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的喀迈拉4

    温萝萝爬上钢梯, 用力扭转阀门, 猛地一推井盖。西伯利亚寒风蜂拥袭来，冰渣稀里哗啦砸下来，冻得她一激灵。

    这是一处矮坡, 密林积雪, 四下悄静。

    爬出紧急通道, 旁边是个简陋的气象监测台, 有些年头的温度器竖在里面，温萝萝探头看了一眼，零下47度。

    她说：“gps定位器坏了，老阿婆的人估计找不到这里。”

    “那炸飞机的是谁？”白薰华心头一惊，转头问, “半烟，你和安德烈约在哪里会合？”

    “犬舍，停机坪东侧。” 宋半烟将怪人拉上来, 三人合力反锁井盖。

    宋半烟抬头看了一眼天：“雪再飘厚点我们过去。”

    温萝萝仰头望天：“哪有雪？”话音刚落，一点晶莹剔透的雪花飘飘荡荡地飞下来，从她眼前划过，落在鼻尖。

    雪橇犬阿毛打了个喷嚏, 雀跃的在雪地上打滚。高个子哨兵神色紧张, 踏着积雪小跑过来。一见到这些小家伙们，他咧开嘴大笑, 露出两排因为抽烟而微微发黄的牙齿。

    “——砰”

    一发子弹穿过他的后颈, 射入地面, 溅起一蓬带血的冰渣。

    □□口偏了偏，露出一张全副武装的脸。白色的雪地服，白色的摩托艇，一只小部队隐藏在皑皑冰雪之间。

    一击命中，小部队立刻快速占领犬舍。指挥者比了个手势，指向三层楼高的瞭望塔。瞭望台上，俄罗斯哨兵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扁扁的酒壶。

    温萝萝朝后方的宋半烟摆摆手，她没看出这队人什么来头。捂成这样子，亲妈见了都以为是贼。

    白薰华沉吟片刻，低声说：“军容整齐，装备齐全，应该是橘慕古的人，”

    “呜呜呜。”

    一只灰耳朵的雪橇犬，没吃地上带麻药的肉块。它趴在地上不断拱舔，试图唤醒渐渐失去温度的哨兵。当它意识到什么之后，忽地仰头发出一声悲切的长啸——

    “嗷呜！！！”

    声音穿透风雪，瞭望塔上仰头喝酒的哨兵一惊，酒水呛进气管，他难受地低头咳嗽。

    “砰！”

    一发子弹擦着哨兵的头皮射穿瞭望台的柱子。木渣四溅，扎进哨兵的眼睛，他来不及哀嚎，抱头蹲下，奋力拉响警报。

    霎时间，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冰原恒久的空寂。一种危机来袭的恐怖气氛，犹如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瞬间将研究所笼罩。

    契尔斯奉老乔伊的命令，带领哨兵队守在升降台旁边。接连的意外让他心生不宁，听见警报声的瞬间，契尔斯立刻下令：“去，通知直升机，随时准备起飞！”

    手下冲出去没两步，立刻逃退回来。斯拉脱鲁格研究所又不是军事基地，除了防卫哨所几间屋子，外面就是一览无余的雪地，出去就是活靶子。

    老乔伊领着众人到升降平台，一接通电话就听见枪声，顿时怒不可赦：“契尔斯？”

    “先生，我们遇到□□烦了。外面有一群全副武装的家伙。”

    老乔伊硬生生压下火气，扭头对众人说：“先生们，上面正在遭到袭击，请你们待在这里。”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众人顿时吵嚷起来。转念想起死去的中东土豪，顿时噤声不语，只好眼巴巴看着老乔伊带人走上升降台。

    老式的机械升降平台，运行的时候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得人牙龈发软。潘小宏却是心中暗喜，瞥了一眼橘慕古，就见老家伙闷声不吭，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的直升机坐不下几个人。”柳央轻轻摇了摇费奥多尔的胳膊，“你爸爸不会扔下我们吧？”

    走神的费奥多尔顿时打了个寒战，想起倒在血泊中的伊万，一张英俊的脸霎时变了颜色。他低头靠在柳央的耳边，轻声说：“也许根本没有袭击。”

    柳央始料未及，连忙顺着他的话问：“我们该怎么办？”

    “上去。”

    “对，上去。天然气管道泄露，一旦爆炸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数十名研究所工作人员蜂拥而至，带来的消息让人群瞬间炸了锅。

    “你们在干什么？”

    人群分开，山德罗出现在众人面前，助理赛琳娜拎着小箱子，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所长，天然气泄漏了。”

    “乔伊先生不让我们上去。”

    “所长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请想想办法，先生。”

    山德罗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请冷静。苏维埃的意志犹如钢铁，我们面对德国人的坦克都没有害怕过。这是我们的研究所，这里由我们做主。”

    地面上，日本人在不断收缩包围圈。

    白薰华看了一眼手表：“按这个速度，俄国人最多还能支持一刻钟。”

    宋半烟摸摸下巴：“得想个办法。”

    温萝萝立即撇清关系：“事先说好，二百万救你出来，其他我不管。”

    宋半烟嘴角一挑笑道：“行啊，你走吧。”

    温萝萝翻了个白眼，这冰天雪地的能往哪走？

    她冷哼一声：“你当我走不了？我怕你们这些小渣渣死翘翘，没人给我结账。”

    白薰华盯着远处的战场，心中暗暗狐疑：在俄罗斯境内，秘筹这样一只装备精良的部队，日本人肯定已经准备很久。不计后果的行动背后，到底是为什么？

    正在白薰华思量之际，突生巨变：直升飞机驾驶员听着外面枪声，越听越害怕。眼见败势已定，干脆一咬牙开动飞机就打算跑。

    老乔伊见停机坪上直升飞机飞翼旋转，立即破口大骂。就在此时升降平台轰隆作响，慢慢沉了下去

    “把它打下来！”老乔伊一把夺过契尔斯手里的□□，对着风雪中摇摇晃晃的直升机一堆乱射。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机身上火花四溅，不知哪颗子弹击中油箱，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忽地一团红金色烈焰燃起。不等众人反应，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天际。

    “——嘭！！！”

    老乔伊来不及痛快，他瞳孔中倒映的那颗火球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嘭！！！”

    伴随这声巨响，哨所瞬间化为乌有。冰雪烈焰，地动山摇，升降平台上的众人跌跌撞撞，挤成一团，惊呼哀嚎，惨不忍睹。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围上来的日本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指挥者拉下面罩，正是在酒店和橘慕古说话的安培，他重重呼吸一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给我把东西找出来。”

    话音未落，他只觉头皮战栗，来不及多想，立刻扑倒。

    “——砰！”

    身后枪声一响，安培心道不好。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宋半烟刚上雪地摩托，闻声眉梢一挑：“来了？”

    白薰华捡起死亡哨兵的枪，跨坐她身后：“应该是。”

    温萝萝嗤笑：“这老阿婆真是来得巧。”

    她却不知，不是来得巧，而是柳央来了之后发的讯息，这才把在四周搜寻，没头苍蝇一般的援军引了过来。

    白薰华说：“先去知会一声，让他们正面牵制，我们从紧急通道潜回研究所。”

    “好。”

    极北之地，昼短夜长。

    刚刚四点，太阳已经西垂。加上落雪如被，天地灰黑一片，衬得火光之前的日本人，犹如皮影戏一样清晰可见。

    老太太手持竹杖，端站风雪之中，神色从容镇定。她带来的瓯骆族人也是英勇，拿着俄罗斯黑市上买来的枪火，面对正规军毫无畏色。

    巫母这边，人手不多，火力不如，但占了天时地利。安培临危不乱，指挥得当。两边你来我往，战况胶着不下。

    宋半烟和温萝萝两人，用喷灯点燃发动机，各开一辆日本人的雪地摩托，“呼”的一声从积雪上滑过，转瞬到了战场边上。

    白薰华翻身下车，奔向巫母。

    “风停了？”温萝萝伸出手，但见落在皮手套上的雪花越来越小，她侧头对宋半烟，“雪也小了。”

    宋半烟浑然不闻，直笔笔的盯着前方。

    哨兵卫所是木质建筑，直升飞机坠毁引起的火势，瞬间将它引燃。大火舔舐，不消片刻就焚烧殆尽。缺少燃料，风雪夹袭之下，火焰越来越小。

    渐渐熄灭，只余一片焦黑的废墟。

    安培单手换好弹夹，举枪正要射击，突然头皮战栗。他习练忍道二十年，临战时的危机感从未出错。

    废墟中突然腾起一阵烟灰，似乎灰烬底下有东西动了一下。钢筋浇筑的升降台支架，犹如尸体腐烂后留下的一具白骨，兀立在那儿。也不见有风，起重器手柄“嘭咚”一声砸下，带动铁链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擦声，听得人牙龈发软。

    宋半烟一扭油门，摩托艇窜到白薰华身边：“上车。”

    废墟之中，“吱呀、吱呀”的声音不但没停，反而越来越响。安培忍不住扭头看去，但见废墟像一团膨胀的黑影，渐渐隆起。

    白薰华扶着宋半烟的肩膀，就要坐上摩托，余光一瞥，顿时愣住。就在这眨眼之间，废墟上隆起的那团黑影……它竟然飞了起来！

    这东西实在太奇怪，纵是宋半烟也说不出是个什么玩意。非要打给比方，就像熊孩子用打火机烧一个天使样子的玩具。塑料融化，脑袋和身体焦黑粘稠一团，下面两只分叉，知道是腿也看不出来。左右的翅膀一长一短，扭曲变形，连蝙蝠翅膀都不如。

    众人又惊又疑，默契地停火。雪地上悄寂无声，众人望着那东西，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怪东西晃晃悠悠升高，离地三四米便停住。

    安培离得近，眯眼打量，总觉得那坑坑洼洼的焦黑表面，看着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生性谨慎，想要收拢手下撤退。但外有强敌，哪里是能说走就走的。

    “阁下。”安培旁边一人突然开口，竟然是警长，“它，好像在动。”

    安培一愣，定睛想要看个仔细。怪东西扑扇两个翅膀，摇摇晃晃地朝他飞过来。安培这才看清楚仔细，那凹凸不平的表面，就像人皮烧焦了一样！

    安培这么一愣神，怪东西已经冲到面前。他慌不迭地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一击。旁边的警长却没这么幸运，让怪东西扑了个正着，摔在地上死命挣扎。

    “开枪！”

    安培大喊一声，手中子弹倾泻而出。

    “砰砰砰！砰砰砰！”

    形势突变，众人始料未及。老太太带来的瓯骆族人聚到她身旁，一个急切的说：“巫母，天上东西古怪，我们赶紧撤吧。”

    “不行不行，小央还没出来！”说话的正是在机场出现的刀疤脸青年。

    老太太抬起竹杖往地上一敲，神色凝重地开口：“妖邪之物，出世必然害人，不是我们的罪也是我们的过。一定要把它除掉。”

    巫母几人说话间，日本人那边上百发子弹倾泻而出，就是一条鲸鱼，那也打成筛子了。怪东西不躲不避，子弹射在它身上，像飞进了黑洞，半点痕迹都没有。

    安培心中大叫不好。

    怪物不知哪里裂开一张嘴，将警长囫囵吞进去大半个，只留两条腿露在外面死命挣。一旦全部吞食进肚，下一个倒霉的就不知是谁了。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撤！”安培招呼一声，率先往后退，领着手下就向犬舍撤离，想去取雪地摩托艇逃命。

    温萝萝见状连忙催促：“我们也快走。”

    白薰华扭头问她：“买你的黑网，一百万卖不卖？”

    温萝萝一愣，回过神正要讨价还价。怪东西已经吃完狙击手，两翅一抖腾空而起，掠过地面直接扑到撤退的日本人面前。焦黑的身体裂开一道口子，就像打开一个塑料袋，对着安培猛地套下去。

    “砰！砰！砰！”“哔哔哔哔！”“突突突！突突突！”

    枪声四起，惨叫不绝。

    眼看日本人要团灭，巫母探手伸进布袋。她扬手一挥，一蓬草灰洒在刀疤脸青年和三个族人身上。四名瓯骆战士齐喝一声，把手里的枪一扔，抽出绑着背后的长刀冲入战场。

    “姓白的，完事别赖账。”

    白薰华来不及答话，就听宋半烟大喊：“等等！先把手机给我。”

    温萝萝说话间，手腕一扭，雪地摩托车发动机嘶声咆哮，眨眼已经窜出十几米。枪声震耳，哀嚎惨绝，根本听不清宋半烟说什么。

    白薰华听宋半烟说话，连忙从摩托艇上一跃而下，急声问老太太：“您有没有带手机？”

    盲眼老太太甚是万分莫名：“什么？”

    “手机。”宋半烟在旁边加了一句，“音响，笛子，能发出音乐就行。”

    宋半烟神色凝重，温萝萝却是得意万分。黑网一张，对着半空中的怪物迎面兜住。那东西“嘭咚”砸在地上，好像一块漆黑的巨石从天而降。

    胜利来得猝不及防，众人愣了数秒，幸存的日本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想要破开怪物的肚子，心想或许还能救出安培阁下。

    匕首扎进坑坑洼洼的表皮，怪物依然一动不动。日本人送了一口气，用力一拉，划开近二十厘米的豁口，露出怪物里面的嫩肉。和焦黑的表皮截然不同的粉嫩光滑，就像人类口腔中皮肤。

    宋半烟见怪物死了一样，趴在地上不动，心中疑惑不定。她不敢大意，想要上前看个仔细。她扭了一下摩托艇油门，白薰华闻声扭头问：“半烟？”

    “没事，我怕熄火。”宋半烟顿了顿，又说，“走，我们去看看，可别是帝江。”

    话音未落，惊变突起！

    怪兽焦黑坑洼的表皮突然炸裂，一头四翼三足的异兽凭空跃出。异兽无头无尾，就像一只鼓鼓的肉皮口袋。

    它身体一端裂开大口，劲风呼啸。拔腿想跑的日本人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铁块，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直笔笔撞进异兽嘴里。眨眼之间，被它连头带脚直接吞进去。

    “你开车。”宋半烟嘱咐白薰华一句，长腿一扫，翻身下车迎面冲上去，口中大声喊道，“不要跑，用手机放音乐。快！音乐！”

    众人惊慌失措，哪听得见她的呼声。帝江凌空扑杀，翅膀一扫就能撞破仓库墙壁，张口一吞就能吃下整个成年男人。

    随着进食，帝江肉皮口袋一样的身体，呈现出炉火般的丹红。那层刀枪不入的皮囊好像极薄，一会凸显出人手的形状，一会凸显出人脸的五官，似乎被它吞噬的人并没死，还在它肚子里苦苦挣扎。

    温萝萝见势不妙，一跃跨上雪地摩托。西伯利亚的冰原上，汽车发动机一熄火，需要用喷灯火焰加热点燃。她弯腰打开储物盒，就听身后风声渐近，立即纵身跃出摩托艇，拔腿就往树林跑。

    人类被突如其来的怪兽吓破了胆，四周惨叫不断，片刻之间帝江已经吞下三个人，加上之前两个日本人，那肉皮囊里面已经填进去五条人命。

    宋半烟眉头微皱，两手一交合成手埙，放在嘴边。气流穿过手掌之间，发出雄浑苍茫的啸声，犹如古埙呜咽。

    帝江顿时放弃温萝萝，扭头冲着宋半烟飞过来。白薰华更快，宋半烟一走，她就开着雪地摩托追过来。宋半烟翻身上车，白薰华加足油门，摩托艇急速划过雪地，堪堪和帝江拉开距离。

    “薰华，快停车！”

    摩托艇发动机声音太大，掩盖了手埙的啸声，帝江失去目标，翅膀一扇俯冲而下，将一个逃命的瓯骆族人吞进嘴里。

    白薰华看不清变故，但听宋半烟一喊，立刻急刹，来不及问清楚，宋半烟已经翻身下车。

    白薰华一惊：“半烟？”

    宋半烟扣住白薰华的后脑勺，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抱歉，守土有责。”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向帝江。

    月下雪地，犹如白昼，又是一望无垠的平地，两条腿怎么比得上四只翅膀。转瞬之间，帝江已经逼近刀疤脸青年，裂开一条大嘴。

    宋半烟吹响手埙，帝江在空中一顿，也不掉头，四只翅膀一动，朝着她飞过来。

    温萝萝扭头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宋半烟这家伙还挺厉害。她这念头刚升起，就见帝江骤降而下，冲着宋半烟扑过去！

    宋半烟也是一惊，连忙向旁边急闪几步，往前一滚，堪堪避开帝江的撞击。三四米长的巨翅刮过她的后背，倒刺勾住羽绒服，宋半烟只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踉跄一步。

    温萝萝暗叫不好，拔出匕首冲回战场。

    宋半烟身体一轻被帝江带离地面，来不及思量对策，就听“刺啦”一声，羽绒服划开一道大口子。她忙收紧腹肌屈身向上一蹬，双腿勾住帝江的翅根。

    帝江觉察背上异样，连连拍动翅膀，上下颠簸。此刻离地有七八米，宋半烟不敢大意，扑在帝江背上，伸手抓住对面翅膀的横骨。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听下面传来歌声——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雪地摩托艇呼啸而至，嘹亮的歌声响彻天地。白薰华手腕一扭，摩托艇骤然加速，在狼藉不堪战场上左右乱绕。

    帝江闻声而动，死死跟着后面。

    宋半烟探头看去，只见自己离摩托艇越来越近，心中暗暗惊诧：帝江喜歌舞，万万不该这么狂暴。

    白薰华似乎感觉到迫近的危险，竟然慌不择路地一头冲进废墟。废墟上有直升飞机的残骸，独自耸立的钢铁支架以及各种烧了面部全非的杂物，摩托艇一进去，犹如进了沼泽泥潭，顿时动弹不得。

    白薰华果断弃了摩托艇，拿着手机跑向屋子中间。空中没有遮拦，帝江直笔笔冲过去。不料钢铁支架两边忽地飞出两个绳环，套住它左右两只翅膀。

    刀疤脸青年和族人听白薰华安排，早已等候在此，拽着粗绳奋力一扯，两边绳环骤然收紧。绳子另一端缠在钢柱上，异常牢固。

    宋半烟趴在帝江背上，见此情景知道机不可失，立即就要站起来，突觉脸上微痒。定睛一看，有只手隔着帝江的皮在摸她的脸。

    “半烟，上面。”

    升降台支架上装了一个起重器，四条铁链上各有一个铁钩，勾住重物四角，转动绳轮就能抬起重物。

    宋半烟听见白薰华的声音，抬头一看就知道她的用意。粗绳虽然结实，想要困住帝江那就是天方夜谭。加上四条铁链，倒是可以拖延一会。

    刀疤脸青年手脚极快，已经顺着钢架爬了上去，双手扳动转轮，放下铁链用腿一踢。

    宋半烟接住荡过来的铁链，抓住钩子勾在帝江翅膀根部，第二条链子如法炮制。可不等她抓住第三条铁链，就听耳边“嘣”的一声，帝江挣脱两根绳子振翅欲飞。宋半烟脚下落空，身体一歪就要摔下去。

    她五指奋张，竭尽全力伸手去抓，偏偏就差一厘米，铁链擦过她的指尖荡向远处。宋半烟失控般坠向废墟，而她身下，一根断裂的钢筋斜插在地面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攥住她的手腕。

    温萝萝双腿勾住钢架，倒挂半空，朝着下面的白薰华嚷嚷道：“姓白的，她值多少？”

    白薰华目睹全程，弹指之间，心脏忽起忽落，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惊后失笑：“一块钱，不能再多。”说完疾步匆匆绕出废墟。

    “——铛！”

    帝江疯狂挣扎，绳子全部扯断，铁链死死绷紧，撞在钢架上“铛铛”作响。温萝萝眉头一皱，手臂用力：“上来，我去宰了这东西。”

    “你杀不死它。” 宋半烟说，“把我扔到它背上去。”

    温萝萝闻言一愣，心道宋半烟这家伙有点古怪。她心思急转，也不废话，腰肢一荡，借着这股力道将宋半烟甩上帝江后背。

    帝江浑身光滑无毛，犹如人的皮肤。宋半烟摔在上面没个抓手的地方又滚下去，还好脚尖勾住它的翅膀根，险险倒挂在帝江身侧。

    她正要挣扎向上，突然看见帝江腹下有三条粗短的肉足。宋半烟一时怔愣，腰间忽地有一股力道，猛地将她往后扯。

    温萝萝手掌一绕，透明丝线将皮手套勒出深痕。她将宋半烟拉起来，泪痣跟上扬的眼角一挑，笑得妩媚生花：“一块钱也是钱呐。”

    宋半烟骑坐在帝江背后，将另两条铁链勾住帝江翅膀，朝温萝萝喊道：“匕首。”

    温萝萝手腕一抖，一道寒光射出。这是她吃饭的本事，准可杀蚊，力足扎铁。谁知匕首一碰到帝江的皮，立即被弹了出去。

    “……”

    帝江哪容得她们放肆，挣扎得越发厉害，浑身皮肤由黄转红，拉扯着四条铁链“哐当”作响，整个钢架摇摇晃晃，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温萝萝翻身落地捡起匕首，仰头道：“这玩意刀枪不入，赶紧走。”

    宋半烟恍若不闻，伸手在帝江身上一寸一寸摸索。帝江并非天生地养之物，它的诞生蕴藏着不为世人知晓的秘密。何况这头帝江实在蹊跷，宋半烟容不得它存活于世。

    “把匕首给我。”

    温萝萝抬脚已经往外撤，听她这么一说进退不得。宋半烟见她不睬，沉声喊道：“帝江又名混沌，凿开七窍就能杀了它。”

    温萝萝银牙一咬，攀着钢架蹭蹭蹭上来，一跃跳到帝江后背，将匕首一递：“尸体我要了。”

    宋半烟接过匕首，对着帝江身侧一处，猛地扎进去。霎时间，帝江狂颤不已，“嘭嘭嘭”崩掉七八根钢拴和螺丝，钢架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塌。

    温萝萝眼见不妙，撂下一句话：“宋半烟，快给我滚下来！”

    她前脚落地，后脚就听“轰隆隆”钢架倾倒，砸得地上焚烧的黑灰漫天飞扬，刹那间犹如置身地狱。温萝萝折身想去求宋半烟，突觉地下一颤。她顾不得其他，纵身向前一跃，凌空翻滚，借力冲到雪地上。

    废墟里一阵地动山摇，俨然地震般。钢架倒塌，升降台没了支撑，像失事电梯一样猝然坠落，轰隆隆摔进下方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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