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一时（10）

    另一个声音说道：“大长老心忧我教，不惜以身犯险亲自潜伏在这里多年，这一点本座也是不久以前才知道。大长老劳苦功高，自是不必提的了。更兼此次前长老雷定钧叛乱，竟妄想挟持本座，幸亏大长老早有预料，这才及时除去了这祸胎。无论于公于私，大长老对本座都有极大的恩惠，是以听闻你从洛阳赶回，我说什么也要亲自向大长老道一声‘多谢！’的……现在想来却有些鲁莽了，大长老一路辛苦，本座贸然前来，未知有否打搅大长老和尊夫人休息？”

    这一番话说得谦卑之极，浑似急于讨好君无念这个圣鹰教最有权势的人物似的，身为一教之主却要向名义上的属下逢迎讨好至此，不知道究竟是这个卓远遥教主是太怕死还是能忍人所不能。不过他目前处境尴尬却是毫无疑问的了。

    韩暄回想起那天在应天楼，卓远遥不过试图劝阻君无念和雷定钧就此停手便招致右护法公孙涉当面毫不留情的一番抢白，颜面当场扫地，追根究底，他会遭此奇耻大辱，一切着落在君无念身上并不为过——是他，作为公孙涉的上司兼后台，却不约束手下，任凭着公孙涉出言不逊，让他这个教主在众多教中面前大失颜面；是他，多年来架空了本该属于他这个教主的权力，把他的存在当成下令或是颁发文书昭告全体教众之时活的图章。奇耻大辱！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忍受不了这般对待。

    看卓远遥的年纪，正是十六七岁最为冲动、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吧？明明是少年人却有着中年人的谨小慎微，是时时刻刻笼罩在被大长老或者雷定钧长老篡夺教主之位的阴影中，不得不收敛起本身的脾气和血性，时时刻刻准备着倒向下属之中占上风的那一派么？也许这便是本该当权却又抓不住权柄威风之人的悲哀，谢观潮时时刻刻利用着却也提防着韩暄以及其他同门，原也是为了不教大权旁落，以免一朝落得仰人鼻息甚或任人宰割的下场。

    不过雷定钧一死，作为维系圣鹰教内部各方势力制衡的教主却是失去了存在的必要，这位教主唯恐大长老趁着敌手既去、再也无所忌惮之极，将他赶下台，甚至将他不知不觉地除了去，所以加意讨好大长老也是有的。这位少年教主不知明不明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的道理，权力之争，非此即彼，即使是他真的甘心作一辈子的傀儡，也要视乎对方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韩暄不关心卓教主这个傀儡教主还能当多久，她所关心的只是君无念步步紧逼，会不会逼虎跳墙，万一这卓远遥是个厉害人物呢……

    此时此刻的她聚精会神地听着屋外的对话，尚未察觉曾经立誓要和他誓不两立的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忧心他的处境，虽然她对他的本事很是放心，一颗心却还是禁不住悬了起来。

    却听君无念说道：“教主谬赞！当年正道各派趁着我教内部实力空虚之际围攻上总坛，几乎使得我教遭受灭顶之灾，现在我们行里应外合之计，不过是还以颜色罢了。原本属下一直依计行事，雷长老也的确担起了包围这应天楼、隔绝外援的任务，只不过属下和雷长老向来有些意见相左，可是没想到雷长老会借这个机会公报私仇，特别是裴左护法见情势紧急，透露了属下的在教中真实的身份之后，雷长老更是非要置属下于死地而后快，这些都可以算数，但是他竟然妄想挟持教主，对教主图谋不轨，这一点却是万万容他不得，幸亏属下事先窥得他阴谋，在裴左护法和公孙右护法的配合下，请教主亲眼见到了他大逆不道的行径，不过累得教主奔波受惊，属下怎样也难辞其咎。”

    卓远遥道：“大长老不必多说了，本座心里明白雷定钧在本教大事当前之际，罔顾本教利益，却将私人恩怨放在了首位，这的确不该，他叛教一事已然证据昭昭……不过本座认为此次雷长……雷定钧叛乱一事既然首恶已然伏诛，而他那些参与此事的心腹已经在应天楼之时一网打尽，就不要牵涉过多，公孙右护法着手调查清理教中雷氏余党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就此罢手，毕竟牵涉过广难免大伤我教元气……”

    韩暄听得挑眉，心道：“原来他人没回来，排除异己的事情却不肯放松，早就授意公孙涉代劳了。看来他取卓远遥代之是迟早的事情……可是他若是当真成了魔教教主，我……我该当如何？”

    她读史书读得比较多，历史上的权臣大多最终无可避免的走向了篡位这一条路，因为不篡位的话，下场凄凉是不用说的了。江湖上的权力纷争也是一样，他多年来将卓远遥视做提线木偶，但凡卓远遥有点血性，也要因此而深恨之，这无疑是一大祸胎，所以尽早除掉卓远遥，取而代之是他最好的选择。可是这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从正道弟子变成魔教教主夫人未免太过讽刺……

    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她忆起君无念未曾在她面前显露复杂背景之前，她和他曾经匆匆见过几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韩暄十三岁，作为义父的“爱女”陪着他前去应天楼，见到了十八岁的君无念，已经做了三年应天盟主事弟子的他在人前得体大方却又尽量不惹人注目，而在众人眼光放到他人身上不再留心于他之时，他的目光总是穿过人群，飘忽向远方，定定的，带着一丝游移和苍凉，这当然是韩暄不经意间窥见的，从此再无机会在他眼中重见，但是她心底深处总是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他，拥有这样目光的君无念当了教主，会快活么？

    一直没有机会问他，他究竟是怎样当上大长老的，显然卓不羁一上台就任命的大长老不可能是当时才五岁光景的小孩子，他十三岁到阮家当了义子，多年来都未曾远离过阮家或者应天楼，那么在这些年他是不可能在前任大长老死去之时参与魔教内部权力斗争爬上高位的，毕竟鞭长莫及，而且倘若前任大长老正常死亡，正道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进阮家之前便已经成了大长老，多半靠的是非常的手法，而先前的大长老行事神秘又恰好为他掩饰自己秘密取代大长老之位提供了绝好的掩护。

    依照多次君无念对她的疑问有问必答来看，她就这件事问他，有很大的机会会得到答案，但是不知怎地她心里隐约排斥着这个想法，总觉得他李代桃僵之事背后隐藏的答案是她不想知道的……

    韩暄心潮起伏，这边厢君无念却是寸步不让，他怎可轻易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诛除教中异己的机会？

    他淡淡地说道：“教主，虽然作为属下我等无权指摘你什么，但是身为一教之主，总不能朝令夕改吧，那几个区区教众的性命本来是小事一桩，放了他们，昭示教主宅心仁厚，前事不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既然教主曾经下令要将雷定钧羽翼尽数扫除，公孙右护法也悉心去办了，而且成效不错，你现在却又要撤回命令，放那些人一马，这样便容易使得属下们无所适从，将来对你的命令总是存了三分疑虑，长此以往，我教还谈何振兴？所以属下劝教主从大局着想，为我教千秋功业计，不要为了那几个附逆的叛徒而坏了全局！”

    这番话简直没有给卓远遥留半分情面，等于直接告诉他，君无念自己就是要铲除异己，即使是教主反对也没有用，想来卓远遥脸色一定精彩得很，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君无念又是温言安抚道：“教主宅心仁厚原是我等做属下的鸿福，只是教主你年纪尚轻，有时候难免感情用事了些，说起来，我和雷定钧共事多年，倘若不是他意欲对教主不利，对我教不利，我也不愿意他落得如此下场……教主是个宽厚人，见不得扫荡雷氏余孽的事情也不打紧，公孙右护法，裴左护法，这件事情你们两人全权处理即可，至于其中牵涉之人名单，本长老自会替教主过目，教主，你信得过属下的，是么？”

    卓远遥并没有吭气，隔了一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还说道：“大长老代劳，本座自然放心。那么就多多偏劳了！”

    君无念的声音甚是满意：“多谢教主对属下的信任，属下一定不负教主的期望……时候也不早了，教主要不要移动尊驾歇息？毕竟最近教务繁忙，教主多多保重才是！”

    卓远遥刚要离开，一直没有说话的裴漠阳却道：“大长老请留步，属下斗胆请你向教主就你带出云斋弟子回到总坛有个交代……因为就是在十九年前，这里曾经被出云斋为首的正道中人血洗过，如今出云斋的弟子堂而皇之地踏足此间，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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