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伺蝉(3)

    易风谦连劈三掌直扑血印头陀的面门，虽然他的穴道被封已久，陡然间强行冲破穴道之后未免有些气血受阻，内息凝滞自然也不在话下，是以内力难以发挥个十足，如血印头陀这般强敌实乃生平仅见，只怕他筋骨完好，内力无滞，也难以匹敌，一个人能逃脱已是不易。更何况在现下这个大大不利的情形之下？不用说救韩暄等三人，便是他一人全身而退已经是侥天之幸，易风谦心中如何不明白这一点，但是眼看血印头陀便要对这几个女子不利，未央是为着他才身陷险境，而韩暄……试问这样两个人受辱在即，他如何能够坐视，又如何能够只顾着自己的性命？

    他早在冲破穴道的那一刻打定了主意：“便是拚了我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回护她二人周全！”三招迭出，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绵绵而至，正是易家绝学“涛生云灭”中最险恶的一路掌法。

    易风谦虽然懒散，习武的天分却是金陵易家数代以来数一数二的，易家的家传武学他早已经烂熟于胸，连最难习得的“涛生云灭”都已经学会，他所欠的也只是火候了，这一点江湖上知之者甚少，但是他的父亲易文正对这个儿子有极高的期许，并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独生儿子，更大程度上是期望着这个天分极高的儿子有朝一日可以接掌易家门户，让日渐式微的金陵易家重拾昔日的江湖地位。易风谦志不在此，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却又是后话了。

    血印头陀因他突起发难着实在意料之外，是以这三招强攻倒是尽占先机，再加上他一手搂着紫苏的腰身并未放下，易风谦的招数又是这样的凌厉无伦，一时间居然向后连连退了三步，昔日他行走江湖之时能迫得他如此的人实在不多，眼看易风谦不过二十几岁，居然有此造诣，心中暗道：“老和尚多年没来中原，倒没想到中原武林这几年还真是人才辈出，眼前这小子不错，还有那个人……看来中原武林是时候要变天了！也好，我很久没有好生打上一架了，趁这个机会松松筋骨也是好的！”

    念及此，他将怀抱中的紫苏往跃跃欲试、想冲上来拦截易风谦的聆训怀中轻轻一送，喝道：“别瞎掺和，看好这三个妞儿！别再出了岔子！”

    他口中说着话，一双眼丝毫不离易风谦，见他又是一招攻到，血印头陀嘿嘿一笑道：“不错不错，金陵易家‘涛生云灭’很久没有人能使得这般气势磅礴了，你这小子这样年轻，倒也能够领悟个中真谛，很好很好，可惜可惜！”

    说罢居然轻轻摇头，一脸惋惜的样子，是在可惜易风谦资质虽好，缺欠了火候，还是可惜他如此年轻便有这样的资质，今天却不免将一条命送在了这里？

    他虽然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双掌翻飞，以快打快，顷刻间二人便过了数十招。

    未央见易风谦和他相斗并未露出半点败象，深感逃脱有望，不免喜形于色，紫苏和韩暄的眉头却是始终微微蹙起，紫苏瞧得出虽然现在似乎是易风谦占了先机，带动整场打斗的局势，但是依照适才血印头陀在她背上点穴的那一指让她痛彻心肺的劲力，她心中有数，他的内功远远胜过易风谦，他之所以迟迟未制住易风谦，更大可能是因为他不想。韩暄听阮知秋提过血印头陀的绝技便是“血印神掌”，现在为止，血印头陀的双掌一直如常，在他实力有所保留之时易风谦尚且奈何不了他，遑论击败于他，更何况，韩暄注意到虽然一望过去易风谦尚且带动着场上的局势，可是他和血印头陀拆招拆得越来越快，显然是不由自主而至，长此下去，体力首先不支的定然是内力不足的易风谦。

    可是他毕竟是现在她们唯一的希望，倘若他再被擒住，当真是万事俱休。韩暄心道：“惟今之际，也只能试着用用激将法了，但愿那老头陀的脸皮不要太厚才好。”

    打定了主意，韩暄叫道：“血印头陀，你枉为一代邪派高手，以大欺小，要脸不要？”

    血印头陀一面和易风谦拆招，一面笑道：“我原本便不讲你们正道的那一套江湖道义，你爱怎样说便怎样说，我不在乎！想要引我说话、分我心神，你却也打错了算盘！”

    韩暄冷笑道：“你的弟子在荆州做下好事，杀了阮明晰、伤了出云斋好手，我原本想这样这样一个高手为何我义父从来不提及，他提过魔教卓不羁，提过雷定钧，连太行双魔都提到过，就是没提起过你，现在我总算明白啦！他是根本不屑替你的名号，没的污了他的口！”

    血印头陀知道她是故意激他生气，但是在他心里早已经将谢观潮引为敌手，奈何一直未有机会和他一战，时常深引为憾，听韩暄说到谢观潮提起过自己多年来的对头，自己总算曾经是圣鹰教响当当的人物，他却没曾向韩暄提起，不免大为不服，忍不住道：“小妞儿胡说八道，雷定钧如何能和我相提并论？哼，那厮不过会逢迎上面，玩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又算得上什么本事了？我当长老的时候，时常因为这样的人和我同列而感到羞辱呢……”

    韩暄道：“那又怎样？你武功比他好，难道我义父便要高看你一眼么？他当日说的话不妨便说给你听，他说‘雷定钧其人我还是和他打过些交道的，这人自恃身份，在和人动手之时，往往都要估摸估摸对方是不是有资格和自己动手。阿暄，义父跟你说，这样才是宗师风范，倘若和后生晚辈动起了手，输了固然要笑掉旁人的大牙，赢了确也没什么光彩的，反倒是落了个以长欺幼的名声。如我们这种身份的，倘若和晚辈们动手还拼足了力气，不免有些可笑了。’你瞧瞧，单凭这一点，你便不如他，除非你自认是易老爷子的晚辈，我们的平辈！”

    这一番话原是她信口开河，便是盼着一来让他心思略分，为易风谦创造机会，二来趁早把话说死，迫得他不能使用自己的绝技。

    血印头陀明知她是激将法，还是接口道：“难道谢观潮便是随时随地带着你们这些义子女么？我就不信他孤身一人之时，遇上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挑衅，还能自重身份、不使绝招。你这小妞儿想用话诓我，当真有些异想天开了。”

    韩暄顺着他的话说道：“可是我义父决不会像你刚才那样对我和紫苏姑娘偷施突袭，你在我们全神贯注之时，在背后将我们制住，总归是事实吧？你是怕了我们出云斋呢，还是怕了璇玑城？是了是了，你在西域当了这许多年的缩头乌龟也当得习惯了……”

    血印头陀大怒，道：“璇玑城是很厉害，出云斋也不错，但是你们这几个小辈便是一起上，我又有何惧哉？本来我和那人约定无论如何，留你到掌门人大会结束之后，便放了你，不动你一根寒毛，但是你这小妞儿自寻死路却也怪不得我了！”

    他双手猛地拍出几掌，趁着易风谦招架之际，凌空虚点，韩暄但觉一股热气自筋络而上，将封住了的穴道冲了开来，紫苏也“啊”了一声，跳将起来，二女面面相觑，这两个刚才还要拚个你死我活的对手，在短暂的相顾之后，不约而同地跃入战圈，和易风谦一起，以三敌一。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今日之战，只许胜不许败，败了，便只有死亡和比死亡更难以面对的受辱，当下三人不免同仇敌忾起来。

    但是血印头陀当真是不负当年魔教第三的高手名声，再加上多年来隐居在外，一心钻研武学，武功造诣较之当年更是不可同日而语，韩暄等三人又是头一次相互配合，如何能够配合无间？血印头陀打得兴起，早就忘记和“那个人”的约定，以及对紫苏美貌的垂涎，脸上青气大盛，一双手却变得赤红，双掌舞了开来，只震得三人衣袂飘飘，饶是三人联手，也绝难是他的对手。

    到了百招上，三人都是大汗淋漓，紫苏和易风谦不约而同地趋身而上，紫苏临敌经验尚浅，未留心脚下，被他脚尖勾出，踢中腿上“环跳”穴，当下立足不稳，跌倒在地，站不起来。

    血印头陀叫道：“一个！”

    又过了二十余招，易风谦胸口中掌，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晃了两下，待要勉力再战，奈何力不从心，眼前发黑，脚下虚浮，未央叫道：“公子！你……你……”声音中竟然带了哭音。

    血印头陀乘势欺上前，点中他“膻中”大穴，笑道：“你还是歇着吧！……两个！”

    韩暄四下环顾，现下还屹立在战圈的也只有她和血印头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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