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筵风波（2）

    易风谦稍稍定了定神，问道：“君兄弟，我爹爹他的情况如何？”

    韩暄心中微有所动：“易风谦不是说，此番前来是为了君无念医治他爹爹大有起色一事前来道谢的么？如果是真的，他必然要等到他爹爹病势稳定方能安心前来，又何必有此一问？是了，如此看来，他说得只怕不尽不实，至少他来鹤舞山庄应该不是奉了他爹爹易文正的命令。江湖相传易老爷子性子倔强得很，对易风谦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除非易风谦从此‘洗心革面’，可是从这位易大少的作为来看，他父子俩并无冰释前嫌的迹象。这么说，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大大值得深究了。”

    不经意间，她联想到易风谦来鹤舞山庄的那天那个叫“未央”的婢女种种奇怪的举止，她不禁抬眼望向易风谦，眼光中充满了玩味。

    君无念微笑道：“易兄不必担心，易老爷子的病势虽然沉重，但暂时并无大碍。不过离病愈尚需很长一段时日，也不可操之过急，另外调养以及病人的心境也很是重要，马虎不得。”

    易风谦向他拱了拱手，正色道：“这我便安心了，君兄弟身为神医，果然医术神乎其技。”

    君无念的微笑不变，口气客套而又不失疏远：“那些都是江湖朋友的抬爱，在下愧不敢当。而且我阮易两家本来便是姻亲，易老爷子也是我的长辈，替长辈尽心尽力的医治，原来便是我这个当晚辈应尽的责任，易兄实在不必客气。”

    韩暄微笑道：“夫君说得很是，大家是自家人，易世兄何必见外？今后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夫妇俩力所能及的话，尽管开口。”

    易风谦见她的话说得和君无念一般的客气而又得体，但在客气的表象下，不正代表了疏远么？

    想到这里心中没来由的觉得极不舒服，又眼见君无念和韩暄俪影双双，分明是一对璧人。当下忽然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很是无趣，便拱手道：“君兄弟一路辛苦，应该是很累了吧？我就不再打搅了。”

    君无念不掩脸上的疲态，也不再客气，道：“也好，改日再和易兄把酒言欢也不迟。我夫妇俩很久没见了，正要回房，易兄请先行一步。”

    易风谦深深地看了韩暄一眼，又对君无念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君无念正要搂着韩暄往房里走，怀中的人儿却挣扎了起来，她尽量压低声音道：“戏都演完了，该放手了吧？”

    君无念微微扬眉，似笑非笑地问道：“戏？什么戏？阿暄你在说笑吧？”

    韩暄道：“你……你刚才……你刚才这样对我，是不是为了教阮月华彻底死心？”

    君无念搂着她的那只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些，他附在韩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们俩之间的事，你觉得在花园这种地方说，合适么？须知隔墙有耳，更何况这里根本连墙都没有。”

    韩暄微微一怔，知道他所顾虑的极有道理，只是她想到君无念适才为了利用她打击阮月华，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吻她。羞愤难当之下，自然考虑不到这么多。

    韩暄轻声回敬道：“你的内功如此深厚，有没有人在这左近偷听你我说话，你会发现不了么？”她的声音极低，只有君无念离她这般近，方勉强听得清楚。

    君无念轻轻一笑，气息拂过韩暄的颈项耳际，声音中有几分慵懒：“难得我的妻子对我的武功如此有信心，只不过这里是阮家，与出云斋齐名的阮家，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韩暄因他的气息迫近，有些慌乱失措，脑子却转得半点不慢，她极力使自己的注意力从身边这人身上移开，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说的话之上，心道：“难道他指的是阮知秋？看来这里总算还有个人能叫他有所忌惮的。”她虽然很想问个清楚，但却对刚才他那一番“隔墙有耳”之说深以为然，是以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忍住了。

    君无念见她眼中充满疑问却又强自忍住，看向她的眼光中有一丝赞赏，他的唇边绽开了一缕优雅的微笑，搂着她往房里走去，这一次，再也没有遇到抗拒。

    一关上房门，韩暄立刻从他怀抱中挣了出去，迅速退开了几步。

    君无念微微叹了口气，显得无限委屈，道：“阿暄，你怎么对为夫如此冷淡？这可真叫我伤心。枉我日夜兼程，想着早点回来陪你。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韩暄微微冷笑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大可不必演戏。而且你刚才在花园里忽然……你敢说，你不是另有目的？”

    君无念狡黠地笑道：“这连日来奔波劳碌，累得我记不住东西，刚才花园里发生了什么？可不可以再提醒我一次。”

    韩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面红过耳，道：“你……你刚才……你这人好不要脸！”她虽然素来善于言辞，而且此次的确理亏的那一方是君无念，但却始终说不出口他刚才对自己做了何事。

    她只有强自冷笑道：“哼，名满江湖的君神医居然是这样一个敢做不敢为的人。全江湖的人都瞎了眼啦！”

    君无念微笑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在你眼里，早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了，多加一条‘敢做不敢当’也无所谓。况且，这个江湖有几个人不是人前人后两张面孔？有些人甚至还不止两张。”

    韩暄狐疑地看着他，道：“你在暗示什么？”

    君无念笑而不答，轻轻扯开了话题，道：“你猜得其实没有错，多亏你的配合，我才得以摆脱阮月华。这可要多谢你。”

    韩暄微笑道：“噢？你们男人不是对美人总是来者不拒的么？阮月华出身高贵，人长得又美，怎么夫君是一脸敬谢不敏的模样？记得我们成亲之前，你亲口说过‘最难辜负美人恩’。”

    君无念目光闪动，直望着她，道：“难为你将我的话记得如此清楚，不过你似乎忘了一桩事实，你我既已成亲，我即便不是什么君子，也不能再和旁的女子纠缠不清，那样未免对你不住。而且——”

    他瞥见韩暄微微挑眉，显然对他的话并非全信，便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韩暄见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微微侧过脸，道：“怎么不说下去？”

    君无念淡淡地笑道：“反正你也不相信，我说下去也是枉然，不如便不费这个心思了。”

    韩暄一笑道：“我的七哥曾经告诫过我，永远不要相信男人的承诺，他便是最好的例子，他跟每个女子都海誓山盟，相约白首，但又有几个女子的面容他能记得清楚？也许你是例外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望着君无念，心中却掠过了楚怀璧的身影，二哥，你有没有给过氤氲什么承诺？

    君无念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的微笑之下看穿她埋藏在心底、不欲被人窥探的心事，在这样的目光探视下的韩暄，笑容不减，他的目光虽然能让一般人方寸大乱，在谢观潮身边长大的她却不会被他的目光盯得丢盔弃甲。

    良久，韩暄神色自若地问道：“夫君，你看够了么？为妻脸上有什么不妥么？”

    君无念收回了目光，微笑道：“你的容颜便似醇酒一般，叫人看了心醉，为夫一时失态，叫你见笑了。”

    韩暄嫣然一笑，道：“夫君盛赞了。对了，你适才的话还没有说完。而且什么？”

    君无念道：“噢，我刚才说到‘你我已然成亲，我自然不能对你不住’是么？而且像阮月华这样的美人恩还是不消受为妙。”

    韩暄想到阮月华平日骄横的模样，会心一笑，一转念，忽然想到阮月华痴恋君无念，在他面前连端参汤之类的粗活都放下身段，亲力亲为，那番骄横刁蛮的模样自然收个干干净净，那么君无念所说的“消受不了”指的又是什么？

    韩暄疑惑的眼光凝视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到答案，君无念微微一笑，道：“你今日总算帮了我一把，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你可以提一个条件，或者问我一个问题。也算我还了你的人情。”

    韩暄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就不怕我叫你做一些对你不利的事么？”

    君无念朗声笑道：“你不是一个无聊的人，而我也不是什么君子，倘若你叫我自尽或者自残身体，我自然不会照办。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向我提什么要求最为划算。”

    韩暄点了点头，她眼珠转了几圈，她实在有很多事情想问君无念，但她知道他只会回答自己一个问题，如何将这次机会发挥得淋漓尽致，倒是颇费一番思量了。

    君无念见她踌躇不已，走进了几步，搂住她的肩头，轻笑道：“没关系，一时想不到可以慢慢想，反正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韩暄因他的逼近而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奋力拨开他的手，道：“我……我想到了要叫你做什么了！”

    君无念眸光闪动，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么快就有了决定了么？你确定不用重新考虑一番么？没关系，我可以等。”

    韩暄道：“你不必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要你为我做什么事。我……我……我要你暂时不和我行夫妻之礼。”

    她犹豫再三，终于将这件羞于启齿的事宣之于口，话说出了口，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君无念答不答应她并无半点把握。

    君无念道：“原来阿暄你是这般厌恶于我，之前看你设计让林婉辞姑娘和阮明晰私奔，下嫁于在下，我原本以为，你至少对我有点喜爱，至少不讨厌，原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韩暄道：“我……我不讨厌你，只是……只是……”我无法想象在并非心心相印的情况下，和一个知之不深的人裸裎相对。后半句话，她没说不出口，也实在说不出口。

    君无念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的开口说道：“既然你坚持，而我有亲口答应了你为你做一件事，那么好吧，我们先相互了解一下也好。”说罢，他离开了她，打开了房门，临跨出门的时候，忽然回头一笑道：“以后，我们先做挂名的夫妻吧。”

    韩暄从出嫁那天起，便为这件事烦恼不已，虽然洞房花烛之夜躲过了一劫，但该来的迟早要来，没曾想，这件事居然如此解决。庆幸之下，她又有些疑惑，总觉得这件事太过顺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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