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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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田庄的中午显得异常焦燥, 与前段时间春时的潮湿泥泞相比, 空气中多了几分燥感，期间夹杂着丝缕焦碳的味道。
以前的北田庄, 最常见的是横七竖八歪斜不等的青瓦行, 是不见天日的窄巷，是左右难出的死胡同。今天就变了
沈祈头次发现，原本北田庄这般大，大得像没有边际的荒漠, 沙砾和泥土交措颓叠，无处遁走的人们在废墟里流离。男人们谩骂着, 女人们蓬头厚面地哭着在自家原先盘住着的屋间搜罗着, 试图从中找出些有用的东西。
这一排都是些老房子杂夹着仓库，房子除了瓦和砖, 主要结构就是木头, 还是有些年头的木架，火一起便成片地烧起来。
庄里都是小道，消防车一时没能开进来，云梯架完时，庄里挨着的这片危房也就烧得七七八八了。
租住在这片的住户并不是很多，又都是些家底贫寒的人, 因而火灾带来的整体损失并不大, 主要是这些房产的拥有者失去了可以供出租的资源, 不免气急, 骂骂咧咧的, 其中胖子妈嗓门最大，哭得最为伤心。
胖子一直陪在她妈的身边，手里拿着个游戏机，玩一会就又劝她妈几句，惹得她妈动不动就说他没良心的东西，或者你懂个屁之类的话。
胖子也不生气，依旧玩游戏，时不时抬头往周边看看，不愧是带着几百度眼镜的人，沈祈一出现，他就很警惕地挥了挥手示意前方危险，不可前进。
虽然现在不确定起火的因由，可胖子对她妈那脾气还算是了解，房子是在给沈祈住的当儿给烧的，不骂沈祈扫把星，天煞孤星啥的才怪。
另一端接收了信号的沈祈立即意会停下了脚步，稍稍扯了下傅长仪的衣角：“等下再过去。”
傅长仪因公受伤，伤势虽然不明显，郭海也还是严肃地勒令要求她休息几天再回到原岗。
郭海的意思是，最近缉毒组应该不会有多少大案子，毕竟前段时间才清扫过，本来主要是想按住水蛇，结果还是给人家轻轻松松就逃脱了。
按着水蛇的往时的行事风格，这次出境后，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出现在警方的视野。因此就让大家都好好休整下。
队里都怀疑火很有可能是水蛇放的，制造恐慌和混乱可是她的看家本事。于是郭海干脆让陈天意送沈祈回庄里，顺带看看现场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线索遗留。
“怎么不走了？”陈天意走出许远，一个人顾自叨唠半天才意识到后边两人都没跟上，便又折了回来，挤到水泥檐，顺带伸将沈祈肩膀上一捧黑灰拍掉：“火是早上灭的，现在这会到处都是灰。”
阳光下，黑色的灰烬在热气中盘旋不定，让沈祈想起外公的葬礼。
外公走的那天阳光也很白，烧过的纸钱灰被风一带就洒得到处都是。
傅长仪拂开了陈天意往沈祈的肩膀上拍的手，稍低下头来，言语里满是关切：“你没事吧？”
“人没事就好，房子再租过就是了。”陈天胜收回手，也注意到沈祈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便大大咧咧地在边上嘀咕着：“你不还有亲戚嘛，回头我领你去作个登记，还能领点补助。”
“领了补助你就上你那……那什么，舅舅是吧？上你舅舅那里去，以后你吃喝那些他们管就行。”
沈祈原本还挺伤心的，听到舅舅两个字神情就立即变得坚决冲陈天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不要他们养。”
“行啊，不让他们养，你倒说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过？”陈天胜拨了下沈祈长头发，看着满是泥污的发丝，他实在有些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做流浪汉？”
傅长仪有些看不下去，又是巴掌打开陈天胜不老实的爪子：“别开玩笑。”
她比沈祈早一些就知道了北田庄起火的事情，来的路上也都在想沈祈接下来该要怎么办。以小姑娘的脾气，估计是不会委屈自个投靠舅舅的。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胖子妈在黑乎乎的废墟里头连连跺脚，呼天抢地到快一点的时候才被胖子劝回了家。她一走，沈祈就立马跑到原本是她家的地方捡了根棍子往深处扒拉。
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灰，即使连铁器，比如炒菜用的锅，虽然没有烧穿，可是柄完全地烧掉了，电器那些自是不必说，烧成了一坨坨黑疙瘩，
沈祈有些颓唐，站在原地张望了几番，最后拿棍子戳了戳地上一堆类似爆米花般的东西。
看着这些由米变成的“花，”她真想坐下来大哭一场。
平时她老跟人打架，竖敌不少，那些死对头又都知道她身上有钱，为了不被抢，她身上一般都只装小半的钱，其余都藏在米缸里。
不消说，一场大火把她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那点钱烧了个光。
盘完爆米花，她又再转了圈，在一堆绻缩成团的灰烬里扒拉了会，最后从里头找出一个焦黑的扣子，仔细擦净还能看出钮扣原本的黄铜色。
衣服也没有了。
沈祈垂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烈日下，她漆黑的影子盘缠在鞋边。
见沈祈盯着个钮扣发呆，傅长仪心里暗自谓叹，很快就想到了她那些旧衣服，因此主动开口道：“一会上我家拿几件旧衣服吧。”
沈祈没吱声。
她在原地翻了许久，最后只找出一个烧得焦黑的盘子和一个小碗。
她将这两个东西拿在手里，然后看着始终跟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傅长仪。
傅长仪还穿着和昨天一样的绿纹格子衬衫，袖子挽在肘间，额际发鬓下贴着块创口贴，见沈祈看向她，眼角便稍稍弯了弯：“你找什么呢？”
似乎是穿着警服的时候不大笑，平时人就会变得随意些。
沈祈视线在傅长仪眸间停了停，然后才眺了眼在原处逮人问笔录的陈天胜，她问：“你怎么还不走？”
“嗯？”傅长仪也愣了下，她确实没想走的事情。
反应过来后，她稍事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太着急的事情要做，也没什么太想去的地方，所以宁愿在这里呆着，正好可以看看沈祈这个小痞子接下来的打算。
沈祈没什么打算。
有时候，命不好这种事情，摊上了就是没得办法的。
“我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沈祈将手里捡到的东西拿起来给傅长仪看了眼，然后说：“还剩下两个。”
其实她没想过这个盘子和碗还能有什么用。
只是有些不甘心，住了那么久的地方，说没就没了，好像不存在般。于是就想抓住些什么，证明曾经这里有些什么东西存在过。
比如这个碗，可能装过一份要盘算着吃三天的榨菜，也可能装盛过一整块肥肉，也可能装过给乐乐吃的米糊。比如这个盘子，或许盛放过外公炒的五花肉。
夜晚就这样到来。
头顶的月亮分外的圆，沈祈甚至看见了几粒闪烁的星星……好像是星星吧，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疲惫地缩了缩身子：“是真的星星。”
不是饿出来的。
她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也没有跟去傅长仪家里拿衣服。
下午的时候，她就和傅长仪分开了，独自去了老婆婆家里。
老婆婆家人正好在，看见她一身脏污，头发凌乱的模样便很是嫌弃，再加上因为她今天没有及时赶到，老婆婆早饭和中饭都没吃，差点犯病，家人很是生气，当即就要求萍姨那边换人。
现在是暑期，到处都有兼职的大学生，萍姨手里资源多得很，自然也就不必要用到沈祈这种未成年，因此就正好借了这么个借口让她走。
大排档也是挤满了暑期工，不缺洗碗的。
沈祈再次睁眼看了眼星星，她觉得睫毛有些湿，手脚有些冰，月亮有些模糊，总觉得好像是起雾了。总觉得其实这样活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
倒霉的人还是会一直倒霉的。
她总在想着，要好好活下去啊，要活出个头才算了结，现在就有点觉得，苦这种东西，哪里有头。
想归想，听到脚步声时，她还是警觉地打起了精神，稍稍将身上的报纸掀开些。
她睡的地方还是她家那块，她找了几块碳黑似的木板拼了起来，倚着没有完全塌尽的墙角搭了个临时能躺会的地儿。
“睡啦？”胖子提着个袋子很是郑重地伸手在黑漆漆的木板上敲了敲：“我能进来吗？”
沈祈难得的笑了下：“说什么屁话呢。”
“我这叫绅士。”胖子挤上前，扯了张报纸放到地上，一百六的身子就咚地坐了下：“你说我妈，房子烧了哭得跟个什么似的，到了晚上就又大鱼大肉地请我姨她们来吃饭，又不正经吃东西，光顾着说话和哭，剩下这么多菜。”
“诶，这个盘子正好，拿来装菜，喝酒不，来来来，正好，月下酌酒。”胖子又拿过碗，往里倒雪碧：“你看，什么都有。”
沈祈吃了几口东西就又不想吃了。她问胖子：“你家房子烧了，你不怪我？”
“怪你干啥，又不是你烧的。”胖子怀里抱着雪碧瓶，看着远处残破的地基，还有隐约可见的水田静默了会，然后说：“烧了也挺好的，我妈她们商量着要修栋新的，给我做婚房用。”
胖子很少有正经时候，所以他一正经沈祈就会忍不住笑，何况他还挺到了婚方这件事。
沈祈感觉眼睛里的雾都要笑得掉出来了，她推了下一百八十斤的胖子：“就你还结婚。”
“诶，看吧，就你小瞧我。”胖子很不服地跟着笑嘻嘻：“我给你说，我有个特好的主意，保证你有吃有喝，还有地方住。”
沈祈愣了下。
没有再笑，甚至有些傻兮兮地盯着胖子。
胖子的镜片在月光下泛着玉色的光芒，脸上的嘻皮也收了几分，胖乎乎的手摸了摸脑袋：“你看，我家不是挺大的嘛，我就想让你上我家住着。”
“你妈看见我，不杀了我才怪。”沈祈摆了下手：“我还是住着吧，住着挺好的。”
“对了，你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帮你盖房子啊，你到时候提前告诉我声，我好挪窝。”沈祈吃了点东西，就又觉得没啥大不了的：“我就不信找不到活干，明天我再去问问工作的事情，胖子，你也上心着些。”
胖子推了推眼镜，凑近沈祈说：“真的，我想到了一个方法，你真的可以试试。”
“什么方法啊？”沈祈一脸嫌弃地瞪了眼胖子：“有话就说，神神叨叨的，我心正烦着呢。”
“方法可多着呢，这一啊，我觉得最简单，你就说假装被我强|奸了，怀了我的孩子，然后找我妈，让我妈要么养着你，要么给你钱。”
沈祈眼睛一时间瞪得跟个铜铃似的，盯着眼前还在自鸣得意，滔滔不绝的胖子。
“我们姓庞的都很在乎血统，我妈要听到你有我的孩子，指不定把你当宝贝。”胖子见沈祈没反应就继续说下去：“假使这条行不通，你也可以跟我妈说我你要去告我，就我妈那人，凶是凶了点，可是肯定不舍得让我吃官司，你就趁机让她给你点钱呗，这样你的学费就够了。”
沈祈手里拧着根鸡骨头在胖子脑门上敲了下。
胖子这才噤了声。
“说完了？”沈祈手里的鸡骨头再往胖子脑门上敲下：“你这一天天的想啥呢，片看多了是吧，还强|奸，打官司。”
“吃饱了撑的叭你。”
沈祈就差没跳起来给胖子一个旋踢：“你好好把你的校花，我上学的事情不着急。”
“大不了不上就是。”
胖子这就有些急：“那怎么行，我就等着你来我学校当我的扛把子呢。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好玩，美女特多，帅哥也多，比北田庄那几个鸡冠头帅多了。”
“瞧你这出息。”沈祈推了下胖子：“回你家里，我要睡觉。”
连踢带踹，沈祈总算是把胖子赶出了废墟圈。
胖子在外头还算是挺风光的一人物，至少在学校那种地方，混个校霸的名声轻而易举，可在沈祈这就是个怂包，让他站三十米开外，就当真不往回迈半步。
只敢远远喊话：“明天早在楼下等着，我给你扔包子。”
月亮升至正空，又圆又亮。
沈祈再次眨了眨眼，这次她很确定自己看到了星星。听着远处狗吠的声音她伸了个懒腰，侧过身合起眼皮：“这日子还和以前一样嘛，也没啥不同的。”
花城盛夏前夕的暴雨天气如期而至。
密集的雨点一碴紧接着一碴打在车玻璃上，将灯头的灯红酒绿稀释成一幅幅缥缈的映像画。傅长仪伸手按了下了下键。
雨刮从车玻璃上刮过，眼前的颓唐和繁华再度清晰。
大清扫后，缉毒组的工作明显轻松了许多。平时没有涉毒案件就四处做一下宣传讲座，偶尔参与有涉毒嫌疑的案件。
相对来说整体会比较清闲。
今天傅长仪负责出勤。有人报案说发现有人吸毒，郭海就带着她来了。
“只是一种用来玩的白色糖片，不是毒品。”对讲机里传来郭海的声音，声音里还杂着浪涛似的音乐声：“你、你要进来感受下气氛吗？放松放松。”
傅长仪看着窗外的雨：“不了，要是没事的话我可以先回家吗？”
“噢，那你回吧，我一会打车回去，别管我。”郭海显然玩得比较欢，在那边噢噢叫。
大小孩子一个，跟陈天胜没什么区别。傅长仪摇了摇头将耳麦取下，同时按了按喇叭就冒着雨将车往街边出口处开。
因着下雨，很多出租车都直接开进来堵在夜店门口让客人上下，她前进得很慢。
走走停停没二十秒她就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前边似乎不是堵车，而是堵人，忽然有几个人满脸慌张地逃窜起来。
傅长仪的第一反应就是前边有事，她跑下车拉了个人：“前边怎么回事？”
“黑|帮打架，很多人拿了家伙。”
傅长仪回到车内，先联系了支援，然后拿上警棍就往人多的地方去了。她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日常工作内容就是维护治安，大概是习惯了，因而听到类似的事情，头个反应就是往前。
有些人往外跑，有些人往里跑。
有人说打架了，有人还在问发生了什么。
傅长仪伸手一摸胸口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没有哨子，她今天也没有穿警服，此时的她就和个平民百姓差不多。
她只好先绕开人群，挤到事发中心。
打架的声音。
无非就是肉与钢铁相博的击，闷闷的再加上些水花溅射飞舞的响动。
“警察，不许动。”
好在打架的人并不多，五对二，其中有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另外三个人还在围着一个人打，傅长仪上前便扼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对准他膝窝踢了下去。
也是同一时间，她后脑勺微凉。
她能感受到那是一棍铁棍，正对着她的脑勺，如果力度大的话，很有可能将她一棍打倒在地，或许再精准些，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但没有。
时间仿佛凝滞。
傅长仪来不及多想，凭着直觉反手就抓过身后的棍子，抬肘怼向那个人。
最终也同样愣在了原处。
沈祈额上好几个包，发梢直往下渗水，嘴巴张了两回，才出了声：“傅、傅警官。”
“长能耐了。”派出所里头，傅长仪找人要了两条干净的毛巾，把其中一条递给沈祈：“帮人打架收钱，发财了吗？”
沈祈捏着手里毛巾没应。
距离上次见傅长仪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才赚到一千五百来块钱。
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其它弄钱的事情她不是没想过，可都不够，来钱太慢。她要凑两千七的学费，如果再奢侈些，就再多出一千块的住宿费，还要预备些当伙食费。
“这是第三次。”傅长仪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觉得有些生气：“你认识人家吗？你就打人？”
打一次五百块。
打完就跑。
被抓住了，这次要赔钱。
“你最近住哪里？”傅长仪头发不长擦擦很快就干得差不多了，放下毛巾觉得有些凉，就从旁边拿了遥控将空调关上，命令沈祈：“把头发擦干。”
沈祈这才敢有所动作，拿毛巾擦了下脸，然后把扎在脑后马尾解下来包进毛巾中。
这时门突然被一下子撞开，跌进来一个男生。
男生在地上痛苦地翻了个身，额上青筋一根根挑起，不过他很快就支撑着身子站了身来，扶在桌边，圆睁双眼，瞪着门口被几个警察按住的中年男子。
男子显然也很激动：“谁要你养了，敢学老子打架，看我不打死你。”
“呸。”
桌边捂着肚子的男生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再是看眼傅长仪接着就看到了沈祈。
“你……还好吧？”沈祈拿起手里的毛巾看了下，然后又看了看傅长仪，最终，她还是将有几分水汽的毛巾递了过去。
男生长得很高大，五官端正，美中不足的是脸上有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有点眼熟，傅长仪想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
沈祈的情况，傅长仪大体清楚，因为是未成年，又没个肯负责的监护人，所以她作了个担保，暂时先将人领了出来。
临走她和所里的民警打了下招呼：“关于后续赔偿的事情，你和我说下，看看怎么处理。”
领着沈祈出了派出所傅长仪才问：“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不是。”沈祈始终不敢抬头。
好像从头次答应帮人打架开始就不再昂首阔步。
“那你住哪里？”傅长仪看了下时间，先在已经午夜，身上湿嗒嗒的衣服黏在肌肤上令她很不舒服：“送你回舅舅家？”
她原本想着，沈祈可能交了个男朋友，所以和男朋友住然后一起做坏事。
这种现象也不是没有。很多女孩子，十四五岁就开始谈恋爱，尤其喜欢跟那些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什么也不懂，盲目跟风。
沈祈估计也是这样吧。
“我住原来那。”沈祈说。
不是烧了吗？傅长仪想着，可能是在庄子周边的地方。她现在仍旧觉得心里闷闷的，好一会她有些气恼道：“你是非要当个坏人吗？”
“不是。”沈祈别开脑袋，看着车驶进那片被大雨洗劫过的废墟。地上淌着红色和黑色的污水，一半是泥土的颜色，一半是火焰留下的印迹。
“我帮你做了担保，后续有事情我会找你，也会代为处理，除了赔偿事宜，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傅长仪吁了口气，意识自己似乎管得有些多了：“你住哪里？”
“就住旁边，我这里下。”
雨势仍旧有些大。
傅长仪原本想直接走，后又想到派出所那边应该还会再联系处理沈祈的事情，因此觉得还是应该确定下沈祈住在哪里，这就也跟下了车。
沈祈哪里也没去，就找了个墙角，抱着膝蹲了下来，盯着对面废墟里用几块铁皮搭成的小屋子发呆。
雨下太大，她盖的房子里全是水，暂时住不了了。
要不就不读书了吧。她想着，去外边随便找份长久的工作可能也比现在好些。
傅长仪也注意到了那个搭得歪歪扭扭的的小房子，看着缩在墙角发怔的沈祈，她恍惚，她在想，如果她是沈祈会怎么办呢？
“是为了钱打架吗？”傅长仪走到沈祈面前蹲下，昏暗的光线下，两人都有变得有些模糊。
大概是面前有个人，身上忽然就暖和了些，沈祈嗯了嗯：“为了钱。”
“你妈也是为钱，因为钱可以买毒品。”傅长仪语调比之前平和了许多：“你呢，沈祈？”
“我想要钱，很多钱，然后去上学。”
“傅警官，有钱就不会变坏了吧。”
※※※※※※※※※※※※※※※※※※※※
我尽量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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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排都是些老房子杂夹着仓库，房子除了瓦和砖, 主要结构就是木头, 还是有些年头的木架，火一起便成片地烧起来。
庄里都是小道，消防车一时没能开进来，云梯架完时，庄里挨着的这片危房也就烧得七七八八了。
租住在这片的住户并不是很多，又都是些家底贫寒的人, 因而火灾带来的整体损失并不大, 主要是这些房产的拥有者失去了可以供出租的资源, 不免气急, 骂骂咧咧的, 其中胖子妈嗓门最大，哭得最为伤心。
胖子一直陪在她妈的身边，手里拿着个游戏机，玩一会就又劝她妈几句，惹得她妈动不动就说他没良心的东西，或者你懂个屁之类的话。
胖子也不生气，依旧玩游戏，时不时抬头往周边看看，不愧是带着几百度眼镜的人，沈祈一出现，他就很警惕地挥了挥手示意前方危险，不可前进。
虽然现在不确定起火的因由，可胖子对她妈那脾气还算是了解，房子是在给沈祈住的当儿给烧的，不骂沈祈扫把星，天煞孤星啥的才怪。
另一端接收了信号的沈祈立即意会停下了脚步，稍稍扯了下傅长仪的衣角：“等下再过去。”
傅长仪因公受伤，伤势虽然不明显，郭海也还是严肃地勒令要求她休息几天再回到原岗。
郭海的意思是，最近缉毒组应该不会有多少大案子，毕竟前段时间才清扫过，本来主要是想按住水蛇，结果还是给人家轻轻松松就逃脱了。
按着水蛇的往时的行事风格，这次出境后，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出现在警方的视野。因此就让大家都好好休整下。
队里都怀疑火很有可能是水蛇放的，制造恐慌和混乱可是她的看家本事。于是郭海干脆让陈天意送沈祈回庄里，顺带看看现场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线索遗留。
“怎么不走了？”陈天意走出许远，一个人顾自叨唠半天才意识到后边两人都没跟上，便又折了回来，挤到水泥檐，顺带伸将沈祈肩膀上一捧黑灰拍掉：“火是早上灭的，现在这会到处都是灰。”
阳光下，黑色的灰烬在热气中盘旋不定，让沈祈想起外公的葬礼。
外公走的那天阳光也很白，烧过的纸钱灰被风一带就洒得到处都是。
傅长仪拂开了陈天意往沈祈的肩膀上拍的手，稍低下头来，言语里满是关切：“你没事吧？”
“人没事就好，房子再租过就是了。”陈天胜收回手，也注意到沈祈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便大大咧咧地在边上嘀咕着：“你不还有亲戚嘛，回头我领你去作个登记，还能领点补助。”
“领了补助你就上你那……那什么，舅舅是吧？上你舅舅那里去，以后你吃喝那些他们管就行。”
沈祈原本还挺伤心的，听到舅舅两个字神情就立即变得坚决冲陈天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不要他们养。”
“行啊，不让他们养，你倒说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过？”陈天胜拨了下沈祈长头发，看着满是泥污的发丝，他实在有些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做流浪汉？”
傅长仪有些看不下去，又是巴掌打开陈天胜不老实的爪子：“别开玩笑。”
她比沈祈早一些就知道了北田庄起火的事情，来的路上也都在想沈祈接下来该要怎么办。以小姑娘的脾气，估计是不会委屈自个投靠舅舅的。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胖子妈在黑乎乎的废墟里头连连跺脚，呼天抢地到快一点的时候才被胖子劝回了家。她一走，沈祈就立马跑到原本是她家的地方捡了根棍子往深处扒拉。
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灰，即使连铁器，比如炒菜用的锅，虽然没有烧穿，可是柄完全地烧掉了，电器那些自是不必说，烧成了一坨坨黑疙瘩，
沈祈有些颓唐，站在原地张望了几番，最后拿棍子戳了戳地上一堆类似爆米花般的东西。
看着这些由米变成的“花，”她真想坐下来大哭一场。
平时她老跟人打架，竖敌不少，那些死对头又都知道她身上有钱，为了不被抢，她身上一般都只装小半的钱，其余都藏在米缸里。
不消说，一场大火把她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那点钱烧了个光。
盘完爆米花，她又再转了圈，在一堆绻缩成团的灰烬里扒拉了会，最后从里头找出一个焦黑的扣子，仔细擦净还能看出钮扣原本的黄铜色。
衣服也没有了。
沈祈垂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烈日下，她漆黑的影子盘缠在鞋边。
见沈祈盯着个钮扣发呆，傅长仪心里暗自谓叹，很快就想到了她那些旧衣服，因此主动开口道：“一会上我家拿几件旧衣服吧。”
沈祈没吱声。
她在原地翻了许久，最后只找出一个烧得焦黑的盘子和一个小碗。
她将这两个东西拿在手里，然后看着始终跟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傅长仪。
傅长仪还穿着和昨天一样的绿纹格子衬衫，袖子挽在肘间，额际发鬓下贴着块创口贴，见沈祈看向她，眼角便稍稍弯了弯：“你找什么呢？”
似乎是穿着警服的时候不大笑，平时人就会变得随意些。
沈祈视线在傅长仪眸间停了停，然后才眺了眼在原处逮人问笔录的陈天胜，她问：“你怎么还不走？”
“嗯？”傅长仪也愣了下，她确实没想走的事情。
反应过来后，她稍事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太着急的事情要做，也没什么太想去的地方，所以宁愿在这里呆着，正好可以看看沈祈这个小痞子接下来的打算。
沈祈没什么打算。
有时候，命不好这种事情，摊上了就是没得办法的。
“我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沈祈将手里捡到的东西拿起来给傅长仪看了眼，然后说：“还剩下两个。”
其实她没想过这个盘子和碗还能有什么用。
只是有些不甘心，住了那么久的地方，说没就没了，好像不存在般。于是就想抓住些什么，证明曾经这里有些什么东西存在过。
比如这个碗，可能装过一份要盘算着吃三天的榨菜，也可能装盛过一整块肥肉，也可能装过给乐乐吃的米糊。比如这个盘子，或许盛放过外公炒的五花肉。
夜晚就这样到来。
头顶的月亮分外的圆，沈祈甚至看见了几粒闪烁的星星……好像是星星吧，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疲惫地缩了缩身子：“是真的星星。”
不是饿出来的。
她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也没有跟去傅长仪家里拿衣服。
下午的时候，她就和傅长仪分开了，独自去了老婆婆家里。
老婆婆家人正好在，看见她一身脏污，头发凌乱的模样便很是嫌弃，再加上因为她今天没有及时赶到，老婆婆早饭和中饭都没吃，差点犯病，家人很是生气，当即就要求萍姨那边换人。
现在是暑期，到处都有兼职的大学生，萍姨手里资源多得很，自然也就不必要用到沈祈这种未成年，因此就正好借了这么个借口让她走。
大排档也是挤满了暑期工，不缺洗碗的。
沈祈再次睁眼看了眼星星，她觉得睫毛有些湿，手脚有些冰，月亮有些模糊，总觉得好像是起雾了。总觉得其实这样活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
倒霉的人还是会一直倒霉的。
她总在想着，要好好活下去啊，要活出个头才算了结，现在就有点觉得，苦这种东西，哪里有头。
想归想，听到脚步声时，她还是警觉地打起了精神，稍稍将身上的报纸掀开些。
她睡的地方还是她家那块，她找了几块碳黑似的木板拼了起来，倚着没有完全塌尽的墙角搭了个临时能躺会的地儿。
“睡啦？”胖子提着个袋子很是郑重地伸手在黑漆漆的木板上敲了敲：“我能进来吗？”
沈祈难得的笑了下：“说什么屁话呢。”
“我这叫绅士。”胖子挤上前，扯了张报纸放到地上，一百六的身子就咚地坐了下：“你说我妈，房子烧了哭得跟个什么似的，到了晚上就又大鱼大肉地请我姨她们来吃饭，又不正经吃东西，光顾着说话和哭，剩下这么多菜。”
“诶，这个盘子正好，拿来装菜，喝酒不，来来来，正好，月下酌酒。”胖子又拿过碗，往里倒雪碧：“你看，什么都有。”
沈祈吃了几口东西就又不想吃了。她问胖子：“你家房子烧了，你不怪我？”
“怪你干啥，又不是你烧的。”胖子怀里抱着雪碧瓶，看着远处残破的地基，还有隐约可见的水田静默了会，然后说：“烧了也挺好的，我妈她们商量着要修栋新的，给我做婚房用。”
胖子很少有正经时候，所以他一正经沈祈就会忍不住笑，何况他还挺到了婚方这件事。
沈祈感觉眼睛里的雾都要笑得掉出来了，她推了下一百八十斤的胖子：“就你还结婚。”
“诶，看吧，就你小瞧我。”胖子很不服地跟着笑嘻嘻：“我给你说，我有个特好的主意，保证你有吃有喝，还有地方住。”
沈祈愣了下。
没有再笑，甚至有些傻兮兮地盯着胖子。
胖子的镜片在月光下泛着玉色的光芒，脸上的嘻皮也收了几分，胖乎乎的手摸了摸脑袋：“你看，我家不是挺大的嘛，我就想让你上我家住着。”
“你妈看见我，不杀了我才怪。”沈祈摆了下手：“我还是住着吧，住着挺好的。”
“对了，你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帮你盖房子啊，你到时候提前告诉我声，我好挪窝。”沈祈吃了点东西，就又觉得没啥大不了的：“我就不信找不到活干，明天我再去问问工作的事情，胖子，你也上心着些。”
胖子推了推眼镜，凑近沈祈说：“真的，我想到了一个方法，你真的可以试试。”
“什么方法啊？”沈祈一脸嫌弃地瞪了眼胖子：“有话就说，神神叨叨的，我心正烦着呢。”
“方法可多着呢，这一啊，我觉得最简单，你就说假装被我强|奸了，怀了我的孩子，然后找我妈，让我妈要么养着你，要么给你钱。”
沈祈眼睛一时间瞪得跟个铜铃似的，盯着眼前还在自鸣得意，滔滔不绝的胖子。
“我们姓庞的都很在乎血统，我妈要听到你有我的孩子，指不定把你当宝贝。”胖子见沈祈没反应就继续说下去：“假使这条行不通，你也可以跟我妈说我你要去告我，就我妈那人，凶是凶了点，可是肯定不舍得让我吃官司，你就趁机让她给你点钱呗，这样你的学费就够了。”
沈祈手里拧着根鸡骨头在胖子脑门上敲了下。
胖子这才噤了声。
“说完了？”沈祈手里的鸡骨头再往胖子脑门上敲下：“你这一天天的想啥呢，片看多了是吧，还强|奸，打官司。”
“吃饱了撑的叭你。”
沈祈就差没跳起来给胖子一个旋踢：“你好好把你的校花，我上学的事情不着急。”
“大不了不上就是。”
胖子这就有些急：“那怎么行，我就等着你来我学校当我的扛把子呢。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好玩，美女特多，帅哥也多，比北田庄那几个鸡冠头帅多了。”
“瞧你这出息。”沈祈推了下胖子：“回你家里，我要睡觉。”
连踢带踹，沈祈总算是把胖子赶出了废墟圈。
胖子在外头还算是挺风光的一人物，至少在学校那种地方，混个校霸的名声轻而易举，可在沈祈这就是个怂包，让他站三十米开外，就当真不往回迈半步。
只敢远远喊话：“明天早在楼下等着，我给你扔包子。”
月亮升至正空，又圆又亮。
沈祈再次眨了眨眼，这次她很确定自己看到了星星。听着远处狗吠的声音她伸了个懒腰，侧过身合起眼皮：“这日子还和以前一样嘛，也没啥不同的。”
花城盛夏前夕的暴雨天气如期而至。
密集的雨点一碴紧接着一碴打在车玻璃上，将灯头的灯红酒绿稀释成一幅幅缥缈的映像画。傅长仪伸手按了下了下键。
雨刮从车玻璃上刮过，眼前的颓唐和繁华再度清晰。
大清扫后，缉毒组的工作明显轻松了许多。平时没有涉毒案件就四处做一下宣传讲座，偶尔参与有涉毒嫌疑的案件。
相对来说整体会比较清闲。
今天傅长仪负责出勤。有人报案说发现有人吸毒，郭海就带着她来了。
“只是一种用来玩的白色糖片，不是毒品。”对讲机里传来郭海的声音，声音里还杂着浪涛似的音乐声：“你、你要进来感受下气氛吗？放松放松。”
傅长仪看着窗外的雨：“不了，要是没事的话我可以先回家吗？”
“噢，那你回吧，我一会打车回去，别管我。”郭海显然玩得比较欢，在那边噢噢叫。
大小孩子一个，跟陈天胜没什么区别。傅长仪摇了摇头将耳麦取下，同时按了按喇叭就冒着雨将车往街边出口处开。
因着下雨，很多出租车都直接开进来堵在夜店门口让客人上下，她前进得很慢。
走走停停没二十秒她就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前边似乎不是堵车，而是堵人，忽然有几个人满脸慌张地逃窜起来。
傅长仪的第一反应就是前边有事，她跑下车拉了个人：“前边怎么回事？”
“黑|帮打架，很多人拿了家伙。”
傅长仪回到车内，先联系了支援，然后拿上警棍就往人多的地方去了。她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日常工作内容就是维护治安，大概是习惯了，因而听到类似的事情，头个反应就是往前。
有些人往外跑，有些人往里跑。
有人说打架了，有人还在问发生了什么。
傅长仪伸手一摸胸口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没有哨子，她今天也没有穿警服，此时的她就和个平民百姓差不多。
她只好先绕开人群，挤到事发中心。
打架的声音。
无非就是肉与钢铁相博的击，闷闷的再加上些水花溅射飞舞的响动。
“警察，不许动。”
好在打架的人并不多，五对二，其中有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另外三个人还在围着一个人打，傅长仪上前便扼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对准他膝窝踢了下去。
也是同一时间，她后脑勺微凉。
她能感受到那是一棍铁棍，正对着她的脑勺，如果力度大的话，很有可能将她一棍打倒在地，或许再精准些，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但没有。
时间仿佛凝滞。
傅长仪来不及多想，凭着直觉反手就抓过身后的棍子，抬肘怼向那个人。
最终也同样愣在了原处。
沈祈额上好几个包，发梢直往下渗水，嘴巴张了两回，才出了声：“傅、傅警官。”
“长能耐了。”派出所里头，傅长仪找人要了两条干净的毛巾，把其中一条递给沈祈：“帮人打架收钱，发财了吗？”
沈祈捏着手里毛巾没应。
距离上次见傅长仪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才赚到一千五百来块钱。
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其它弄钱的事情她不是没想过，可都不够，来钱太慢。她要凑两千七的学费，如果再奢侈些，就再多出一千块的住宿费，还要预备些当伙食费。
“这是第三次。”傅长仪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觉得有些生气：“你认识人家吗？你就打人？”
打一次五百块。
打完就跑。
被抓住了，这次要赔钱。
“你最近住哪里？”傅长仪头发不长擦擦很快就干得差不多了，放下毛巾觉得有些凉，就从旁边拿了遥控将空调关上，命令沈祈：“把头发擦干。”
沈祈这才敢有所动作，拿毛巾擦了下脸，然后把扎在脑后马尾解下来包进毛巾中。
这时门突然被一下子撞开，跌进来一个男生。
男生在地上痛苦地翻了个身，额上青筋一根根挑起，不过他很快就支撑着身子站了身来，扶在桌边，圆睁双眼，瞪着门口被几个警察按住的中年男子。
男子显然也很激动：“谁要你养了，敢学老子打架，看我不打死你。”
“呸。”
桌边捂着肚子的男生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再是看眼傅长仪接着就看到了沈祈。
“你……还好吧？”沈祈拿起手里的毛巾看了下，然后又看了看傅长仪，最终，她还是将有几分水汽的毛巾递了过去。
男生长得很高大，五官端正，美中不足的是脸上有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有点眼熟，傅长仪想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
沈祈的情况，傅长仪大体清楚，因为是未成年，又没个肯负责的监护人，所以她作了个担保，暂时先将人领了出来。
临走她和所里的民警打了下招呼：“关于后续赔偿的事情，你和我说下，看看怎么处理。”
领着沈祈出了派出所傅长仪才问：“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不是。”沈祈始终不敢抬头。
好像从头次答应帮人打架开始就不再昂首阔步。
“那你住哪里？”傅长仪看了下时间，先在已经午夜，身上湿嗒嗒的衣服黏在肌肤上令她很不舒服：“送你回舅舅家？”
她原本想着，沈祈可能交了个男朋友，所以和男朋友住然后一起做坏事。
这种现象也不是没有。很多女孩子，十四五岁就开始谈恋爱，尤其喜欢跟那些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什么也不懂，盲目跟风。
沈祈估计也是这样吧。
“我住原来那。”沈祈说。
不是烧了吗？傅长仪想着，可能是在庄子周边的地方。她现在仍旧觉得心里闷闷的，好一会她有些气恼道：“你是非要当个坏人吗？”
“不是。”沈祈别开脑袋，看着车驶进那片被大雨洗劫过的废墟。地上淌着红色和黑色的污水，一半是泥土的颜色，一半是火焰留下的印迹。
“我帮你做了担保，后续有事情我会找你，也会代为处理，除了赔偿事宜，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傅长仪吁了口气，意识自己似乎管得有些多了：“你住哪里？”
“就住旁边，我这里下。”
雨势仍旧有些大。
傅长仪原本想直接走，后又想到派出所那边应该还会再联系处理沈祈的事情，因此觉得还是应该确定下沈祈住在哪里，这就也跟下了车。
沈祈哪里也没去，就找了个墙角，抱着膝蹲了下来，盯着对面废墟里用几块铁皮搭成的小屋子发呆。
雨下太大，她盖的房子里全是水，暂时住不了了。
要不就不读书了吧。她想着，去外边随便找份长久的工作可能也比现在好些。
傅长仪也注意到了那个搭得歪歪扭扭的的小房子，看着缩在墙角发怔的沈祈，她恍惚，她在想，如果她是沈祈会怎么办呢？
“是为了钱打架吗？”傅长仪走到沈祈面前蹲下，昏暗的光线下，两人都有变得有些模糊。
大概是面前有个人，身上忽然就暖和了些，沈祈嗯了嗯：“为了钱。”
“你妈也是为钱，因为钱可以买毒品。”傅长仪语调比之前平和了许多：“你呢，沈祈？”
“我想要钱，很多钱，然后去上学。”
“傅警官，有钱就不会变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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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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