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推荐阅读:剑帝寒门崛起校花的贴身高手清都仙缘刀光如月映九州我在诡异世界谨慎修仙巨门卷老子是全村的希望医路坦途我们反派才不想当踏脚石

    关何往身后看了一眼,赖水三的右手直伸向前,似乎指着什么方向,他眯眼本欲细瞧,奈何奚画催得紧,终究只得罢了。

    因山路陡峭耗了不少时间,从山上下来时,正午已过。

    奚画与关何马不停蹄地往书院里赶去,刚进后门,大观楼上钟声便乍然而止,想来那边开始上书讲课了。

    她不由加快速度,怎料这一路跑来,周遭竟没碰到半个人影,连往常在孔子祠附近打扫的周二婶也未见着。

    不知为何,她感觉今日的书院有种莫名的安静,只听风吹树梢莎莎而动的声音,气氛异样难言。

    在讲堂外站定,奚画“嚯”地一下推开门,扶着墙气喘吁吁。

    学堂内,案几前坐满了人,闻声便抬起头来看来,眸中满是不解。

    “哦,奚画啊。”

    冉浩天正拿着书卷,一见是她,连忙抬手招呼道:“宋先生说你今日告假,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不错不错,病里仍不忘读书果然是毅力非凡,大伙儿可都学着点啊。”

    底下一干人等附和着应声。

    冉浩天颇为满意地捋捋胡须,转头对奚画道:“去找个位置坐下罢。”

    “先生。”她咽了口唾沫,好歹缓了口气儿,举目往众人扫了一圈,问道,“水三呢?他今日来了么?”

    “赖水三啊?”冉浩天闻言即朝前看了看,琢磨道,“好像是不曾……怎的?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奚画转身就要向外走,“有山贼潜进咱们书院了,我得赶紧去报官,先生你记得和院士说一声,叫大家都提防着一些!”

    “诶!”冉浩天听得一头雾水,忙叫住她,“什么山贼,你说清楚一些再走。”

    “哎……是这样的。”她挠了挠头,也不知从哪里解释,“我们适才在白骨山上发现了水三的尸体,他已死去多日,故而怀疑前几天来书院的那个恐怕是……”

    一语未毕,耳畔忽觉察到一丝利器划破空气的嘶响,关何猛地一挫身,拉着奚画急速后退。

    转瞬之间,她方才所站之处,两只羽箭深深定在墙上,尾羽犹在轻轻颤抖,射箭之人显然是带了杀意的!

    一旁的冉浩天看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愣了好久方回过神,颤着声音喝道:

    “谁、谁在屋外放冷箭!”

    门外听一人不屑冷笑道:“老秀才,识相的,快快把里头的人全带出来,否则一会儿可不是中两箭这么简单了!”

    冉浩天当即问道:“你……你是何人?”

    对方啐了口:“老子是你爷爷!废话那么多!”

    “……”

    来者是何人,竟如此口出狂言,讲堂内众学子面面相觑,小声嘀咕,却因冉浩天未言语,故而都没有动作。

    等了半晌,约莫是有些不耐烦了,那窗外又有三支利箭直飞而入,此回两支射到案几上,另一支则定在冉浩天身侧,吓得他当即一骇。

    “听见老子说话没有?!还这么磨磨蹭蹭的,下回射穿的就是你的脑袋!”

    歹人来势汹汹,冉浩天自不敢再迟疑,赶紧放下书,朝底下还坐着的一干学生道:“大家快些起身出去吧,都当心点啊……”

    众人犹豫了片刻,虽嘴中颇有微词,还是依他所言陆续从讲堂内走出。

    奚画行在人群之后,担忧地探头看了看,方对关何道:

    “怎么办,现在还能去报官么?”

    “嘘。”他竖指覆上嘴唇,皱眉向她摇了摇头,“先别提此事。”

    “哦……”

    自君子殿出来,一抬头,却见花坛一边几十个山贼抗刀抗枪,骑马牵马的站在那儿,而院士和几位先生正被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颈上,屈膝而跪。

    这般场景,任谁看了都没法缓过神来,众学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前头,表情无比震惊。

    山贼群里,为首的是个满面络腮胡的壮汉,浓重的眉毛别扭地挑出一个弧线来,瞧这一干步出门的青衿书生,表情似笑非笑。

    “不愧是天鹄书院,连书呆子都比旁家的清秀,好啊,好得很!”

    他说完便仰天大笑,随即把刀一横,神情骤然变化,拎着院士的衣襟,脸贴上去。

    “姓曾的,现在说,还为时不晚。”

    曾澍远狠狠皱眉,表情坚定:“我曾某人从不打诳语,说不知就是不知。”

    “哼,你倒是嘴硬得很!”卫老九看起来并不着急,只收了刀,直起身子来,偏头往这边人群看,“你不知道,想来你这帮学生,定然是知道的。”

    曾澍远冷哼:“笑话,院士都不知晓的事,他们几个毛头小子能懂什么!”

    听他二人如此言语,想来是这十里坡的山贼等不及寻藏宝图,索性直接杀到书院里来找院士讨要了。

    奚画躲在木柱后面,看着格外担心。

    曾院士已是花甲的高龄,素来平易近人,从不难为大家,而今见他被这般羞辱仍昂首挺胸,宁死不屈,不由让人心疼。

    四下里正静得出奇,蓦地听屋顶上有鸟雀扑腾的声音。

    关何微抬眼看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往前走。

    “你干甚么?”奚画忙拉住他,“这可是土匪,真刀真枪的拿着家伙,你别上去作死!”

    他轻轻颔首:“我知道。”

    “……没准儿咱们书院还有未被逮到的人呢,眼下只能奢想能有人溜出去报官了。”

    话音才落,前头四五个山贼便绑着张伯和二婶两人,推推搡搡走了过来。将刀一收,对着那卫老九抱拳道:

    “大哥,全部人都在这儿了。”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决计没有,兄弟们把那茅房地窖冰窖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再没第二人了!”

    “好,做得好。”卫老九一屁股往花坛边沿一坐,如打量猎物般的,摸着下巴扫视众人。

    “爷爷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耗,整整一个下午呢,不怕撬不开你的嘴!”

    这群匪贼倒也会挑时候,偏生等雷先生不在时才下手,如若是平日雷先生上课,书院门外总会有卫兵把守。

    而今书院上下连张伯周二婶都被抓了来,要偷溜出去报官,想是艰难万分。

    奚画心急如焚,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眼睁睁看着那卫老九对着院士又是打又是骂,大呼小叫,好不得意。

    隔了少顷,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到处张望。

    奇怪,关何去哪儿了,刚刚不是还在旁边的么……

    孔子祠门口,四个山贼手持长枪来回巡逻,恰从一棵槐树下走过,头顶上呼啦啦一阵响动。

    “什么人!”

    几人当即警惕地握了长枪四顾又抬头,树枝上一只灰白翎羽的鸟雀正抖着翅膀,偏头理毛。

    见得不过如此,便有人松了口气,笑嘲:

    “我还道是什么呢,原来是只扁毛畜生,看把你给吓得。啧啧……”

    “你还好意思说我,方才自个儿不一样喊出声儿了?”

    “我哪有你这么惊乍乍的!”

    “诶,你们俩啊,大哥不说二哥……”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往学堂方向走去,孔子雕像背后,一道黑影闪过,速度甚快叫人看不清模样,只见得平地里乍起一股疾风,枯叶飞卷,沙尘盘旋。

    书院青墙之外,关何纵身翻落而下,落地时悄然无声,梢头的白隼见状,展翅飞到他肩头站定。

    两排垂柳树荫下,花深里一袭黑衣朝他走来,拿眼瞥过四周,低声问道:

    “十里坡的山贼现下可是在书院里的?”

    “嗯。”关何颔首,“人数不少。”

    “几人?”

    “少说有一百。”

    “那还好。”花深里颇有信心地点了下头,“我们带的人手足够了,一会儿只等他们问出藏宝之地再动身……你也要去么?”

    见他已然将外袍褪下,里头穿的正是一套玄色劲装,腰间两个暗器囊,背后还有装着千机弩的百宝袋子。

    花深里倒是看得讶然,愣了一阵才笑道:“这身行头可齐全得很,换都不用换了。”

    “走吧。”不欲与她多言,关何正将转身,却又被她一把拦住。

    “你且等等。”

    花深里自怀中摸出一块银色面具递给他,“带上吧,比蒙面好些。”

    思及自己的身份特殊,如若不慎叫人看见,此前潜伏这许久的功夫都将功亏一篑,关何也未再推辞,接过手来,轻轻扣上面门。

    日头照下,一抹白光闪烁,似流银溅玉,一泻而下。

    君子殿前,眼见已过了半个时辰,却还是没问出什么名堂来,卫老九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一脚踏在花坛边,拿小指掏了掏耳朵,凑到嘴边吹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

    “没意思得很,老子不玩了,跟你们这帮掉书袋子的榆木脑袋说话,弯弯绕绕的,真费神。”

    他一把揪起曾澍远正举刀要砍,在场人瞧得一惊,却又见他手上停滞下来,转头看向那边人群,唇边一笑。

    卫老九放开手,活动了几下筋骨,哼道:“你这老头子不怕死,我不杀你,不过……”

    他伸手一抓,便把那排头的金枝拎了过来,一刀抵上她咽喉。

    “这丫头是死是活,那可就说不准了。”

    因听他此言,曾澍远果然变了脸色。

    “你……”

    “哎呀,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

    他一张脸仔仔细细打量了金枝半晌,舔了舔唇角,“不如,杀之前先供我兄弟们耍一耍可好?”

    金枝吓得花容失色,泪水顷刻流了下来。

    “你、你敢!我爹是平江城监州,你敢动我,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哟,还不得好死呢?”卫老九像是拎动物一般,拽着她一头长发扬了扬给自己弟兄们看,“兄弟们,这丫头说要让我们不得好死啊……”

    在场山贼顿时大笑出声,这声音何其刺耳,一干学生皆咬牙握拳,若非看对方手持刀刃,怎么也不愿如此这般在原地坐以待毙,任人羞辱。

    “我告诉你。”卫老九把她头往上抬了抬,疼痛钻心刺骨,金枝眼里噙泪,抿着唇狠狠瞪他。

    “爷爷我们哪个不是没几条人命在身的,还怕你个监州?笑话!”

    他挽起袖子,朝左右吩咐:

    “来啊,搬凳子来,老子我今儿要在这里把她给办了!”

    这话听得奚画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眼见底下两个山贼当真跑到讲堂里要抬椅子,她将眼一闭,猛吸了一口气,朗声便喊道:

    “且慢!”

    一瞬间,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奚画打了个冷战,气势立马弱了下去。

    “我……我知道,那宝藏在哪儿……”

    “哦?”

    卫老九闻言将手一松,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你知道?这老头子都不知道的事……你个黄毛丫头能晓得?”

    “我……我自然知晓!”奚画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你们的人,前些天不还拿此事来问过我的么?如今我已经查出来了。”

    她一语言毕,那山贼中便有一人凑到卫老九耳边耳语了几句,说话时还不忘朝她这边看两眼。瞧这举动,恐怕此人就是易容扮作水三的那个。

    思及如此,奚画微微皱眉,咬了咬下唇,眸色含怒,朝他瞪去。

    这厮演技真好,她之前半点都没怀疑!

    卫老九听完,似有所思地颔首,眼神示意左右,当下便有两人上前将她押了过去。

    “小姑娘。”卫老九俯下身去看她,“你可不能骗我呀,我老卫最记恨有人说谎了。”

    “不骗你。”

    尽管心头一点没底,但好歹知道宝藏在白骨山,等入了山,去了北面山头,地势那般隐蔽,她再想办法脱身也不迟。

    “那好,你说宝藏藏在哪里?”

    奚画迎上他视线,强自镇定:“宝物不在此地。”

    “那在何处?”

    “在书院的后山之上。”

    卫老九拧眉抬首往那山上看了半晌,略一沉吟:“具体又在哪儿?”

    “……那地方太难找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奚画吞了口唾沫,正色看他,胡诌道,“且宝贝不易取拿,所处位置太过危险,你得多派些人手才行。”

    “哦,是么?”

    他扯了扯嘴角,眼中一凛,忽然将手一抬,竟毫无症状地,落了个响亮的巴掌在她脸颊。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可闻。

    奚画的左脸瞬间红成一片,她转头看他,双目带怒,狠狠拿手抹掉嘴角的血,背脊仍挺得笔直。

    对面的宋初看在眼里,眸色不禁骤沉,正将起身来,不想却被一侧的山贼大力压了回去。

    “瞎动什么!”

    不远处君子殿屋檐上,花深里一把拉着关何回位,低声喝道:

    “作甚么?你疯了是不是?这时候出去,生怕谁看不出你是个刺客呢?”

    他冷声道:“那人迟早都是要杀的。”

    “是要杀,你急什么。”花深里冷哼,自知他心里所想,“不过是一巴掌,一会子有的是机会讨回来。”

    闻言,关何轻抿了一下唇,袖下之手紧握成拳,没再言语。

    那边的卫老九松活着手腕,眼神轻蔑,煞有介事地捏起奚画的下巴。

    “这巴掌给你个教训。想糊弄老子上山,找机会溜掉去叫帮手来?门儿都没有,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拧断你脖子!”

    奚画拼命把泪水忍了回去,转眼看他:

    “水三家传的施工图纸上的那四个字,日、由、中、山,是该倒着来看的,我在书院藏书阁里找到了一张藏宝图,上写着有‘青山清,日月为明;骨中谷,白水成泉’两句对子,宝藏当然是在白骨山里,你若是不信,去找人寻那本书来一看便知。”

    “放你娘的屁,人人都知道我卫老九不识字,你还和我扯什么酸诗扯什么对子!”他说完,拎起奚画,拔刀就要砍。

    “大哥!”

    适才那假扮赖水三的山贼突然伸手拦住他,低声道:“这丫头有点本事,说不准她所言非虚呢?若是杀了,岂不是白白错过机会?”

    卫老九皱了皱眉,似在犹豫。

    那人忙接着道:“咱们只需派十来人随她上山便可,余下的在此地候着,量这丫头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卫老九摸着下巴想了一阵:“嗯,也有理……”

    “那就你和老四他们带几个兄弟上去。”话语刚落,他转念一想,若这几个小子独吞了财宝,却又扯把子说没找到,可怎么是好。

    “等等。”他改口,把手一挥,“老子和你们一起去!”

    行在白骨山南面山上,早上走了一回,山上下山一趟,而今又走一回,奚画本来体质就不强健,不过多时已然是累得疲软,上气不接下气,脚步也越放越慢。

    原以为这附近多少能碰得个砍柴打猎的,怎想时候偏晚,黄昏已至,一路上别说人,连鸟雀都没见得一只。

    起初她本在前带路,因速度太慢,最后倒让卫老九几人走在前头,她在后指路。

    “走快点!别慢慢吞吞的!”

    背上给人推了一把,奚画一个趔趄往前栽了几步,好容易才稳住脚。

    她除了早上吃了那几根油条,午饭晚膳一顿都没吃,到而今米水未沾,哪里还有力气走山道,只觉得头晕眼花,加上天色渐黑,视线模糊,连路都有些看不清。

    终于走到有情崖附近,卫老九在大石块上举目张望,回头问道:

    “丫头,接着往哪儿走?”

    奚画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她两手给人反绑着,只能努努嘴,轻声道:

    “朝北边儿。”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陆陆续续向山下而行。

    北面山地势陡峭,砂石甚多,行路极难,偏生此时太阳也下了山,大约是走得匆忙,也未带上火把,没过多久便有几人不小心滑倒的。

    奚画满脑子在想如何脱身,正要走到白日里撞见水三尸体之处,那前面却隐隐传来几声惨叫。

    “怎么了?!”卫老九反应甚快,拔出腰间佩刀警惕看着四周,“出了什么事儿?都说话!”

    四下里只听呻吟不断,因没有火光,丛林茂密,完全不能明白身处之境。

    觉察到身边的自己的人马在急剧减少,卫老九一咬牙,当即作出决定,转过身一把拉着奚画就往回走。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而后毅然决然道:“我不走!”

    “你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我走不动了……”这话绝对不是假的。

    “废话!走不动也得走!”

    卫老九哪里肯依,作势就要上来拎她,奚画只得拼命躲闪。

    挣扎之际,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怎知一脚踩了个空,毫无症状的便从山上滚了下去。

    她双手被绑,连想抓住东西停下来也做不到,眼前止不住的天旋地转,闻得重重一声闷响,额头在那树干上一磕。

    奚画登时连吭也没吭声,就晕了过去。

    夜幕降临,白骨山上喧闹了瞬间,徒然安静下来。

    林中窸窸窣窣落下数道黑影,花深里将手一抬,吩咐道:

    “大家伙儿,该补刀的补刀,该灭口的灭口,留三个活的问话,领头那个擒回来,其余的一个不留!”

    “是!”

    青衣扛着那把玄铁重剑,蹲在树上叼着根树枝,垂眸在地上溜了一圈,忽的他似瞧见了什么,提起剑一个翻身轻飘飘在那树下落定。

    这老树旁躺着个女子,双手被绳索绑着,头上带伤,看样子是被撞晕的,他优哉游哉抽出一柄银亮弯刀,斜里一挑就将刺过去。

    正在他刀将碰得她咽喉时,耳中闻得一点异样,青衣把头一侧,一粒石子从脸边险险擦过。

    他仰头去看,不禁笑道:

    “哟,夜北堂主,咱们这可是自己人啊,看着点儿打。”

    关何上前一步,淡淡道:“不要动她。”

    “怎么?这女人杀不得?”

    “杀不得。”

    青衣饶有兴趣地托腮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她可是书院里的人,待会儿咱们还要找宝藏的,若让她知晓,岂不是暴露身份?”青衣摊手,耸了耸肩,“只有死的人嘴巴才是最紧的,堂主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罢?”

    “我说不能杀便是不能杀。”关何眼底一沉,“你听不懂我的话么?”

    “好大的架子。”青衣望着他笑道,“别忘了咱们俩在庄里可是一样地位,见你是前辈,尊敬的我才唤你一声堂主,你似乎没资格对我大呼小叫罢?”

    话刚说完,腹部就被一冰冷之物堵上,青衣不以为意地瞄了一眼,借着黄昏的微光,苍色的弓弩银光暗闪,那机括竟已是上了箭的。

    他忍不住笑起来,漫不经心的放下重剑,将手一横,分明是满脸明媚,那眸中却透着一股杀意。

    “怎么?夜堂主要和晚辈切磋切磋么?晚辈可真是……求之不得!”

    尾音才落他举起剑就要朝他面门挥去,启料手才抬起来就被人一把扣住。

    青衣满心不悦地扭过头,正对上花深里一双蕴着笑的眼睛。

    “好好儿的,怎么就闹内讧了。”

    她不着痕迹地把他手头的剑取下来,笑道:“这姑娘知晓咱们所寻之物的位置,留着还有用处,不着急杀她。”

    “她知道?”青衣将信将疑。

    “那是自然。”她挑了挑眉,看向关何,微微一笑,“是吧?小关。”

    “……”

    “行了行了。”眼见对方没答话,花深里推着青衣就往别处走,“还有别的事让你忙呢,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夜色苍茫,看前面二人渐走渐远,关何这才收起弩箭。

    旁边有人小跑着到他跟前,抱拳施礼:

    “堂主,山贼头目已经擒到。树下在前面树丛里发现一个小山洞,可要进去?”

    “派两人把守洞外,三人去山上别处搜寻,将那山贼押进洞内,我要亲自审问。”

    “是。”

    应声后,那人身形一闪便不见踪影,他轻叹了口气,撩袍俯身下去。

    樟树下,奚画额头被磕了个包,青紫一片,隐隐有些淤血,蹙眉闭目,脸色异常苍白。

    他小心用刀割开她手腕上的绳索,正伸手想探探她伤处,胳膊出了一半,又收了回来。

    沉眸深思了片刻,关何自将外袍褪下,罩在她身上,这才抱她起来。

    奚画是被头疼醒的。

    睁开眼时,入目即是阴冷的洞壁,那上头长满了苔藓,不时生着几根野草,看起来鲜有人迹。

    四下里却是亮堂堂的,两边壁上挂了好几支火把,还能清晰看见那绕着火光飞舞的虫蚊。

    她坐起身来,本能的拿手去摁额头,不想却摸到一丝柔软之物,沿着一圈摸过去,即刻愣住。

    谁给她包扎的?

    脑子里晕得很,完全搞不清现状,只依稀记得自己在与卫老九斗争时,好像脚踩了个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之后便觉头疼,再没了记忆。

    这是摔倒阴曹地府了还是怎么的……

    身侧一股暖意上涌,奚画转过头,但见旁边一簇火烧得旺盛,噼里啪啦的作响。

    有火堆?

    她欣喜不已,挪着坐到火边取暖,目光不自觉往前移去,猛地看到那一群黑衣蒙面人,登时就吓得变了脸色。

    前头不远处,卫老九满面红肿,鼻子发青,浑身都被打得皮开肉绽,摊在地上,只眼珠转过来,凄凄惨惨的看着她。

    他的背脊被正人一脚踩着,死死的动弹不得。顺着那黑靴子往上瞧,但见这人身着藏青色劲装,眉眼含笑,亦是蒙着面,瞧他身形和露出的那对眸子,大约是个年轻的少年。

    那人见她也在打量自己,手搭在那踩着卫老九的膝盖之上,笑意甚浓:

    “哟,姑娘,醒了?”

    卫老九的人竟全都被干掉了,她一时怔住。

    随即神经一紧。

    对方下手这么狠,又蒙着面不敢以真面目待人,想来不会是什么善类,只怕也是冲着那宝藏来的罢?

    奚画不由警惕地往后缩了几缩,戒备地望着他。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少年食指对着自己面门指了指,随即大笑出声,双手抱臂,回头就朝身后道,“夜北堂主,这姑娘问我们是谁,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

    闻声,奚画顺着他目光向洞口看去,那里站着一人,一身玄色衣衫,青丝高束,身材挺拔笔直。

    与旁人不同的是,他脸上并未蒙面,反而带了一块银色的面具,露出的那一双眉眼,剑眉入鬓,星眸英气迫人。

    似乎……似乎在哪里见过?

    奚画偏头琢磨了一回。

    这夜北二字……如何听着这般的耳熟?

    眼前斗然闪现过那一枚荼白的象牙牙牌。

    她心中一震,此人……是上次在流云红墙下见到的黑衣人!

    这般一推断,奚画骤然吓得一身冷汗来,这群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江湖杀手?

    怪不得连卫老九这么一个气焰嚣张,称霸平江城的山贼头目都给凌虐成这副模样,落在他们手里,自己还有命活么……

    “你……你……”

    四目相对,隔了少顷关何才猛然一惊,忙别过脸,瞧向他处。心里不由担心:她不会……认出自己来了吧?

    青衣自那卫老九背上跳下来,笑得满脸戏谑,唇角一勾,就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来,火光着那白刃,刀光闪烁正逼的奚画睁不开眼。

    眼见他煞有介事的吹了两下,险些没把蒙面的黑布给吹起了,而后,刀尖一转,挑着她下巴。

    皮肤只觉冰凉寒意透骨,奚画哪里敢反抗,忙顺着他手势抬起头来。

    “识相点的,就把宝藏的位置说出来,省得小爷我再花功夫对付你。怎么的也是个姑娘家,不想被揍成那猪头狗头的模样罢?”

    听他此言奚画不寒而栗,眼下当然是保命要紧了,这帮人和卫老九的山贼大军截然不同,她决计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可最关键的是,自己是当真不知道那宝藏到底藏在何处啊!

    若就这么开口,明显是会被动大刑的!

    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逞能当英雄,只怕今日连个全尸都没了。

    那人看她眼神躲闪,遂逼近几分:

    “嗯?你说是不说?”

    “你要是不说,我就……”

    不料话他才出口,却被人一把拎了起来,扔到一边。

    青衣被拽了个措手不及,险些没撞上墙,他勉强稳住脚跟,回头对着关何的背影就是一个白眼。

    可惜后者压根没看见。

    脖颈上的刀刃骤然移开,奚画略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那站在她面前的,仍是方才带着面具的男子。

    夜色中,那面具显得格外可怖,而他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奚画莫名的感到一丝压抑,仿佛有重物覆在心口令她喘不过气,这山洞不大,身后只有一口潭水,尚不知是死潭还是活潭。

    要是对方杀过来,她跳到这水潭里……能活命么?

    关何行至她跟前,见她神色很恍惚,一时以为是她伤势之故,未及多想就缓缓蹲身下去,抬手将往她额头探去,这一瞬,却见奚画浑身一颤,拼命往后退。

    “你别……别杀我……”

    她声音并不大,一字一句却深刻敲在耳边。

    别杀我。

    这句话,他此生在无数场合听过无数遍,却没有哪一次有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更令他心里纠紧。

    关何手上微滞,怔怔地望着她,他是第一次……见她对自己露出那样害怕的神情。

    不同于往日的神采飞扬,她的眼底里尽是恐惧。

    这样的神情,其实他并不少见。

    就像从前杀过的那么多人一样,畏惧着自己。

    然而他头一遭,感到心底里生出来一种别样的情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橙黄的火光照着他面具下那双眸子也似在熠熠跳跃,奚画生出一丝错觉,觉得这眼睛,她似曾相识。

    关何闭目深深吸气,尽量用最轻的口吻:

    “别怕,我不会杀你的。”

    此言一出,奚画明显愣了一下,原是他忘记变化音色,声音与平日一模一样,那边的花深里闻声差点没摔倒,忙扶着近处一人,杀鸡抹脖子的与他使眼色。

    关何登时才反应过来,然而已是迟了……

    “诶?你……”

    奚画眨眨眼,试探性地凑上去,“你的声音听着,好熟悉。”

    关何:“……”

    适才失神,却连这般错误都犯了出来,他忙偏过头,咳了一声。

    “你听错了。”

    闻得他现下嗓音嘶哑了许多,和方才截然不同,奚画又是怀疑又是不解,歪头皱眉细细望了他半晌:

    “是吗,可你之前说话时的声音,和我一个认识的人很是相像……”

    大约是觉得熟悉,她胆子也稍稍大了几分。

    明知她所提的是自己,关何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好像被问住了,奚画歪头想了想,“他就是愣头青,不仅如此还缺心眼儿,平时不爱念书,成日里想入非非,还老惹事,总以为自己武功盖世,结果放榜却是老是拿倒数……”

    见她板着手指罗列了一大堆,居然还滔滔不绝地数着,对面的花深里已然笑得直不起腰来,关何瞬间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

    四周寂静无声,忽的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些不该说的,奚画赶紧闭嘴,讨好地朝他笑道:“我方才说的都是那个我认识的朋友,您当然和他不一样了,这世上哪里会有像他这么蠢的人……”

    “噗……”

    终于有个没憋住的笑了出来,关何眉头一皱,厉声喝道:

    “笑什么笑?!”

    “……”

    那人忙咽了回去,表情严肃地看着地上,目不转睛,极其专注。

    觉得头疼心累,关何暗暗轻叹,无奈地又问她:

    “那他……就没半点好的?”

    奚画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他好啊。”

    四下里几乎所有人,都不着痕迹地朝她那边瞄了一眼。

    奚画眉毛一弯,笑吟吟道:“虽然是个麻烦的人,不过……倒是待我很好很好,只是我一直没机会好好的答谢他。”

    火光照着她笑靥如花,虽不是头一回见她笑,但不知为何,他竟有些瞬间的失神……

    “那你……打算怎么谢他?”

    “这个,我还没想好。”奚画抓抓耳根,为难道,“等以后……咦?”说着说着,感到有点不对劲。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位大哥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话说太多,关何忙掩饰道:“……没有,我……随便问问而已。”

    “说起来,你和他虽是声音不一样,但说话的语气方式……倒是有几分相似。”奚画越看他越觉得奇怪。

    “……有吗。”

    “有啊,不仅如此,连……身形也有些像……”她上下一打量,秀眉深锁,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缓缓移向他脸上的面具。

    “你该不会……”

    喜欢天鹄书院请大家收藏:天鹄书院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六六闪读:www.663d.com)

本文网址:https://www.663d.com/xs/36/36622/22923405.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s://m.663d.cc/36/36622/22923405.html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