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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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一次的乡试近在眼前,可应考的秀才公们,却病倒了一大片。

    旁的地方也罢,单就是俞承嗣所在的县学里头,九成九的学生都病了。又因着县学入学的最低要求就是秀才,换句话说,全县里头有资格参加乡试的考生,这里就占了绝大部分,而他们却都病了。

    隔壁县更可怕,因着病源就是从他们那头传来的,疫病几乎蔓延了所有角角落落。那些身强体壮的人倒是不怕,哪怕染上了,扛过去的可能性也大。可那些老弱妇孺,以及原本身子骨就羸弱的读书人们,却是死的死病的病。

    再有临近几个县,虽然不曾发生大规模的死亡案例,可病倒的人却着实不少。多半人都是惜命的,且不说好些个都病得起不了身,哪怕咬牙能坚持的,又有几个敢拿命去搏前程?科举三年一次,小命却仅有一条。

    原本,俞承嗣也该是其中一员的,可谁叫他运道好呢?赶在乡试前两日,他好了个七七八八。身子骨肯定不如平日里那般康健,可因着心里头抱着极大的希望,他的精神头看起来反而极好。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次了。

    别看俞承嗣先前同俞母说的那叫一个信誓旦旦,可事实上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像俞家老二说的那般,只看他考个秀才都那么吃力,考中举人的几率无限接近不可能。

    然而,俞承嗣却从未轻言放弃。

    机会肯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若是早不早的就放弃了,只怕他当初连秀才都考不上。这不,老天爷终是开了眼,大好的机会放在了他的跟前,倘若这次不能成功,他怕是到死都不会瞑目的。

    正因为知道这次机会极为难得,哪怕身子骨尚未痊愈,俞承嗣要是咬牙坐上了去府城的马车。

    俞母与他同去。

    之前那日,俞母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愣是咬牙跑了一整日。头一趟从村里家中赶往县城倒也罢了,起码那会儿因着天色尚早,还不算很热。可后来两趟,尤其是在亲眼瞧见俞承嗣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后,她简直就是拿命在夺路狂奔。

    从村里到县城,正常来说,要走个至少一个半时辰,这还是对于脚程比较快的人来说的。俞母虽然素日里没少干粗活累活,可总得来说,她也是个妇道人家,脚程其实并不快。然而在那一日,明明太阳毒辣得厉害,她却愣是撑着那口气,从村里到县城,再从县城跑到镇上石家再回到村里,最后又从村里自家径直冲到了县城里……

    足足三趟啊!

    将近五个时辰的路程,其中大部分还是日头最烈之时。

    偏这年头,可没啥方便跑路的衣裳鞋子,俞母打扮得同普通妇道人家一般无二,顶多就是因为是来县学里见大儿子的,特地挑的是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好衣裳好鞋子。饶是如此,这么一天下来,啥好东西都毁了,甚至等到了俞承嗣喝下药缓过来后,她才愕然发现,自己原本那双九成新的千层底布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磨破了鞋底。更糟的是,她的脚底也磨破了,血肉和尘土混在一起,她愣是洗了许久才总算弄干净了。

    可生怕俞承嗣担心,俞母啥都没说。

    没告诉他自己这一天下来差点儿没把小命给跑丢了,也没告诉他自己中了暑还伤了脚,更不曾提一句关于秋娘见死不救拒不见面的事儿。

    俞母的脑子从未有过的清晰,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大儿子的性命,然后再尽可能叫他恢复健康,接着才是送他去府城参加乡试,最后……

    她的承嗣肯定能中举的,一定能的!

    只这般,母子俩都在苦苦撑着,等到了乡试前一日,两人一起上了去府城的马车,赶在晌午之前进了府城。

    俞母亲自将俞承嗣送进了科举考场里,并不顾炎炎酷暑,坚定的等在外头。

    本朝的乡试一共有三场,每一场都是一天一夜,考生需提前一晚进入考场,而每场结束后,也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按说这个时候真没必要再省钱了,可府城的物价却不是区区平安镇能够比的。尽管俞母出来时带上了所有的钱,包括俞家老二过年时给的孝敬钱。可这些钱要是用来买粗粮,那绝对是够一家子吃上许久的。然而,到了府城里,这些年钱还不够住几晚客栈的。

    考虑到俞承嗣考完每场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俞母索性掐着时间去定客栈,只定那一日的。如此一来,也就只有第一场和第二场考完后,需要住客栈,这样花费就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也亏得今年考生少了六七成,不然都未必能顺利的订到客栈。

    而除了客栈费用外,吃食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别以为这年头粗粮便宜,吃食就一定便宜了。事实上,在府城真的是一针一线都贵得要命。就说平安镇好了,赶场子时,也有那种凉茶摊子,一文钱就能喝到一大碗的大叶子茶,然后再去旁边买个烧饼吃,素的才两文钱,再不然就去买成人拳头那么大的实心馒头,一文钱一个就能吃饱了。

    可在府城,你就是想省钱吃点儿差的,也没法子,因为除了特定的时候,人家街面上都不让你摆小摊。

    那去哪儿吃?客栈里头有堂食,或者干脆就是酒楼食肆茶馆。别说平安镇了,就是县城好了,那也没法跟府城比。整个府城,单就是科举考场所在的南城这一边,光是茶馆就有三五十家。至于酒楼食肆之类的,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一句话,只要有钱,你想吃啥都没问题。

    然而,俞母没钱。

    轮到俞承嗣考完一场出来休息的那两日,俞母就在客栈里叫饭菜。而且为了能够尽可能的省下钱来,她都是只要一个人的份量,听俞承嗣问起,也会借口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这回,还真不能怪俞承嗣太粗心。一来,在他心目中,家里应该还是有些家底的。二来,他其实也不大清楚府城的物价,毕竟之前考秀才是在县里考的,无需特地赶到府城。三来,他这满脑子都是科举考题,别说关心他娘吃啥了,他连自己这几日吃的是啥都没注意。

    问题来了,俞母这几日吃的到底是啥呢?

    她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知晓本朝对于粮食的定价格外严苛,再说这两年都是丰收年,粮价已经许久不曾涨价了。因此,她只揣着钱跑到粮食铺子,买了好些个红薯土豆。

    红薯土豆生的也能吃,再不济就是去客栈后厨,塞个几文钱跟人借个火,再讨几碗水喝。

    因着周遭的人都知晓俞母是来陪考的,兴许是感动于她为儿子付出那么多,又或者干脆就是想结个善缘,客栈掌柜叫她住到了自家柴房里,还吩咐后厨那头帮她烤红薯土豆,又给她凉开水喝。

    ……

    ……

    终于,乡试第三场结束了。

    俞母早不早的就等在了考场外头,两眼直勾勾的望着从考场鱼贯而出的考生们。

    科举考试,其实不单费脑子,还额外得费体力。尤其是这乡试,每回都是在酷暑时分开考,偏里头的号舍异常的狭小闷热,几乎每一次都会发生考生晕倒中暑之事。今年甚至比上一次更可怕,一方面是今年天气格外得热,另一方面则是考生里头也有像俞承嗣这般带病参考的。

    今年的疫病来得太突然的,索性并不曾蔓延到整个府城,有几个幸运的县仍是躲过了一劫,所以今年的考生也就少了六七成的样子,并非所有人都不来了。

    而这里头,跟俞承嗣有着类似想法的人还不少,或是拖着病体前来,或是原本打算下一次更有把握时再参加的,提前到了这一次。

    少了六七成,那剩余的考生也仍还有三四成的样子。而历年的科举里,中举的概率却从未超过半成。

    这一次对于很多考生来说,的确是一场灾难,而对于像俞承嗣这种人来说,则是天大的机遇。别小看了那些缺考的人,一般来说,只有自身本事不济的人,才会死死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反过来说,若是有着十足的把握,又怎会舍得豁出命也非要参加这一回呢?

    要知道,带病参考的人可不止俞承嗣一个,号舍又都是成排的,万一在考场里头染上了疫病,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说,来考试的这些人中几乎都是吊车尾的,如此才会舍命一搏。

    俞承嗣一出考场,就看到他娘两眼发亮的望着他。当下,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娘跟前,猛的双膝下跪,完全不顾周遭人群,便含着泪哽咽的发誓:“阿娘,您的大恩大德儿子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的,如若将来我不孝顺您,定遭天打五雷轰!”

    这话一出,俞母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值了!这个儿子没白疼!

    只是不等她开口询问俞承嗣考得如何,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仰面晕了过去……

    等俞母再度醒来时,外头早已是繁星满天。再一看,她不知何时竟已经回到了上河村自家里,这会儿就躺在自家里屋的炕上,旁边围着的分别是,俞父、俞承嗣以及老三俞继业。

    难的是,不单俞父和俞承嗣皆是揪心的神情,就连平素完全没个表情的俞家老三,这会儿也是一脸的担心。

    她的孩子们呀,其实还都是好的,哪怕兴家和满娘好了,这不是听说起了疫病,也急慌慌的采了草药送来给她妈?不对,还有一个……

    “俞秋娘那个白眼狼!”

    围在土炕旁的俞家父子三人,眼见俞母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转了过来,结果还来不及说一句关怀的话,就听俞母张嘴就骂。

    俞家父子仨:……

    甭说原本就不善言辞的俞父和俞家老三了,就连惯常在先生同窗之中长袖善舞的俞承嗣也被噎住了。因着先前俞母始终憋着没开口,所以秋娘将她拒之门外一事如今还是秘密。

    当然,很快就不是了。

    尽管俞母浑身瘫软无力,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显得格外得费劲,可她依旧坚强的将那一日发生的事儿,尽数说了出来。其实,不光全说了,在很多地方,她还忍不住添了好些个主观的想法。

    譬如,明明开头说的还比较客观,一提到她看到俞承嗣病得只剩下一口气时,就忍不住泪眼婆娑,边哭边说自己当时有多担心有多害怕。

    “……承嗣,娘这心里揪着疼,我只恨不得替你受这罪啊!承嗣!”

    再譬如,她都已经下定决心,想着哪怕是跪下来给秋娘磕头都成,只要秋娘愿意借大夫给她,之前那些是是非非她都愿意彻底了了,可结果呢?

    “那个白眼狼!俞秋娘她就是个白眼狼啊!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生下她。就算生下来了,我也应该立马把她溺死在尿盆里!我都在外头给她跪下了,她说,不见……不见啊!”

    俞母是真的受不了,哪怕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那一日发生的事儿依旧历历在目。甚至只要一回想起来,她的心里就忍不住窜起一捧熊熊烈火,总觉得要是不发出来,迟早有一日会烧死自己。

    怎么会那么狠呢?哪怕不是自家人,人命关天的事儿,就不能拉拔一把?俞母深以为,今个儿哪怕是随便村里哪户人家出了事儿,她都会伸手帮一把的。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多心狠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去死呢?

    若说在那一日之前,秋娘仅仅是得罪了俞母,气得她只恨不得今生都不来往。

    然而,从那一日以后,俞母的想法就变了。别说惯会气人的俞家老二,和出嫁以后就几乎见不着面的满娘了,就算再加上跟她结了仇以至于老死不相往来的俞三叔三婶好了,都没秋娘一个人能耐。

    若是此时此刻,秋娘就在眼前,俞母绝对会将她剥皮拆骨、喝血吃肉!

    “承嗣他爹,咱们就当只生了一个闺女。她俞秋娘……早就死了!”仿佛是太生气了,俞母愣是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一旁的俞承嗣吓得赶紧去掐他娘的人中,等俞母再度幽幽的醒来后,俞父只忙不迭的发誓:“咱不认了,咱没俞秋娘这个闺女,咱就当她出嫁那一日死了!”

    “对对,她俞秋娘早就死了,前年腊月初三就死了!”俞承嗣身子骨其实也没复原,这会儿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只一个劲儿的附和着。这亲妹子跟亲娘原本就没法相提并论,更别提他娘为了他差点儿搭上了性命,他能咋样?当然是无条件的站在他娘这一边了。

    这时,俞父也重重的点着头:“对,俞秋娘死了,她死了!”

    她死了,死在了前年腊月初三出嫁那一日,至于平安镇石家二太太,跟他们老俞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从今往后,老俞家只有三儿一女。

    嗯,就是这样。

    好不容易哭诉完了秋娘对自己的恶行,俞母又提起了她的二儿子和大闺女。那草药虽然是俞家老二送来的,可她这会儿也记起来了,老二说的是他和妹夫去采的。再一想,展易那清冷的性子肯定不会主动干这事儿,那就是满娘让他去的。这么一算,二儿子和大闺女都还是很有良心的。

    尤其跟俞秋娘那个白眼狼比起来!

    远在小青山深处的俞家老二和俞小满,万万不会想到,只是无意中的一个行为,彻底改变了他们在俞母心目的位置。当然,其实也没改变多少,俞承嗣仍是俞母的心头肉,其次则是俞家老二,再然后就轮到俞小满了。

    而俞家老三,尽管他的地位在俞母心中一降再降,可因着他打小脑子就缺根筋,哪怕俞母再怎么不疼他,却多少还是会可怜他的。

    他傻啊!这要是当娘的都不可怜下他,还不早晚得叫人欺负死?

    对了!

    俞母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儿,艰难的伸出手,拽住了俞承嗣的衣袖,哆嗦着嘴唇道:“承嗣……你是个好的,你们兄弟姐妹里头,娘最放心的是你,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三弟。你记住,等将来中了举人,第一件事儿就是先给你三弟说一门亲事,不然娘死都不能瞑目。你、你答应娘!”

    见她这般,俞承嗣暗叫不妙。

    其实,光是答应照顾弟弟,那就不叫个事儿。别说俞家老三从来也不曾得罪过他,哪怕是那个混账老二好了,看在这回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他也绝对会善待的。叫他不安的是,俞母这副模样,简直就跟是留临终遗言一般……

    “好,阿娘您说什么都好,儿子全都答应您!”都到了这个份上,俞承嗣也没别的好说了,只重重的点头答应下来。

    按说,俞母的身子骨还算是不错的,可谁叫前段时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儿呢?又是着急上火,又是疲惫心累,甚至还中了暑。再有就是,她当初瞒下了脚伤的事儿,本以为也没啥大不了的,毕竟只是皮外伤又不曾伤筋动骨的。问题是,天气太热了,她那会儿仅仅是拿水洗干净了脚,既没有上药也不曾包扎,以至于等她晕倒被急急送回来后,请行脚大夫看诊后,才愕然发现脚底都发炎流脓了。

    连累带伤的不说,在府城陪考的那几日里,她也不曾好生吃喝。这先前还有一口撑着,结果等俞承嗣从考场出来后,那口气一下子就泄掉了,可不就是彻底病了吗?

    而俞承嗣在俞母醒来后,往镇上去了一趟,他是去拿钱的,也是到了这一刻,他才知晓原来家里真的已经一穷二白了。拿了钱后,他又央求岳家舅兄帮着寻了个靠谱的大夫,毕竟乡下那头行脚大夫的本事可想而知。等请到了大夫后,他才带着大夫再度回到了上河村自家。

    彼时,俞母已经烧起来了,好在俞承嗣请来的大夫仔细问诊后,确定她并非得了疫病,不然真的就要安排后事了。可就算不是疫病,俞母这病也是来势汹汹,大夫开了方子,只叮嘱先吃两天,等过两天他再来看看,到时候另行改方子。

    俞母几十年都不曾病过,这一病却真的是往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因着家里一群大老爷们,她病倒了,整个家都没人操持。

    事实上,在她跑去县城找俞承嗣,后来又去府城陪考的那段时日,俞父和俞家老三就差点儿没把自个儿交代了,得亏俞大伯娘发现了不对,带着俩儿媳妇儿过来帮衬了一把。如今见俞母又一病不起,大伯娘索性就搬到了俞母这屋,昼夜不离的照顾她。

    至于俞父等人,那是完全靠不住的,只老老实实的听俞大伯娘的吩咐形式。

    只这般,过了两三日,俞母才有了少许的好转,而俞大伯娘是个能耐的,逮着俞母醒转的机会,不停的叨叨着:“二弟妹啊,你可要赶紧好起来。不然等承嗣中举了,你这样还咋跟着享福呢?你想想,要是你成了举人老爷的娘,那不是可以过上顿顿吃肉的好日子了吗?叫承嗣给你扯布做新衣裳,再给你买两个小丫鬟,左右不离的伺候你,还有那啥……嗯,反正你赶紧好起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其实,关于俞承嗣能否中举一事,村子里几乎一面倒的认为不可能,包括俞大伯娘。

    就算对于科举一事不大了解,这俞承嗣考个秀才连考好多年这事儿,村里人总是清楚的。秀才公起码在他们县里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个,可举人老爷呢?反正他们是没听说过。

    可俞承嗣能否中举是一回事儿,俞母病得那么严重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哪怕心底里再怎么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也没人会这般没眼力劲儿的瞎嚷嚷。就说俞大伯娘好了,她完全不信,可看在妯娌多年的份上,加上俞承嗣年初才刚给她小闺女说了一门好亲,哪怕昧着良心好了,也得先将人稳住啊!

    俞大伯娘并不知晓,就因为她反反复复叨逼的这几句话,却让俞母真正将她放在了心上,只觉得她这人虽然抠门小气、眼皮子浅、爱占小便宜……咳咳,可本性还是不错的。

    因着这事儿,俞母在往后多年里帮了她很多忙,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兴许是老天爷眷顾,哪怕俞母一直断断续续的发着烧,可她还是咬牙熬了过来。不过,最终让她彻底好转的,既不是大夫开的药,也不是俞大伯娘的絮絮叨叨,而是……

    俞承嗣中举了。

    他真的中了啊!

    谁能想到呢?!

    谁也想不到啊!

    可以说,除了俞母以外,哪个也没真的将俞承嗣那话放在心上过,不是不信任,而是下意识的觉得没那般容易。就连俞承嗣本人,也不过是在用不断重复的话语努力说服自己,你若问他有多少信心,只怕……

    随缘吧。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科举乡试前夕,竟然闹出了疫病,因着时间隔得太近,以至于很多考生都选择了放弃。哪怕俞承嗣的学问水平离举人还差一大截,可他仍是成了最幸运的那一小波人。

    这叫啥来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俞承嗣的后福刚巧碰上了举人的尾巴,也就是“名落孙山”中的那个孙山……呃,他考了最后一名,榜尾。

    榜尾怎么了?只要能中举,能成为真正的举人老爷,谁会在乎名次?除非有幸成为榜首,不然名次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结果出来后,俞承嗣也惊呆了。

    他是抱了希望的,毕竟连突发疫病这种事儿都叫他给碰上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原本都已经染病了,竟是叫一背篓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草药给硬生生的救了回来。所以,希望肯定还是有的,他相信老天爷不会那般决绝的对他。

    然而,希望归希望,当结果就这般摆在他的跟前时,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彻彻底底的懵逼了。

    跟考秀才不同,科举乡试放榜是在府城这边,当然若有中举者,会第一时间通知本人所在的县衙门,再由县衙门一层层的通知下去。

    俞承嗣本人是去了府城看榜的,事实上就算他不去,县学那头在得到消息后,也会第一时间去他家里通知他的。因着他留的地址是平安镇的那个小家,先得了消息的是他媳妇儿,之后他媳妇儿又拿钱雇了个人去村里人报讯。

    垂死病中惊坐起……

    尽管情景有所不同,可俞母真的是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直挺挺的从炕上弹了起来,简直就跟诈尸一般无二。

    而紧接着,她就仿佛吃了仙丹一般,头也不疼了,身子也不软了,腿脚更是利索得如同二八少女一般,不说一下子年轻个十来岁吧,最起码精气神是尽数恢复了。至于先前那病,更是瞬间被抛出了十万八千里。

    一旁的俞大伯娘先是被她二弟妹这番举动惊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不过很快她就安心了,只低声嘀咕道:“怪道老人家都说冲喜、冲喜的,原来真的管用啊!”

    冲喜是不是管用,如今尚不得知,不过俞母是真的好了,不单百病全消,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俞承嗣还不曾回来呢,她就已经吩咐下去要宴请全村人。

    这个时候,有没有钱财已经不重要了。举人老爷是可以直接谋官职的,哪怕微末小官又怎样?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往往终其一生连县太爷的面都见不到,最多也就是瞅几眼里正。可举人老爷一旦谋了官职,那就是真正有品阶的官儿,里正算什么?敢吭一声,直接撸了也使得。

    不过,俞家跟里正素来关系不错,且一得到消息后,里正就立马匆匆赶了过来。光是赶来贺喜不说,还吩咐家里人准备杀猪杀鸡,大包大揽的表示,宴请全村的饭菜,他一人全包了。

    俞母这会儿已经乐翻了,看谁都是兴高采烈的,连带以往曾经背着她说过酸话的几个老婆子,她都冲着人家咧嘴笑。

    她儿子是举人老爷了,她就是举人老爷的亲娘了,当然不能再跟这些下等人一般见识!

    其实,上河村的村人虽然不信,可总得来说还是以高兴为主的。毕竟村里人跟俞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说闲话那也是背着俞家人说的。这会儿,村里各家各户都跟过年似的,哪怕里正说了宴客的饭菜他一人全包了,可过来贺喜的人还是带了不少的礼物。

    最差的也拎了半篮子鸡蛋,稍微有点儿家底的人家,都拎了一只鸡或者几斤白面,蔬菜瓜果当然也有,却都是添头。

    只不到半日工夫,俞家小院就被挤了个满满当当,而原本空荡荡的粮仓里,也堆满了各种东西,喜得原本就乐淘淘的俞母,这会儿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

    举人老爷的亲娘啊……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上河村那头快活得如同过年一般,甚至更胜一筹。而同样感到高兴的,还有好几处。

    俞承嗣自家是不用说了,打从消息传来后,他媳妇儿就一直搂着小闺女不停的落泪,那是激动的,所幸她还没忘记去各处报讯,她娘家,还有乡下婆家,以及几户素日里交好的人家。

    还有一户人家,其喜悦程度完全不亚于俞家本身。

    那就是……石家。

    平安镇石家已经传承了数百年,到了如今,又有近百年不曾分家了,其嫡系百余人,若是算上旁系的,则早已逾千人。

    石二和秋娘的亲事,原就是通过俞承嗣才定下来的,两人倒并不是熟人,却也是碰过面的,当然清楚对方的情况。不过,俞承嗣是心怀大志之人,他看重的压根就不是石二本身,而是背后的百年石家。因此,他对于石二并不算太了解,更在俞母同秋娘闹翻后,彻底不再理会石家了。

    可石二却不同,他压根就不知晓自家媳妇儿背着他搞出了多大的事儿,在他的心目中,秀才公俞承嗣就是他的大舅哥,还是关系最好的那一个。

    知晓俞承嗣今年参加了科举乡试,他就派人留意起来了,等到了放榜这一日,自然也唤了人去瞧。当然,他没特地派人去府城,而是叫人去县衙门那头候着,一有消息就往家里传。

    事实上,石家得到消息比上河村那头更快一步,而石二在确定自家大舅哥从秀才公变成了堂堂举人老爷后,甚至顾不得手上的要事,立马回了二门里,格外欢喜的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秋娘。

    “俞承嗣中举了!你大哥他如今已经是堂堂举人老爷了!”见秋娘愣在当场,石二再度重复了先前那番话,只等着看秋娘惊喜交加的神情。

    秋娘:……!

    然而,对于秋娘来说,只有惊没有喜。

    “哎哟我疼、疼、疼……我要生了!”尽管离大夫所说的预产期还有小半个月,可在巨大的惊吓之下,秋娘愣是早产了。

    何止是惊吓啊,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心神俱裂,只差一点点儿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当然,惊吓之后是绝望,铺天盖地的惊惧和绝望啊。

    幸好,阵痛解救了她。

    石家素来人丁兴旺得很,对于生孩子一事,自然早就是驾轻就熟的了。因为秋娘辈分高,石家二太太嘛,加上她年岁又小,还是头一胎,早在怀孕初期,石二就特地给她请了个大夫,三天请一次平安脉,以确保母亲和肚里的孩子都安然无恙。

    大夫的作用是显著的,可再牛逼的大夫也无法阻止故意作死的孕妇。秋娘倒不是故意作死,而是她总觉得在娘家时吃尽了苦头,身子骨肯定是虚的。因此,在一查出有孕后,她就开始往死里填自己。

    什么东西对孩子好,她就吃什么,不拘大鱼大肉、补汤药膳。反正人家是一天三餐两点,她是一天吃十八顿,连着大半年里,嘴巴就没停歇过。

    正巧,这段时日石二忙得很,他又早已过了贪恋女色的年纪,恰逢秋娘怀孕,他索性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外头的事儿上,好几个月才回家一趟。

    怎么说呢?就感觉每次回来,媳妇儿就跟肿胀了好几圈一样,也亏得石二早已不是少年郎了,不然眼瞅着娇俏动人的小媳妇儿,在短短大半年时间里,肿胀成了个超级大肥婆,这心里……能熬得住?

    石二熬住了,横竖娶这个媳妇儿就是为了跟读书人搭上线,模样什么的最初瞧着是挺重要的,可这会儿俞承嗣都成了举人老爷了,别说秋娘只是因着怀孕胖了,就算她今个儿毁容成了丑八怪,那他也认了。

    再不济也可以纳妾,妻子嘛,关键是联姻。

    这桩亲事非但不亏简直就是赚大发了!

    唯一让石二不曾料到的是,秋娘在听到她娘家大哥中举后,“惊喜”之下竟是早产了。不过,石二觉得早产也好,瞧着秋娘胖成那个样子,要是足月产,孩子真能生下来?这要是搁在以往,媳妇儿没了再娶一个就是,可如今却不成了,他这媳妇儿可是堂堂举人老爷的亲妹子!

    “记住,保大人,一定要保住大人!”

    待稳婆从厢房那头赶来后,石二第一句话就是交代千万要保住大人。说真的,他不缺儿子,光是嫡出就是四个,其中三个还都已经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就连孙子,他都有十来个了,少个不知男女的孩子,于他而言完全是不痛不痒的。

    眼下最紧要的,就是保住举人老爷的亲妹子!

    早已布置妥当的产房里,秋娘疼得都快痉挛了,可内心的恐惧却在最初的阵痛后,再一次的浮上了心头。

    大哥他中举了。

    俞承嗣这废物居然真的中举了?!

    哪怕知晓石二是绝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秋娘还是下意识的猛摇头,不停的在心里狂吼着,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惜,这就是真的。

    尤其随着她因为阵痛和恐惧不由发出了尖叫声后,守在产房外头的石二还扬声道:“秋娘你放心,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大哥中了举,将来少说也能谋个八品官职,你要撑住,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回应石二的,是秋娘一声高亢凄厉的惨叫声。

    啊……

    什么惶恐不安、心惊胆战都不足以形容秋娘此时此刻的心情,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的只想一头撞死。当然,她肯定是没这个胆子的,因此她只能一声又一声的惊叫,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惊惧绝望。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借钱给她娘了。

    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先前她是觉得俞承嗣没可能考上举人,所以才断然拒绝的。可要是考上了呢?以她对俞承嗣的了解来看,那人是极为注重颜面的,说了会连本带利、会加倍归还,那就一定会遵守承诺的。哪怕说出承诺的人是俞母也无妨,俞承嗣绝不会因此而否认。

    退一步说,就算他不还又怎样?那可是举人老爷啊!

    “……呼气、呼、呼!二太太,您倒是呼气啊,别光吸气不呼呢!”

    这天气本来就热,虽说以石家的财力是供得起冰块的,可试问谁敢往产房里放冰块呢?这会儿又是午时正刚过没多久,屋里本就闷热异常,门窗还皆被关得死死的。稳婆又热又急,一脑门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滴,前胸后背更是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然而,秋娘完全不配合。

    真不是她不愿意配合,而是被吓住了。吓得不停的倒抽气,一口接着一口吸气,全然忘了还要把胸口的浊气呼出来。

    秋娘是在午时正发动的,可直到入了夜,孩子也没生下来。

    黑夜过后是白昼,而彼时产房里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整个石家。生孩子不算稀罕,可稀罕的是如今在产房里苦熬着的人,正是刚中举的俞承嗣的亲妹子。

    谁也没有想到,秋娘这一生,竟是足足生了两天两夜。

    直到第三日破晓时分,产房里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儿啼哭,出来报喜的稳婆都已经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哑着嗓子对久候多时的石家人道:“生、生了,二太太生下了个十斤重的胖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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