,我跟你说,你别又傻傻地着了他的道,当年他不就是使尽手段才逼得你跟他?好不容易你也对他上心了吧,结果呢?不分青红皂白就那样对你,用小说的话来形容,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渣男!”

    梁熙反过来拍拍她的手安抚:“我知道,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懂得处理的。”

    徐萌叹气:“小熙,换个人来爱吧,那个人的爱太霸道,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换个人?谈何容易。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可她觉得更悲哀的是自己对他还有眷恋,不然昨晚的一切不会发生,她是自甘堕落,怨不得别人。

    梁熙跟徐萌聊到日落西山才分手。

    饺子馆附近就是大学教职工生活小区,梁熙刚转了个弯,一只小皮球咕噜噜地滚到她脚边,她下意识弯腰捡了起来,很快的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男孩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伸出手说:“谢谢姐姐。”也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又高高兴兴地抱着球跑开。

    不远处,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围在一起玩。

    梁熙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全身都在颤抖,像想起什么,她倏地加快脚步,往路口的药店走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着她要的药。

    收银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看见药的名字,还特意抬眉瞅了她一下,她只得别开眼,按捺住那种急欲躲避的难堪。

    推门离开时,隐约听见那个阿姨小声嘀咕:“这年头的女孩子思想都开放,跟我们当年不一样咯。”

    当下梁熙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何苦再丢人现眼。

    她直接打车回住处,才下车就顿住脚步。

    猝不及防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夺去了她的呼吸,逼得她半步都没有敢靠近。

    何培霖等在楼道口。

    昨晚那场漫天的大雨早已停了,此时此刻梁熙的眼里却下起了雨,她虚软着身体慢慢蹲下来,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怕被他发现,怕泄露一直隐藏的感情。心里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在她和他之间划出了鸿沟。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不知道在花丛后蹲了多久,何培霖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梁熙狼狈地抹干眼泪,捏紧手里的药盒,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外走着,路灯拉长了她纤细的身影,飘摇得如同风中的柳絮。

    走到路口,她拿出手机想看一下时间,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

    她不知道何培霖的执着会坚持几天,可是她现在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他,尤其经过昨晚。可是交了房租后她的银行卡里只剩下不到五千块,弟弟念大学的学费还有帮父亲上诉的律师费还没有着落,她没有能力再支付旅馆的费用。

    她想了又想,犹豫再三,才舔着脸用公用电话打给傅希媛。

    “傅老师,我想借您的地方住几天。”除此以外,她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傅希媛接到梁熙的求助电话后亲自开车过来,看见她站在路口的背光处踱来踱去,一脸茫然无措。

    明明是夏天,摸她的手却是冰凉的,傅希媛吓了一跳:“小熙,发生什么事了?”

    梁熙也不打算隐瞒,拉着她的手小声说:“何培霖在楼下,我回不去。”

    傅希媛蹙起眉,这个小叔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不达目的不罢休,她私心的觉得小熙和他这么不清不楚的拖着也不是办法,可是她也知道,要小熙再接受他……难度很高。

    这种纠结三言两语说不清,街头巷尾也不是说事的地方,她把梁熙带到自己婚前住的公寓,很精致的二居室,一直请人打理着,所以能马上住人。

    傅希媛先烧了壶水:“来,喝点温水暖胃,我去找一身衣服给你换上。”

    “谢谢。”

    等傅希媛进了房间,梁熙才悄悄拿出事后药,可她抠开锡纸的手一直在抖,尤其是看到左手上那只怎么也脱不掉的手镯时,一直被她埋藏在心里的情感无可抑制的奔涌出来。

    027,720。

    刻在上面的两组数字像是一道可以开启时光的密码,清晰了过去,又渐渐地被现实掩埋。

    梁熙的手一松,打翻了水杯,药也掉到地上。

    刚好落在傅希媛的脚边。

    傅希媛的手臂挽着一套睡衣,疑惑地问:“小熙?”随即目光落在了掉在地上的药盒上,“这个……”

    梁熙这才慌乱地捡起来,不一会儿又嘲笑自己欲盖弥彰,感慨地说:“我都忘了,现在的我其实吃不吃这个都无所谓。”

    “培霖又逼你了?”傅希媛的声音不自觉拔高。

    梁熙苦笑,慢慢地说:“就是没有才更可悲,是我自己犯贱。”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腹部,“不过无所谓,反正已经不会再有孩子了。”

    傅希媛一怔,随即把衣服丢在沙发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傻丫头,医生只是说你再要孩子会很艰难,并不是不能再怀孕,况且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你怕什么?”

    “是吗?”梁熙低着头,只觉得筋疲力尽,语气很淡,“没有,也好。”

    傅希媛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轻柔地说:“培霖找了人去查你的事。”蓦地,自己的袖子被攥得紧紧的,她拍拍她的手背,“别担心,你住院的事我压下来了,刚巧他托的人我也认识,省了不少事儿。”

    “傅老师,谢谢你,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傅希媛定定地望着她,“小熙,为什么不告诉培霖?要是他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梁熙木着脸,不带感情地重复:“告诉他时光能倒流吗?孩子能回来吗?我爸爸能不坐牢吗?能抹去我做过小姐的事实吗?既然不能,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小熙,你还爱着培霖吧?因为你和我都知道他有多喜欢孩子,所以才不愿告诉他真相。”傅希媛一针见血地下结论,她还记得当初培霖向自己介绍小熙时说的那句,大嫂,这是我未来孩子的妈,您多提点提点。

    闻言,梁熙心律不受控制的加快,只得狼狈地别开眼,矢口否认:“我没有!我恨他都来不及了。”

    就算是恨,也是爱极,才这样恨——

    傅希媛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了然地说:“可你想过没有?他终究是会知道的,纸包不住火,你瞒不了他一辈子的。”她搂了搂梁熙的肩膀,眼神很柔软,“那也是他的孩子,他有知道的权利,还有应该承担的责任。”

    连她都无法想象,到时候知道一切的何培霖会是什么样子。

    空气凝了起来。

    梁熙的脸色白如纸,失声低喃:“他不是要结婚了?他会有别的孩子……”

    “这个婚约是家里老爷子逼着定下的,培霖应承多半也是意气用事。”傅希媛叹气,“当初那样发疯,也是因为太爱你,小熙,既然你也忘不了他,那能不能……试着原谅他?”

    “原谅?”几乎微不可闻的,梁熙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又怔忡着把自己的手抬起来,露出藏着的那几道疤痕,“傅老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不如你教教我该怎么原谅他?”

    傅希媛浑身一僵。

    看到她的表情,梁熙却忽然间笑了,转过身在包包里拿出一本杂志:“傅老师,你看。”

    傅希媛垂下眸,怔了怔,是本国内知名的财经杂志。

    特别的是,封面人物是何培霖。

    “他还不到二十六岁。”梁熙平静地低语。

    那杂志上描述的人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内敛从容,谈笑自若,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沉着。

    不像在她面前的他,霸道,爱吃醋,蛮不讲理,脾气坏,经常为了点小事和她闹半天情绪。

    “名校毕业,有很好的事业,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再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了。而我只是个囚犯的女儿,而且以后不会再有孩子。当初他说我不配他,现在看来我的确是配不上,高攀太多了。”

    梁熙闭了闭眼睛:“对我来说,原谅是个奢侈品,我给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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