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湾

推荐阅读:明末钢铁大亨东晋北府一丘八道士不好惹盖世神医斗破之无上之境道界天下我在九叔世界做大佬柯学捡尸人重生都市仙帝四合院之赤脚医生

    若论敬业, 世上再没有谁比得过香港狗仔尽职尽责。

    整整三天, 72小时, 将所有画面记录完全。

    温碧芝和同居三月的小男友阿mark携手归家, 三日之后警察破门而入, 只在卧室的大床上发现了碧芝惨死的尸体。

    阿mark不知所踪, 不曾出现在任何一个摄像机的镜头中, 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了踪迹。

    方岚目光暗沉,紧紧盯着往复翻滚拍打堤岸的浪花,神色十分凝重:“你说得对, 我用碧盏云蜡窥看碧芝当晚出事情状,的确是为了知晓阿mark究竟怎样失踪。”

    詹台站在她身边,双手紧紧握住栏杆, 叹道:“那也不能不要命啊。你人在其中, 也根本控制不了法器。在看清楚阿mark到底是怎么失踪之前,很有可能就已经像碧芝一样开膛破肚了。”

    “类似的案子, 我经手的也很多。”詹台呼吸一滞, 看着方岚慢慢蹲下, 全身脱力一样把头埋在臂弯里, 缩成小小的一团, 看得他心中酸软难耐, 很想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发心。

    到底还是忍住了。

    “你得想一想啊,两个人回房间,只有一具尸体, 又从来都没有旁人进出。凶手若不是妖魔鬼怪, 那便只剩阿mark一个嫌疑人。”

    方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声音闷闷的:“所以,为什么不能是妖魔鬼怪?”

    詹台知道她心里的难关难过,伸手抚上她的肩头,指尖下一片温凉滑腻的触感。

    “你知道哪个妖魔鬼怪杀人,是用刀开膛破肚?”他说,“这世上灵异的故事哪有那么多?大部分都是平常事被不平常的眼光看待。”

    “阿mark不是失踪案的受害人,而是凶杀案的嫌疑人。”詹台就算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总有个□□成。

    方岚一直存着多多少少为阿mark开脱的心思,还不是因为她自己也曾被置于类似的情境?

    酒店,失踪案,和消失的未婚夫。

    像穿针引线一样将迷雾中的一点点星光串起。

    詹台干脆直接挑明:“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无论陆幼卿是什么情况,你都全须全尾没有出事。可是碧芝死状甚惨,两人年龄差距这么大,按常理推断,也是阿mark的嫌疑最大。”

    畏罪潜逃,和寻找失踪的受害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落脚点。

    方岚抬起头,目光澄明清亮:“所以,我才想用碧盏云蜡。”

    她不是不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放手一搏。

    可是除了这个,又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还有我,让我来帮你。”他也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带着丝毫不再遮掩的关情。

    可能他被闷热的海风吹晕了头,胸口闷痛,只想不顾一切发泄出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将放在她肩头的手拿下,又落在她微凉的手背上。

    他的心意从来未曾说出口,可是在这样一个时间,他这样一个动作,已经将一切的一切都讲了个明白。

    方岚却异常平静,平静如波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

    也许一次又一次的偶遇,和他无底线的包容和容忍之中,她早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他的动心。

    也或者,她一次比一次更生硬的拒绝与逃避,就是为了避免心迹被剖明这一天。

    “你不该喜欢我。”她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澜。

    他没想到她会说破,先是羞赧,再很坦然,双手一摊。

    已经这样了,再去计较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你没听过吗?温柔乡是英雄冢。”詹台笑得一身轻松,“我是英雄啊。”

    方岚眉头一蹙,眼神带了责怪飘了过来:“我都这么努力不温柔了,你喜欢我哪点?”

    “我颜狗啊。”他笑着打趣,笑意却未达眼底。喧嚣热闹的夏夜街头,他却像身处寒窑遍体生凉。

    方岚轻轻叹气。

    一条不归路,何苦两人走。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她一抬头,就看到他神情恳切,带了难以察觉的哀求。

    “阿岚,让我帮你。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以碧盏云蜡为酬,好不好?”

    他嘴唇抿起,还有一句话未曾说出口:“让我帮你,让你这条路没这么难走。”

    这样才不会但凡有机会,都惦记着寻死来解脱。

    夜色渐深,两人在路边的老店各自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

    “你这两天都住在哪里?”詹台知道她出门行李一贯不多,扫了一眼她随身的登山包,估摸着所有的行装都在这里。

    方岚轻咳一声。宝康路往前有个小小的星光游乐场,凌晨一时之后不会有人。

    她合衣躺在滑梯上,靠着温凉的塑料梯面渡过并不漫长的夜。

    “这样省钱。”方岚无所谓,“我身上的钱都折在碧芝这间公寓的租金上。今晚原本打算去睡的,不住白不住。”

    “你呢?敢住吗?”她扬起眉毛,挑衅般看着他。

    詹台失笑,吃完面便走得比她还要快些,率先进了电梯。

    房间内还与他们离开时一样,詹台上前一步拉开窗帘,维港慑人的夜景映入眼帘,让他看得挪不开眼。

    身后传来水声,是方岚在浴室冲凉。

    他转身从卧室的床上抱下一床被子,平铺在客厅的地板上,铺成小小一张床。

    方岚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詹台不但铺好了自己睡的床,还在吧台上摆好了铜金盆,在旁边放了一小袋糯米。

    詹台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对着方岚笑笑:“快来。”

    方岚头发还半湿着,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布置,问:“有用吗?”

    詹台唔了一声,说:“总得试试,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说完,他右手自袋中捏出一小撮糯米,左手捏诀,凝神静气,糯米纷纷扬扬自他掌中落下,慢慢在铜金盆中积成一座糯米小山。

    一根阴沉木筷自上而下插了进来,黄纸符上泛起火光,在筷尖上环绕一圈,符灰四散开来缓缓落在白色的糯米山上。

    白底黑灰,格外突兀。

    詹台闭上了眼睛,薄唇轻启口中念念有词。

    方岚的视线从糯米山上挪开,又落在了詹台的身上。

    她从明白他的心意之后,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端详他。

    他的皮肤白皙,闭上眼睛的时候还显得有些过于清秀。可方岚知道,他的眼睛却格外有神,并不算大,却有着完美的弧度和水润的眼珠,目不转睛看着别人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值得信任。

    詹台的睫毛又长又浓,像把小扇子一样。眉毛修长,在眉峰那里轻轻扬起,又让他的整张脸显得很有精神。

    他长得确实好看,性格也很活泼,嘴甜心软,还有侠义心肠。

    他才十九岁,本应该读大学的年纪,却已经在江湖里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骗。

    如果詹台读大学,应该会是最受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不知要夺去多少女孩子的心。

    像幼卿一样,她的幼卿。

    方岚第一次遇见幼卿,是在陆叔叔的家里。

    她和幼卿同岁,都在读小学二年级。

    她童年不幸,摊上了懦弱无能的母亲和绝情绝义的父亲。母亲还在孕中,父亲就已经出轨有了小三。她不到两岁的一个晚上,睡梦中被父母的怒骂嘶吼声吵醒。

    绝望的母亲抱着惊恐哭泣的她,眼睁睁看着暴怒中的父亲摔门而去。

    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在附中的初中当语文老师,陆叔叔在高中部教英语,还兼班主任。

    两个人在不同的校区,彼此之间也不过知道个姓名,点头之交罢了。

    一直没什么交集。

    直到她六岁那年,陆叔叔的妻子,幼卿的妈妈,因病去世。

    幼卿和她不同,人生的前六年一直生活在温暖疼宠的家庭氛围中,即使是他妈妈在乳腺癌的晚期已经形销骨立,却还能保持乐观坚强的心态,给儿子和丈夫留下数十封厚厚的信件。

    后来的很多年,她和他都在每年他生日那天一起拆母亲留下的信,感受一个伟大的女人临终前的哀思和不舍。

    在截然不同氛围中成长,幼卿受父母庇护,性情格外宽厚,她却要早早支应家庭,护住胆小懦弱的母亲,性格敏感,很有几分见不得沙子的尖锐。

    八岁那年,她的妈妈和他的爸爸决定重组家庭,幼卿接受他们四口的新“家庭”,却比她要快上许多。

    要是时间能够重来就好了。方岚静静地想。

    要是能够重来,她一定一分一秒都不和他分开。

    可实际上,他们也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的时间。

    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高考之前,他拿着她的志愿照抄了一遍,高出录取线四十多分,跟她读了同一所大学。

    别人都夸她好看,她却觉得自己不及他美好的万分之一。

    那些暗恋的心情像是野蛮生长的杂草,不经意间将一颗柔软的心层层裹挟。

    感情像是个阀门,被撩动了心又哪里能轻易收的回来?

    暗恋就是自虐,虐身又虐心。

    她想了又想,还是挺起胸膛。她姓方,他姓陆,有什么不敢想不敢做?

    青梅竹马的陪伴,相依为命的依赖,还有什么比得过这样的情分?

    何况,她长得还算不赖!

    男生不都喜欢漂亮姑娘?

    她想着想着,又对自己多了分自信,打电话把他从宿舍里叫下来,在四宿舍昏黄的路灯下,对他表了白。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不是亲人的喜欢。”她面上坦然,手指却缩在衣袖里,狠狠地绞在一起。

    他却像是十分愕然,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半晌才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难过了很多天,也一连避开了他许多天。

    等幼卿好不容易再堵到她的时候,就看见她瘦了好大一圈,入学前买给她的连衣裙,现在宽宽大大地罩在她的身上。

    他叹一口气,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说:“你也太倔了。”

    自此,人生美满岁月静好。

    方岚觉得自己曾经受过的那些苦,上天都以陆幼卿这个人,补偿给了她。

    詹台长长出了一口气,皱眉想了片刻,转过脸才发现方岚怔怔地看着他发呆。

    “怎么了?我太帅了是不是?看傻了?”他嘴角勾起,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方岚回过神来,避开他的手,问:“怎样?有效果吗?”

    效果说有,也说不上,说没有,多少倒还沾一点边。

    詹台沉吟片刻,问方岚:“你的化尸水是在哪里找的?”

    方岚一愣,说:“红磡宝灵街土地庙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接连几家店铺都卖些香烛纸马。碧盏云蜡一拿出来,人家就明码标价,半点也不难。”

    也是,香港北接两广,南连东南亚,市场广阔来源分明,不比内地限制诸多。

    市场过了明路,就有供给有需求,有平衡也有价格。

    她买这一瓶化尸水,还真的称不上难。

    方岚疑惑,问他:“怎么?这还有关系?”

    詹台唔了一声,却没有正面答她。

    有没有关系,他也不知道。

    方岚不依不饶:“你问米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詹台叹口气,说:“每年盛夏七月半,阎王施恩大开鬼门关,无数孤魂野鬼在阳世游荡。”

    “正是应了那句,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家家户户置办下冥衣纸镪带去十字街头,去找乌衣白发的神婆念念有词地焚化。有些人贪得无厌,还要拿了旁人的八字来作鬼。神婆脱下脚上脏污恶心的黑布鞋,将那八字藏在黄纸小人中,口中污言秽语一连串骂出来,手里还要不停地拿鞋底拍打黄纸小人,替雇她作法的主家出气。”

    “备祭品,搭高台,唱彩戏,抢孤品,热热辣辣哄闹整晚不停,朝早起身,还要继续再派平安米。”

    “是为盂兰节。”

    “铜锣湾地铁站e出口,沿记利佐治街一路行至高士威道,便可看到高约十米的盂兰节正坛,端中立在维多利亚公园中间。”

    方岚听他这一连串路名报得娴熟,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詹台眸光晦暗不明,神色阴阳难辨,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脱口而出竟是纯正的粤语:“阿mark话卑我知嘅。”

    喜欢云中有鬼请大家收藏:云中有鬼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

本文网址:https://www.663d.com/xs/37/37162/22973412.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s://m.663d.cc/37/37162/22973412.html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