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祈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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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一拨客人涌进了乐乐的新家, 更多的人上前去将乐乐围在中间,每个人都拿出一个红包,往乐乐怀里塞,然后说着要健康成长的话。

    到处都是烟硝的气味, 傅长仪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眼睛从乐乐的笑脸上转到了沈祈后背。

    沈祈今天穿的是校服,蓬松的头发一络一络地编得很整齐,披在肩膀边, 就连几根细碎的短头发都用黑色的带着锈迹的发夹别得整整齐齐。

    看得出来,她为了见乐乐, 有专门打扮一下。

    扮成一个乖巧的, 听话的,普通的女孩子。

    可谁会在过年的时候穿着校服呢。

    天仍旧阴沉,冰冷的时间依然在前行, 近中午的时候,路对面的那些人都进了屋, 留下一地的糖纸和瓜子皮以及燃放过后的鞭炮纸。

    “去吃点东西吧。”街头有些凉, 傅长仪并不待沈祈回应,先行就推着姥爷往大马路的方向走:“停车的地方有家小面馆开着。”

    沈祈穿得并不多,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她没有穿那件被老鼠咬出了两个大洞的毛衣。听到傅长仪的话,肚子也跟着动了动, 她再次看了眼马路对面的人家。

    隔着几丈宽的距离, 她都能闻见对面房子里飘出来的饭菜香。

    她拧了拧玩具狗身上的发条, 手指一松,小狗就开始汪汪汪地叫着,四条腿还会摇动。

    可是乐乐并没有因为小狗可爱的叫声而跑出来,反倒是把旁边的几个大孩子招了过来,盯着她看。沈祈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就将小狗收回书包里,跟上了傅长仪。

    面店很小,老板似乎是外地人,口音很重,见有客人来还专门抓了几颗糖果放到了桌子上,招呼很热情:“吃牛肉面还是粉?也有炒饭炒面。”

    傅长仪看了眼墙上的餐牌:“我要一份牛肉面。”

    “大份还是小份。”

    “大份的。”

    老板又问沈祈。

    沈祈仰着脑袋在餐牌上来来回回地看着,最后目光定在白粥上:“要一碗粥。”

    一碗粥两块。

    老板顿了下,脸上笑意退了几分:“这大过年的,吃什么粥啊。”

    “姥爷现在吃不了别的。”沈祈仍旧坚持只要白粥。

    前天的排骨姥爷都只喝了点点汤,没办法吃肉,吃了容易吐出来。沈祈跑了好几个诊所问了,人家就说是肠胃受不到,要吃清淡,不要油。

    姥爷这会已经有些醒转了,往四下看了看,正好对上傅长仪,然后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们小祈好像又长高了,更漂亮了。”

    “姥爷,我在这呢。”沈祈感觉面上一热,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就是再怎么长,她觉得自己也是不可能长得像傅警官那样白净好看的。

    傅长仪倒不觉得有什么,很是体谅地笑了笑:“姥爷喝粥,你不吃点面吗?“

    “我早上吃得很饱。”沈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扫了眼店里的情形:“我不喜欢吃面。”

    更不喜欢吃突然涨价到十二块一碗的面,她记得,外边的牛肉面,通常只要八元。

    谁吃谁傻。

    刚想到这里,沈祈就抬起眼皮看了眼傅长仪。

    傅长仪也在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时,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淡淡看着对方的眼睛。沈祈在外边和人动手的时候并不多,很多时候都靠眼神来撑起气场,把人瞪怂,为此养成了习惯,一盯着别人的眼神,便总容易比谁先移开。

    傅长仪经常需要在审迅时对嫌疑人察言观色,并不会因为对视而觉得尴尬。

    就这样,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整有十几秒,傅长仪才先开了口:“吃点吧,不吃面就吃炒饭。”

    沈祈摁了摁书包里藏着的两个大馒头,眼睛睑了睑:“不用。”

    姥爷吃东西很慢,沈祈一下一下地将白粥搅凉些,然后给他吃。

    吃了几口,姥爷大概是身子暖了些,抬了抬手与沈祈说:“你吃。”

    “姥爷,我吃过了啊。”沈祈笑嘻嘻的,若非现在是春节时分,只是闲时看到,一老一少这般,大抵会觉得两人很是幸福吧。

    傅长仪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堵。

    沈祈不吃,她总觉得不好一个人吃,于是又叫来老板:“给我两个小碗吧。”

    老板嘀咕归咕,还是顺应了她的要求,拿过来两个小小白瓷碗。

    傅长仪夹了一碗面放到沈祈跟前:“我点了大份的,肯定吃不完,你再努力撑一撑,不要浪费了。”

    姥爷意识虽然没有十分清醒,本着对沈祈的关切,他也跟着不断地说:“吃,你吃。”

    “不喜欢吃面就多吃点牛肉吧。”傅长仪不断地往沈祈面前的小碗里夹牛肉。

    热气一层一层往上冒,沈祈握着筷子默然地低下了头。

    面条很软和,肉也很嫩。

    又香又甜。这一年多来,沈祈不怎么少吃,在大排档里就是吃剩菜也算很丰盛了,可眼前这碗看着平平无奇的面到了口中却令她感受到了异常的甜暖。

    甜得还有些酸,以至于傅长仪又将一块鲜嫩肥美的牛肉放落在她碗里时,她眼皮微动,就有透明的东西顺着她的眼睑掉到了碗里。

    不过也就是那么小会而已,她转开头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过脸来就红着双眼睛,直瞪着傅长仪:“都说了不喜欢吃,你还夹给我。”

    眼睛红得跟个小兔子似的还不忘记犯倔,傅长仪摇了下头:“吃吧。吃完了去找乐乐。”

    午饭过后,乐乐新家里的那些客人就一个一个地带着酒气和家人散去,慢慢只余下沈祈上次来时见到过的那对夫妇,夫妇两个忙着收拾门前满地的垃圾,门口坐着个背很驼的老太太。

    乐乐很快也被她的新姐姐从屋里推了出来。他坐在小汽车上,手里抓着一个布偶,兴奋地甩着。

    车子慢慢越过了屋前的空地,向着路边驶过来。

    沈祈立马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吸引乐乐的注意。可是那个小女孩,乐乐的新姐姐很快就又把车子往回推了推,推回了自家房子前边的空地。

    接连几次都是这样,沈祈脸色越发地阴郁了许多。

    为了把乐乐吸过来,她干脆就拿出玩具狗放到地上玩了起来。

    乐乐以前可喜欢听这种狗的叫声了,一听到狗狗叫,肯定就会爬出那个碍眼的小汽车跑到这边。

    不出所料,狗狗叫的时候,乐乐回头往这边看了过来,先是看着狗狗,然后又盯着沈祈看,看了好一会,他才裂开嘴,露出两颗小白牙,在车子里兴奋地扭动着身子,伸手指向沈祈。

    “鸡,鸡,鸡鸡。”他还扭头和旁边的小女孩子嚷个不停:“鸡鸡。”

    小女孩显然对于小狗也有那么点兴趣,或者说,她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几个奇怪的人,她试探性地将乐乐推过来些,并没有站太近,而是看着沈祈。

    乐乐一直探出身子来,冲沈祈大叫着鸡鸡,鸡鸡。

    沈祈有些犹豫,她注意到那边的夫妇已经向这边看了过来。

    “没关系的,去吧。”

    傅长仪伸手按过沈祈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这种时候她才真正地意识到,无论沈祈平时有多倔,多隐忍和勇敢,有多痞,也会有畏怯的时候,她从来不怕别人笑话,也不怕挨打,不怕穷困。

    可长期的底层生活里,没有人在乎她,关心她,连她母亲都对她拳脚相向,让她已经下意识地给自己的身份判了死刑,让她感觉自己的存在,便是一种不堪。所以她此时此刻是害怕的,害怕她身上的不堪会把乐乐也拉入同样的镜地。

    身后的那只手似乎注满了力量,沈祈总算往前挪了挪,把手里汪汪的叫的机器狗递到了乐乐手里。

    乐乐接过狗子抱在手里左右看了看便又丢下了,仍旧伸着手冲沈祈一个劲地挥舞,仍旧含糊不清地叫着鸡鸡,发音都和之前一样。沈祈这才稍微蹲下身去要抱乐乐。

    旁边的小女孩上来推了沈祈一下:“你干嘛。”

    “别动我。”沈祈往后退了步。

    身后空空如也,她这才发现傅长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马路对面,正在和那对夫妇说些什么,还时不时地向这边看一眼,见她和小女孩似乎在闹矛盾,便又往回走。

    “我和他们说过情况了。”傅长仪拉过沈祈,将她推到那对夫妇面前介绍说:“她叫沈祈,是乐乐的亲姐姐。”

    那对夫妇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不过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一起点了点头。

    其中戴眼镜的女人将乐乐抱在了怀里,往后退了退,很是牵强地笑了下:“我们不知道乐乐有姐姐。”

    男的看了眼沈祈,转而又是看向了傅长仪,显然他们并没有想过要和一个小女孩沟涌。他和傅长仪说:“我不知道您是什么人,不过我们签定的领养合同里有说过,乐乐将全权交由我们抚养,原生家庭将不再介入。”

    “她只是想带姥爷看看亲弟弟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傅长仪对于领养的流程不是很了解,不过站在对方的立场上,领养一个孩子本身就不容易,或多或少都会不希望再和孩子原来的家庭有所纷争。

    她看到旁边沈祈似乎有意离开,人都退到了几步外,并没有想要进一步争取的意思。

    沈祈不适应和人讨价还价。反正别人不喜欢她,她就默认了。

    当然想和弟弟在一起啊,毕竟在那些老是挨打的日子里,总有一个弟弟在她旁边叫她鸡鸡,有时候甚至还会握着小拳头帮她擦眼泪呢。除了姥爷,就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弟弟对她最好了。

    可乐乐现在很好啊。

    乐乐现在的生活于沈祈而言,正如她梦里的天国般,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地玩着玩具,吃饱喝暖,不用挨打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何况还有新衣服穿。

    她到乐乐身上穿着的衣服了,一看就又暖和又舒服,还穿着那种波鞋,就是系带子的,鞋底很厚的那种,不会凉。

    这么好的梦,要是因为她的出现而被戳破了的话,那将多么可怕啊。

    即使怀里难过的种子就长出了枝丫,撑得心口胀胀的,酸酸的,沈祈也仍旧微仰着脖子,满脸不在乎的模样走到姥爷旁边,推着姥爷像无所事事地路人,这就要走。

    姥爷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显然意识也不在线。

    傅长仪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一老一少,她大步走上前,拉住沈祈的手。

    沈祈手有些冰,手背有几条裂痕。

    感受到了傅长仪手心的柔嫩时,她才再次想起买防冻膏的事情,她顶着头发麻的感觉硬生生地说:“我要回去了。”

    “总要争取一下。”傅长仪再次把沈祈拉回了乐乐的新父母面前:“沈祈是个好孩子,学习成绩好,又很听话,会一个人照顾姥爷,她只是很想乐乐,所以才专门跑这么远。”

    听到这样的话,沈祈转过头看着傅长仪。

    傅长仪此时此刻的语气愈显严肃:“她又不会跟你们争抢任何关于乐乐的权利,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乐乐的新父母相互对视一番,最后那个男人说:“可以后要是乐乐长大点怎么办?他会问我们为什么他在外面还有个姐姐。”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对方不想要乐乐以后知道自己是被不要的孩子。

    傅长仪的手很暖和。

    这种被人牵着的感觉使得沈祈忽然便有了发言的勇气:“没关系啊,我不告诉他我是亲姐姐,就当是一起玩的好朋友好了。 ”

    大家这才都将目光转向她。

    一时之间,沈祈便又稍稍往后转了些,似乎有意让傅长仪站前边帮她挡着似的,确认大家并没有要责备和取笑她的意思,她才直了直身子:“我也不会经常来看他,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乐乐的新父母彼此低头嘀咕了一会,最后那个男人宽宏地笑了笑:“就让乐乐叫你姐姐吧,不过我们会和乐乐说你是亲戚家的小孩子。”

    女人也说:“我们也是为了乐乐好,不想他因为自己的身世而心里有所介蒂。”

    能得到这样的结果,沈祈已经很是满足,她陪着乐乐说了一下午的话,比如最近学校里小弟们老是惹麻烦之类的事情,大排档加工钱的事情,还有姥爷最近不记事的糊涂事。

    乐乐对姥爷也有些印象,抱着姥爷的膝盖一直想要往上爬。

    姥爷也只是看着他,时不时呵呵笑一笑,有时候叫的是沈祈妈的小名,妮儿,有时候叫的又是沈祈的小名,也有时候会叫对,叫乐乐。

    叫对了的时候,乐乐就咯咯地笑着讲姥爷爷爷的,爷俩着对着乐呵呵地笑。

    临走的时候,郑阿姨拿了一个红包放到沈祈手里。

    沈祈爱钱都要爱疯了,红包到她手里,她轻捏就能感觉出来这里边少说也有十几张纸币,她不确定面值是多少。可对于现在她来说,即使是十元也是极其宝贵的。

    “不用啦。”沈祈将红包推了回去:“我有好多钱用。”

    她装出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这钱你给乐乐多买些好吃的就好了,乐乐喜欢吃奶糖,不过姥爷说不能吃太多,会上火。”

    郑姨好几次把红包塞过来,沈祈都又推了回去。

    回程的路上,傅长仪问她:“你为什么不要呢。”

    傅长仪不相信沈祈有钱,她从大排档老板那里了解到沈祈每个月赚的钱并不多,一方面要照料体弱的姥爷,还要交房租学校里又还要交书本费。

    手头应该拮据得很才对。

    “不喜欢欠钱。”沈祈此时舒了口气。真怕自己忍不住就收了那钱,欠下一份人情。

    听到欠钱这个词,傅长仪噢了声,心里已然有数。

    沈祈妈本身收入就很不稳定,可一方面吸毒,另一方面花销又很随意,四处欠债成了必然事件。估计那些债主三天两头都往沈祈家跑,吵吵闹闹也是不可避免的。

    久而久之,难免会对欠债这种事情感到厌恶。

    ————

    天已经黑了。

    道别时,沈祈抱着书包,站在路口忽然就喊了声。

    她叫的不是警官。

    没穿警服就可以不叫警官吧。她喊的是:“傅长仪。”

    没大没小的。

    傅长仪还没来得及上车,就站在车门口,回过头没有回答,就那么平静地看着穿蓝白校服,绑着两个辫子子女生。

    女生神态桀骜:“傅长仪,今天我欠你一份人情。”

    “我会还的。”

    我沈祈从来都不喜欢欠人什么,钱也好,人情也好,有欠就有还。

    傅长仪挥了下手,笑得并不明显,没说什么便走了。

    街景依旧萧条,顺着破旧的路,傅长仪驶出了北田庄,看着远处交错的灯光,想着沈祈最后那副认真的样子,回想着她说的话,不禁觉得可爱。

    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今天她本身也没什么事情,只是不想显得过于孤寂,才专门骑着摩托车到处逛逛。要是没有遇到沈祈,现在这会应该还在哪个路口发呆。

    要怎么还呢?

    回到家里沈祈弄了点吃的给姥爷吃好,自个从书包里搜出硬梆梆地馒头,靠在床头一边咬一边想。

    她想不出来一个警官会缺什么或者要她帮什么忙。

    胖子对她好,她就陪胖子玩游戏,或者去帮他打打架撑撑场面啥的,在学校里,她能帮那些小弟的,也无非就是去和人家比塞翻白眼,吐口水,实不行就动手打一架。

    这些傅警官都不需要。毕竟谁敢欺负她啊。不过假如真有人欺负她,不管是谁,我都会帮她出头的。想来想去,沈祈实在想不到标准答案,只好先把这样一条准则放到了心里边。

    接下来沈祈便再度开始了每天进入大排档洗洗切切的日子。

    除了年龄小长了一岁,身高稍微又暗暗拨了一厘米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欠的房租也结清了,房东现在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至少在她去找胖子的时候,房东都只是翻一个白眼,而不是操起扫把就打。

    沈祈一进胖子的房间就开始到处翻翻捡捡:“初三的习题本在哪里。”

    “我哪里知道,最边上那个角落看看。”胖子手里拿着游戏手柄专注地盯着电视上的跳来跳去的小人儿,实不实大叫一声:“我去,又失败了。”

    沈祈翻了两堆书,总算找出来几本狗啃似的习题本,坐到旁边翻了翻。

    胖子一局游戏结束才有时间理会她:“你才初一,看什么初三的习题。”

    “我不想读初二,我听人家说可以跳读。”

    沈祈翻开习题本,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一片雪白。胖子今年初三,书页上连个名字都不写,更别说做题了,书在他手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垫着胖脸睡觉。

    听到她要跳级,胖子乍乍呼呼:“哟哟哟,可以嘛,怎么想着和我一起中考读同个高中嘛?”

    “我说,你果然还是暗恋我。”

    沈祈一抬手,手里的书就拍到了胖子身上:“别说那有的没的,你最近不是在追校花吗?怎么样了?”

    胖子爱好很简单也很务实,校花和游戏,就这两样。

    通常他在玩游戏的时候说明一个问题,估计最近又在校花那里碰灰了。胖子人虽然长得高大,和其貌不扬这个词非常匹配,不过出于哥们的义气,沈祈很少打击他。

    “这次拒绝你的理由是啥。” 沈祈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她专门来胖子这里,可不是为了听胖子倒爱情苦水。她就想着翻翻初三的习题本,看能弄懂几成,反正她也没打算一定要考多好的学校,只是觉得多少高中还是得上一个。

    重点是不敢想了。

    沈祈估摸着初三的这些题也要是能看懂可五六成应该就没啥大问题。

    她今年十四岁还在读初一,比同班同学普遍大一岁也是因为上学比别人晚了些,就想跟上去,不喜欢总当班里最老的那个,不过想跳级的主要原因也是心疼书本费。

    “别提了。”胖子开了瓶可乐,递给沈祈,自个打开一罐娃哈哈吸了起来,坐在地上,头靠着沙发生无可恋:“头一次感受到了挫败。”

    沈祈喝了口可乐,心里甜滋滋的。

    她喜欢吃甜,每次吃进口里就会觉得很舒服,像掉进了棉花团里似的,每个细胞都会跟着舒展。

    她暂时放下了习题薄,盘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捧着可乐,盯着才几天不见就又胖了一圈的胖子:“消极可不像你的风格。”

    “主要是输得太惨了啊。”胖子狠命地吸了口奶:“难怪我一直没有找到对手。”

    “校花说的那个心上人是她故意编的?”

    “要是编的我可就得高兴死喽。”胖子完全不想动,任由空了的瓶子顺着吸管慢慢地滑到了地上,他呸地将嘴里的吸管吐掉,身子往旁边倒了倒,几乎要打起滚来:“她居然喜欢她同桌。”

    “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很正常。”沈祈又往嘴里含进去一口可乐,感受着甜味在舌寸寸扩散的幸福感。

    胖子听到这话就有双手捶地:“她同桌也是个女的。”

    “咳……咳咳……。”

    沈祈很少呛到,何况嘴里含的是甜甜的饮料,胖子这句话到底还是让她感到很意外。

    “什么意思?”

    “就是女生喜欢女生呗。”胖子学习虽然不大好,可是对于社会事件倒是很通晓:“不分性别的爱,懂的不,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我感觉输给了一个女生,很不服气。”

    不服气是胖子的事情,沈祈没太多感觉,不过对于女生喜欢女生这件事情却在心里边琢磨了好些天,还是没整明白,总感觉有些奇怪,尤其是胖子问的问题让她好些天都不想理会胖子。

    胖子问她,你觉得你会去喜欢一个女人吗?就和她结婚什么的,过一辈子。

    沈祈当时就给了胖子一拳。

    怎么可能嘛,女生不都是和男生谈恋爱吗?电影里都是这样演。不过看到傅长仪的时候,沈祈就冒出了和胖子同样的疑问,她有点想问傅长仪,你会和一个女生结婚吗?

    呸。

    你还想嫁给她报恩吗。沈祈很快就把这种莫名奇妙的假设抛诸脑后,把更多时间投入到了学习上。

    转眼就是春末,天气渐热,暖阳高照。

    可是姥爷的情况变得很不好,他甚至都不能站起来了,总是吃流食消瘦得也很快,沈祈有央求诊所的医生到家里帮姥爷看了下。医生说是器官衰竭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几天沈祈的情绪都不太好,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还是得去大排档洗碗,偶尔逃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的课陪着姥爷。

    姥爷连话都说不清了,意识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若是赶上有那么小会清醒的时候,他就会静静地转过头来看着沈祈,然后说:“得去找舅舅他们。”

    还是那句话,不然姥爷死了,你怎么办啊。

    任谁都想得到,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要怎么面对亲人冰冷的躯壳。可沈祈仍旧很是固执地想要相信,姥爷才不会像医生说的那样死去。姥爷确实也还在撑着,天气好的时候会吃多些东西。

    遇上姥爷情况好些的时候,沈祈还是会去学校上几节课,以免学校里把她开除。

    这天早上,沈祈居然发现姥爷居然又能稍稍站起来了,早上居然还吃了饭,她别提多高兴了,一直依着姥爷撒娇:“看你,就是不信我,我说了你会好的。”

    姥爷穿戴得很齐整,面色红润,坐在轮椅上,拉过沈祈,笑呵呵的:“小祈说什么都对,小祈最乖了。”

    “那当然。”沈祈帮姥爷按着背:“我先去上课,晚上我和老板请假,姥爷,我们去市区看灯展吧,这几天大家都在说好看。”

    沈祈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市区。

    她很少跑到北田庄以外的地方,总觉得跟她没多大关系,尤其是那些听起来就很了不起的地方。

    姥爷笑了笑说:“好啊。”

    反正沈祈不管说什么,姥爷都是会说好的。

    “那姥爷,你等我回家。”沈祈说完就扭着身了,学着电视明星那些噔噔地走出门外,她站在门外,一抹暖阳下,冲姥爷咧嘴笑了开来,歪着头说:“等着我哦。”

    只有在姥爷面前,沈祈才会露出这种大大咧咧的笑,只有在姥爷面前,才有那么小会的机会当个孩子。

    姥爷点了点头:“好。”

    傅长仪仍旧在老地方值勤。

    今天的太阳格外晃眼,白煞煞一片,以至于连灰尘都似乎安静了许多。

    在这样的尘和光中,她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子蹒跚往前。

    她向着那个老人走去,原本只是想搀扶他走一段,近了后,她才发现是沈祈的姥爷。

    “您要去哪里啊?”

    姥爷和前段时间相比更瘦了,柱着棍子的手能明显地看到干瘪的血管,上边的皮都有些往下耷拉,可面色却很红润,神情和悦,他抬头打量了傅长仪一番。

    “是你啊。”

    傅长仪有些意外:“您记得我吗?”

    “记得,你请她吃过面。”姥爷柱着棍子仍旧奋力地往前走前,尽管每走几步都会停一停,停下来的时候,手便抖个不停,不过他仍旧坚持说下去。

    他知道,要是不说的话,可能等下人就又迷糊了。

    人老了,其实也很难过的。

    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确定,姥爷往下讲着:“小祈有和我说过,她说你很好,你每次见到她都会和她说话,她说你是警察,会保护她。”

    “小祈这个孩子太苦了。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都能记在心里天天念着。”姥爷一直一直往前走。

    看着他这般辛苦,傅长仪也有些着急:“你去哪里,我送您吧。”

    姥爷这才停了下来,用那双有些泛灰的眸子看着傅长仪报了一个地址。

    这个地址,傅长仪是知道的。

    戒毒所。

    傅长仪和所里边说过情况后便将车开了出来。

    姥爷一刻不停地说着话,听得出来,他还是有意识,还记得眼前这个警察就是小祈说的傅警官。

    “傅警官,要是小祈找我。你就告诉她我回舅舅家了。”

    “好的,我会的。”傅长仪说。她知道,姥爷早就想去看沈祈她妈的,可沈祈有情绪,不愿意费那个神带老爷去,就一直搁着。

    她以为,姥爷是怕沈祈生气,所以才故意说是去舅舅那里了。

    “能碰到你真是好。 ”车里会暖和些,姥爷手抖得便不那般厉害,他说:“小祈她人不坏,只是没遇到对她好的人。警官啊,她不会像她妈妈一样的。”

    “嗯……。”傅长仪有些犹豫,她也说不上来,像沈祈这样的孩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姥爷却坚信沈祈是个好孩子:“我走了,她肯定会哭,傅警官,你要是好心的话,记得告诉小祈,让她还是要去上课。”

    “别看她在外边皮,其实学习很认真的,每天一边洗衣服,一边背课文。”

    “傅警官,听说市里有好看的灯。你知道吗?”姥爷下车的时候,突然就提到了灯的事情。

    傅长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好看的灯应该是指最近的灯展,她点点头:“有听说。”

    “噢,很好看吧,小祈说要带我去。”姥爷笑了下:“不过可能来不及了,没办法啊。”

    姥爷说了很多小祈的事情,直到戒毒所也还在说:“小祈妈是不好,可她怎么也是我养大的,不看一眼,不舍得走。”

    听到这句时傅长仪心里才咯噔一下。

    然后姥爷就走了。

    就在会完面后,沈祈妈一副不屑的样子走出会面室后,姥爷就一动不动地垂下了头,咽下了最后那口气。

    没有人知道他和沈祈妈说了,戒毒所的人只知道,姥爷走得很平静,没有半点责备有幽怨。

    傅长仪的心情也很复杂,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姥爷在路上一直要求到时候送他回家里,不要送到沈祈住的地方。她来不及通知沈祈,只能先通知了沈祈两个舅舅。

    学校下午有三节课。

    沈祈上完第二节课就打算溜,没想到刚到校门口就遇到了傅长仪。

    傅长仪也不想这样,可是舅舅他们显然没有考虑到沈祈的存在,现在兄弟两个已经在商量关于姥爷后事那些了。

    “傅警官。”沈祈放慢脚步走到了傅长仪身边。

    “嗯。”

    “你找我吗?”

    今天的太阳有些奇怪,白煞煞的,连落日都是白的。

    傅长仪扶了下帽子:“是,有点事情找你。”

    沈祈想起来上次在校门口的事情,傅长仪让她去查一下有没有得性病,于是她有些气哼哼地:“这次你又让我去查什么啊?还是我妈又怎么了?”

    “你妈挺好的。”

    沈祈妈知道姥爷去世后并没有什么大反应,拒说看都不愿意出来看,也不愿意再说话。

    那还能有什么事情。

    沈祈总觉得傅警官今天有些不大一样,可她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这让她有些不舒服。

    “噢,有什么事你快说,我要回家带我姥爷去看灯展。”沈祈略有几分得意:“我姥爷今天殾又站起来了,吃了两大碗饭。”

    根本就不像诊所里那个骗子医生说的那样,什么衰竭,什么时日不多。

    胡说八道。

    天阴了下来,白色的太阳隐进了云端,周遭万物都恍然变成了黑白色。

    傅长仪点了点头:“嗯,这是姥爷留给你的。”

    一张纸,纸上画着个扎辫子的小姑娘,咧着嘴笑着,  头上是热烈的金色的大太阳。

    上边写着几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扭得很厉害,就是抖啊抖啊抖啊抖啊才画得出这么别扭和刺目的字来啊。

    姥爷走了。

    小祈。

    别哭。

    ※※※※※※※※※※※※※※※※※※※※

    ……原本设定姥爷就……是这样的结局,只是之前因为私心,没忍心划掉,结果影响进度,所以……所以……

    文今天v啦,特别谢谢大家营养液和霸王票,还有评论!!!我会加班加点回完的。关于作话,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专栏里预收文《最好的奔现》暂时的想法是揉和我个人比较真实的人生经历+我想像中的爱情状态,会偏向于甜,不会有这种苦味啦。

    呜呜呜,好了,我要去备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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