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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离别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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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气节,天高气爽。

    张勆和唐梦芙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六。九月初一皇后召唐梦芙入宫,温言褒奖道贺,并赐添妆礼。皇后姓夏,父亲是先帝在世时宠信的阁臣,夏皇后美貌温柔,落落大方,向唐梦芙道贺的时候却不无酸意。

    夏皇后很美很端庄,皇帝尊敬她却不爱她,常年住在豹房。高高在上却无比冷清寂寞的皇后娘娘,今年以来皇帝第一次召见她郑重交待下来的事,便是召见唐梦芙并赐予添妆礼,夏皇后心里这份酸楚无奈,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大将军对你一往情深,你真的很让人羡慕呢。”夏皇后轻柔的道。

    唐梦芙有了上次在延寿宫的惊险经历,对皇宫这个地方避之唯恐不及,也不敢在这里多说一句字,多走半步路,毕恭毕敬的道:“臣女惶恐。”

    夏皇后见唐梦芙拘谨少言,也就不再多留,说了几句话就让内侍带她出去了。唐梦芙跟在内侍身后低头疾走,出来之后,回望壮观雄伟气势恢宏的紫禁城,才长长松了口气。

    回到唐家,诚勇伯夫人和黄氏兴致勃勃的一件一件看着皇帝皇后所赐的添妆礼,黄氏忽然咦了一声,“怎么陛下会赏赐一柄剑?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唐梦芙忙拿过来看了,见此剑紫芒如电,宝雾腾辉,冷气侵人,不由的又惊又喜,“居然是紫电剑!外祖母,娘,这把剑和青霜剑是一对啊。”

    含黛自外进来,忙近前观看,指给诚勇伯夫人和黄氏,“外祖母,娘,这剑柄上的古篆正是紫电二字。紫电青霜配成对了,万千之喜。”

    黄氏惊讶过后,喜笑颜开,“青霜剑是先帝赐给老定国公的,现在陛下又把紫电剑给了福儿,这是让阿勆和福儿配成一对儿呢,真好!”

    诚勇伯夫人啧啧称奇,“阿勆有青霜剑,咱们福儿便有紫电剑,这就叫缘分啊。”

    唐梦芙把青霜剑也取了出来,两柄剑放在一起,一柄紫芒如电,一柄青莹若雪,煞是好看。

    “紫电和青霜配成一对儿,福儿和阿勆配成一对儿。”黄氏笑得合不拢嘴。

    诚勇伯夫人和含黛也笑,唐梦芙两腮若粉霞,心里真如喝了蜜似的甜。

    配成一对儿,和他配成一对儿……

    唐四爷和唐梦龙回家之后,也拿着紫电剑赞叹良久,“上天造剑是一对一对造出来的,紫电和青霜何等相配。”

    唐梦芙的嫁妆本就丰厚,有了皇帝皇后的添妆,尤其是有了这柄紫电剑,更增贵重。

    黄氏得意洋洋,“亲戚朋友来跟咱家道贺,总有人或明或暗的说咱们福儿高攀了阿勆。我看有了这柄紫电剑,他们还好不好意思这么说。”

    唐四爷微笑,“若论身份地位,唐家确实比不上张家。不过阿勆和芙儿却是天生一对,谈不上谁高攀谁低就。”

    唐梦龙忙道:“爹,娘,妹妹真的是高攀了妹夫的。他俩站在一起,妹夫要高出一头呢。”

    众人俱是哑然失笑。

    侍女来报,“老伯爷来了。”

    诚勇伯最近是天天来成贤街的,不过诚勇伯夫人多半不肯见他,他来了也是白来。

    “不见。”诚勇伯夫人本来一脸笑,听到诚勇伯来了,便拉下了脸。

    侍女忙道:“大舅爷二舅爷也一起的。”

    不光诚勇伯来了,黄铎和黄钧兄弟两个也来了。

    诚勇伯夫人听说两个儿子也来了,脸色好了些,“单请大舅爷二舅爷进来,那个坏老头儿让他走,我不见他。”

    黄氏替诚勇伯说好话,“娘,大哥二哥都进来了,就是不让爹进来,他脸上该挂不住了。老夫老妻的了,您就当给他个面子好不好?”

    唐梦龙也道:“外祖父这几天都瘦了不少,瞧着怪可怜的。外祖母,您就见见他吧。”

    诚勇伯夫人没好气,“我见了就想打他!”

    诚勇伯和黄铎黄钧已经到了门口,诚勇伯忙道:“夫人,你想打就打吧。”说着话,一掀帘子,和黄铎黄钧一起进来了。

    唐梦芙、含黛等人掩口偷笑,诚勇伯态度很好,主动把擀面杖拿过来了,诚勇伯夫人倒不好意思动手了,板着脸道:“放着吧,过会儿再说。”

    诚勇伯陪笑脸,“夫人,等会儿没人的时候你打吧,怎么打都行,我不躲不闪。”唐梦芙乐,“外祖父,您真的不躲不闪啊?”诚勇伯颇有气慨的一挥手,“男子汉大丈夫,说不闪就不闪!”众人都被他逗的笑了,就连诚勇伯夫人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诚勇伯夫人一高兴,也不撵诚勇伯走了。

    诚勇伯和黄铎、黄钧也拿过紫电剑看了,啧啧称奇,“这样两把削铁如泥稀世罕见的宝剑,就这么在咱们福儿手里聚齐了啊。”

    诚勇伯突发奇想,“阿勆除了青霜剑之外,还有照夜玉狮子呢。世上有什么马可以和照夜玉狮子齐名?我去买了回来,送给福儿。”

    “这个恐怕有钱也没地方买。”唐四爷、黄铎等人都笑,“像照夜玉狮子这般神骏的马儿,是可遇不可求的。”

    “外祖父,您有这份心意就很好了。”唐梦芙笑咪咪的道谢,“我反正也不怎么会骑马,这个就不要了。谢谢您。”

    诚勇伯哈哈笑,“那外祖父还是送你普通俗气的金财之物好了。若有机会能遇到宝马良驹,外祖父再买下来送给你。”

    诚勇伯夫人罕见的露出了笑脸,“这还差不多,像个外祖父该有的样子。”

    诚勇伯已多日没见过夫人的笑脸,这时喜得抓耳挠腮受宠若惊。唐四爷等人看在眼里,又觉好气,又觉好笑。

    年轻时候别做亏心事啊,年老时候也就不用受这种难为了。

    西苑之中,张勆向皇帝道谢,“陛下赐以紫电剑,臣愧不敢当。”

    皇帝很有些不好意思,“阿勆,太后娘娘做的事,我……唉,多年前杨氏那件事不提了,日前你未婚妻又在延寿宫遇险……阿勆,这柄紫电剑不算什么的,你喜欢就好。”

    张勆眸光沉静,“陛下亦是好武之人,名剑利器,陛下何尝不喜欢?陛下忍痛割爱,赐以紫电剑,令紫电和青霜配成对,臣感恩匪浅。”

    张勆一句不提崔太后,只是感谢了皇帝。

    皇帝哈哈笑,“阿勆,你再过几天就成亲了。成亲之后有媳妇儿管着,大概不能常常到豹房陪朕练功夫了。不如今晚咱们彻夜长谈如何?”

    张勆算了算日子,“今晚最后一夜。从明天开始,臣要养精蓄锐准备亲迎了。”

    皇帝捧腹大乐,一边说话一边冲张勆意味深长的挤眼睛,“阿勆,就你这身体这精力,你成个亲还用得养精蓄锐啊?”

    “是养精蓄锐准备亲迎。”张勆板着脸,一本正经,“亲迎程序繁琐,很累人的。到亲迎那日,从一大早便要开始忙碌了。”

    “知道知道,你是养精蓄锐准备亲迎,不是养精蓄锐准备洞房。”皇帝笑得肩膀直抽抽。

    张勆半晌无语。

    他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刻完美的玉像,无论脸庞还是身材都精致到了极处,却也冷淡到了极处。

    皇帝忽地想到了什么,拉过张勆的胳膊,目光热切的盯着他,“阿勆,你不会还是童男子之身吧?不会吧?”

    张勆微笑不答。

    皇帝倒吸一口冷气,“阿勆你居然……唉,朕宫里有的是美人,来来来,把豹房的美女全部叫过来你随便挑。你今晚也不必和朕彻夜长谈了,带上美人赶紧回家吧。”

    内侍正要听从皇帝的命令把美女全叫过来,张勆沉声阻止,“不必了。”

    皇帝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围着张勆转圈儿,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朕从前见了你就是切磋武功,从没过问你的私事。竟不知道你还是童男子。这可不行,朕一定得送你个美女。”

    “真不要。”张勆躲。

    “就一个,你就挑一个。”皇帝追。

    皇帝跑得没有张勆快,张勆愈逃愈远,皇帝在背后大叫,“哎,阿勆你不至于怕成这样吧?朕让你挑的是美女,不是丑八怪!”

    张勆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姿优美跃上墙头,洒脱的一回头道:“我是正经人。”

    皇帝仰头看着墙上的他,愕然挠头,“你是正经人?你是正经人和朕送你美女有何相干?哎,你别走呀,别往下跳……”

    张勆修长挺拔的身躯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飘下墙去。

    皇帝顿足,“还是走了!”

    一个内侍紧着巴结皇帝,“这张大将军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该重重责罚……”皇帝顺手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你良心让狗给吃了?阿勆表演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功夫给咱们看,你非但不感激,还想罚他?”皇帝常年习武,这一下抽得可是不轻,内侍马屁拍在马腿上,哭丧着脸道:“是,陛下,奴婢知错。”摸摸脑袋,心里苦水直流。

    大将军府里,蒋夫人和张勆的舅母冯氏、宋学士的夫人李氏一起为张勆操心起婚礼的点点滴滴。冯氏很客气,“四夫人是阿勆的母亲,您做主就行了。”蒋夫人柔声道:“若不是因为定国公府那些人,那些事,阿勆也不会过继的。阿勆的母亲生前和我要好,我当阿勆是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却不要管着他,不要做他的主。”冯氏和李氏深受感动。

    张家固然有太夫人那样的糊涂蛋,却也有蒋夫人这样明白又慈爱的长辈啊。

    “有您做他的母亲,阿勆以后都是好日子了。”冯氏说着话,眼圈红了。

    “哪里哪里。”蒋夫人谦虚。

    李氏见冯氏有些伤感,便微笑说起张勆和唐梦芙,“阿勆以后肯定是好日子。他自己有本事,齐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爱护他,况且他又要娶唐家小姑娘进门。唐家那位小姑娘相貌绝美,聪慧过人,有了她,阿勆婚后肯定笑口常开。”

    “您说的对。”冯氏嘴角微弯,“别说婚后笑口常开了,现在只要提起唐家小姑娘,阿勆眉眼便温柔了呢。我和他舅舅不知笑话过他多少回。”

    “见过芙儿的人便没有不夸奖她的。”蒋夫人笑。

    冯氏笑意愈浓,“阿勆眼光好啊。”

    李氏感慨道:“芙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再过几天便要当这么大的一个家了。这大将军虽然只有阿勆和她两位主人,仆从侍女等倒有上百名。她虽然能干,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也不知能不能管得过来。”

    冯氏也有这个顾虑,“芙儿年纪是小了些,阿勆又从不操心家务事。唉,可惜定国公府是那个样子的,要不然新婚小夫妻先在家里住着,长辈慢慢的把管家理事全教会了,岂不放心得多。”

    蒋夫人对唐梦芙了解的要多一些,也放心的多,“我瞧芙儿能干的很,虽然年龄小,将来主持中馈也没有问题。大将军府上上下下都能被她管得服服贴贴。两位有所不知,我公公婆婆对阿勆关心爱护之至,不只吩咐我操办阿勆的婚事,而且小两口成亲之后,我还会在大将军府再待一个月,教芙儿管家理事。其实芙儿聪明的很,哪用我教?不过是两位老人家放心不下罢了。”

    “这敢情好。”李氏和冯氏大喜,“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齐国公府对张勆真是没的说,不仅扶上马,还要再送上一程。

    张勆房里的管事嬷嬷全是宋夫人留下的陪房,大丫头正梅和正菊是张勆乳娘的女儿。乳娘早年间已经去世,所幸这两个女孩儿长大后一个稳重端庄,一个聪明伶俐,姐妹两个都很能干。

    婚礼前一天,唐梦芙的嫁妆先行送到了大将军府。她的嫁妆是由唐四爷和黄氏精心准备的,很是不得了,一抬接一抬由大红绸缎包裹的嫁妆流水般从唐家正门抬出来,第一抬已经出去了两条街,最后一抬还没出门,真正是十里红妆。

    嫁妆犹如红色的水流一般从唐家流向大将军府,一路引起无数路人围观。

    “像唐姑娘这样出嫁,那才叫不枉此生呢。”有女子羡慕起唐梦芙。

    她的同伴却痴痴的道:“唐姑娘嫁妆再多再好,我也不眼红,我只嫉妒她有张大将军那样忠贞不渝的未婚夫婿。定国公府原是退了这位唐姑娘的,张大将军为了她怒发冲冠,愤而发布悬赏令,震惊朝野,这是何等的深情?世上若有男子肯以此等情意待我,我死也甘心了。”

    “别做梦了。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不知是谁悠悠一声叹息。

    街角一辆小巧香车之中,杨沅失神看着面前那条如红色长龙般的队伍,“表哥最后还是娶了唐姑娘。”她消瘦了许多,脸色发白,虽衣饰华贵,却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凄凉。

    “姑娘,您快别这样了。”紫烟好心的劝解,“虽然姑娘和大将军没有缘份结为夫妻,可也没有成为仇人,还是值得庆幸的,您说对不对?延寿宫的时候您如果一步走错,那大将军翻脸无情要对付的可就是舞阳侯府了啊。”

    紫烟是想安慰杨沅的,杨沅听了紫烟的话心里却更难受了,轻声问道:“难道我和马宝玲一样么?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如果外祖母定下来的人是我,他也会毫不留情对付我?”

    杨沅虽然问着紫烟,但并没有想得到什么合心意的回答。问完之后,她自己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脸色愈是苍白如纸。

    “姑娘,您就忘了大将军吧。”紫烟柔声劝道:“大将军虽好,世子爷也不错啊。世子爷将来是要继承定国公府的人,人物俊美,见事明白,他前日又亲自来向侯爷和夫人提亲了,对您情真意切。您为什么就不考虑他呢?”

    “除了他,别人我都不要。”杨沅淡然摇头。

    紫烟知道再劝下去也是没用,低下了头,一声叹息。

    大将军府里喜气洋洋的,齐国公夫人等人全部在场,由世子张卓的夫人常氏给新人安了床。世子夫人常氏公婆、娘家父母俱在,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正是公认的全福之人。这安床的事需由全福人操持,常氏指挥着侍女们将一张黄花梨雕百子千孙图千工床放好,亲手铺上大红缎绣龙凤呈祥捧金双喜字瑞云满地的被褥,洒上红枣花生桂圆豆子等吉祥果品,这就是安床了。

    按照旧习俗,安床之后要请生肖属龙的孩童在床上翻转,称为翻床、翻铺,为早生贵子的象征。归善大长公主的孙子宁平正是属龙的,应邀来做这个翻床的童子,开开心心的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众人看到这粉雕玉琢般的孩子如此活泼可爱,都是喜笑颜开。

    “我也来。”一个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的小姑娘也跃跃欲试。

    “阿勆和芙儿要生小孙子,也要生小孙女。”齐国公夫人笑咪咪的抱起圆圆,也放到床上。

    宁平看到圆圆,兴奋得又滚了一个圈,“圆圆,我滚得好不好?”

    “好呀。”圆圆奶声奶气。

    宁平乐得在床上翻起跟斗。

    齐国公夫人眼睛湿润了,“阿勆这孩子从七岁苦到现在了,也该苦尽甘来了。明天成了亲,明年抱上个胖娃娃,有妻有子,其乐融融……”

    蒋夫人、李氏、冯氏等人想到张勆这十几年来的遭遇,也觉心酸,世子夫人常氏机敏,不想让齐国公夫人伤心,忙笑道:“娘,阿勆明天成亲,您明年就想要抱孙子,这是不是快了些?这话您跟我们说说就算了,若是跟小两人口说,没准儿得把两个孩子吓着了呢。”说的大家都笑了。

    安过床,新房布置好,众人也就随着齐国公夫人一起出来了。

    宁平和圆圆跑来跑去玩耍打闹,有这两个孩子在,气氛轻快又活泼。

    “今晚谁陪阿勆一起睡?”齐国公夫人笑问。

    安床之后忌单人独睡,所以今天晚上张勆得有人陪。这个人需是他尚未成亲的弟弟。

    “阿勐、阿劲他们都争着要来,最后约定要比剑,谁赢到最后,谁来陪新郎。”常氏一脸笑。

    齐国公府尚武,张勆单打独斗强,领兵打仗更强,弟弟们一向崇拜他。所以今晚都想和他一起睡。争来争去没个结果,弟兄几个便决定比剑,谁赢了谁来。

    “比剑。”众人都笑得不行了。

    为了陪六哥一起睡,弟弟们要比剑了啊。

    比武厅里,六位英俊少年手持利剑来往穿梭,煞是好看,“咱们今天比的这件事比较风雅,所以剑招不适合太凌厉了。不光要赢,还得姿势美。”“就是,姿势不好看的不算啊,打赢了也不准去陪六哥。”

    六人在剑尖上抹了白灰,谁若胸前中剑便算输。

    张勤、张加等人先后落败,胸前被刺中,飘然退出。最后只剩下张劲和张勐二人,张劲占了上风,喜滋滋的道:“看来今晚我要和六哥一起睡了,我还没和六哥一起睡过呢……”话音未落,张勐一招弄玉吹萧斜斜刺过来,张劲回剑去挡,却慢了一步,被张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前胸。

    张劲瞅瞅胸前那刺目的白点儿,一声哀叹,“我没机会和六哥一起睡了。”

    “六哥今晚归我了。”张勐最终得胜,仰天大笑。

    张劲等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晚上老实点儿啊,别让六哥把你踹下床。”

    “不会,不会,我和六哥好着呢。”张勐呵呵笑。

    张勆被皇帝召了入宫,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家。回家之后齐国公夫人、蒋夫人等便催着他用了晚饭,沐浴更衣,快快上床,“明天你可有的忙呢,早些安歇。”

    张勐挽着张勆的胳膊,兴高采烈,“六哥,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张勆淡定的把他甩开了,“别闹。”

    蒋夫人微笑,“按风俗习惯你今晚不能一个人睡,得有个没成亲的弟弟陪着你。你几个弟弟比剑决定胜负,最后是阿勐赢了。”

    “所以你今晚必须和我一起睡。”张勐眉飞色舞。

    张勆无奈,“那好吧。”只好和张勐睡了同一张床。

    “六哥。”张勐兴奋的往张勆身边凑,“你这是单身汉的最后一天呀,以后你就有人管着了,我想再和你一起睡就不行了……”

    张勐离得越来越近,张勆手无意中触过他胸口,眉头微皱。

    这么硬,一点儿也不舒服。

    “去,谁要和你睡。”张勆嫌弃的把张勐推开了。

    张勐:……

    六哥你怎么能这样,人家剑术超群,力胜五位兄弟,才能来这里陪你的……

    张勐委屈的趴到了枕头上。

    枕头里装的不知是什么花瓣,香香的,软软的,张勐头陷入枕中。

    张勆伸手过来摸索,“这个枕头软和。”从张勐脖子下面抽出枕头,抱在怀里,满足的低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张勐:……

    六哥你好过份……人家力挫群群专门过来陪你的呀……

    第二天张勆一大早便被叫醒了,沐浴更衣,到祠堂祭祖,听长辈训诫,之后便等候吉时要亲迎了。

    齐国公不允许杨氏过来,也不许张劼出现,所以只有太夫人和定国公母子二人出现了。张勆却没有单独拜见他们,当然也没有听他们的训诫。太夫人脸色不好,眼神阴郁的瞅瞅张勆,心中不满,定国公讪讪的笑,“阿勆,没成亲的男人还是孩子,成了亲可就是大人了,以后你说话行事要有男子汉的气派,知道么?”

    张勆静静看着他,定国公忽然心虚,不敢再训话了,低头死命打量他自己的脚尖,好像要把鞋子看出个洞来似的。

    太夫人一脸慈爱,“阿勆啊,人太刚强了是不行的,要柔和,要柔软,该让步时要让步,退一步海阔天空。”

    “叔祖母一定不曾站在悬崖边吧?”张勆神情冷淡,“若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太夫人嘴角抽了抽,喃喃道:“叔祖母,叔祖母。”听着这称呼无比刺耳,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一阵一阵尖锐的疼。

    她的亲孙子叫她叔祖母,扎心啊。

    “阿勆……”太夫人不知还要和张勆说什么。

    齐国公夫人目光扫过来了,似笑非笑,“弟妹,我这个孙子才思最是敏捷,该他懂的道理他全懂。便是他偶尔有不懂的地方,还有他祖父和我教导他呢,就不劳烦你了。”

    太夫人脸上火辣辣的。

    齐国公夫人这是不让她管张勆了。唉,她的亲孙子,她却不能管,因为已经过继到齐国公府了……

    太夫人这会儿真是后悔莫及。为什么要在延寿宫处心积虑做那么一件事呢?一点儿好处没捞着,还把亲孙子给丢了,丢到齐国公府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勆一身大红喜服,更显得俊美无俦,太夫人和定国公越瞧越后悔。

    吉时到,张博南向而立,张勆北面而跪,张博醮而命之,容色庄严:“往迎尔相,成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张勆恭敬的道:“诺。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定国公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那个难受就别提了。张博做的是父亲该做的事,说的是父亲该说的话,这本来应该是他定国公张克的……

    张勆由一众兄弟、朋友簇拥着出门上马,侍从无数,浩浩荡荡去了成贤街。

    唐家这时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唐梦芙的闺房之中更是聚集了堂姐、表姐等满满的一屋子人,处处欢声笑语。

    唐芊、唐苒和黄宝珠等人都陪着唐梦芙说说笑笑,大喜的日子,专挑好听的话说。

    “请让一让,让一让。”稚嫩的孩童声音。

    唐梦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牵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正往这边挤,男孩是宁平,女孩儿是圆圆。

    “请让一让。”宁平小小年纪,彬彬有礼。

    “请让一让。”圆圆鹦鹉学舌。

    “瞧瞧这两个孩子。”唐梦芙抿嘴乐。

    众人也笑,“这两个孩子真招人喜欢。”忙给他俩让了一条路出来,宁平和圆圆到了唐梦芙身边。

    田娘子和宁平的母亲许氏也跟着来了。

    田娘子笑,“我们是男家的亲戚,本不应该来的。不过平平要来,还非要拉着圆圆一起,圆圆便要来凑热闹,劝也劝不住。”

    “不耽误的。”宁平人小鬼大,“咱们在唐家玩一会儿,然后再到大将军府玩,哪家也不错过。”

    “不错过。”圆圆笑嘻嘻的附合。

    “瞧把你俩给忙的。”许氏笑着打趣。

    许氏这是笑话他们呢,两个孩子听不懂,宁平忙谦虚的道:“不忙不忙,我们不忙。”圆圆更加殷勤:“不忙不忙,真的不忙。”天真趣致的小模样逗得众人都笑了,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姑姑,你真好看!”宁平仰起小脸,羡慕得差点儿流口水。

    “好看,嘻嘻,舅母好看。”圆圆笑嘻嘻的,口水真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圆圆乖,明天再开始叫。”田娘子忙把圆圆抱了起来。

    “明天再叫舅母,到时候有见面礼收的。”许氏笑着哄圆圆。

    唐梦芙这时虽画了浓妆,脸上不大显,耳垂却渐渐红得要透明了。

    “八妹妹,五姐姐舍不得你啊,实在舍不得你啊。”唐茉哭了,拿帕子擦着眼睛。

    唐芊横了她一眼,唐苒忙笑道:“五妹妹就住在大将军府,离得又不远,况且府里就她和妹夫两个人,自己便可以当家作主。咱们到时候常去看她便是。”

    唐茉转悲为喜,“那就说好了啊,咱们以后常去看八妹妹!”殷勤拉着唐梦芙,“八妹妹,我以后常常到大将军府看你,好么?”

    唐梦芙微笑,“我给五妹妹请贴。”

    并没拒绝唐茉,但意思分明是:方便的话我会请你过来。如果我不给请贴,不要不请自来。

    唐茉眸中闪过丝失望。

    “新郎官到了。”黄宝琴兴冲冲的进来了,“咱们赶紧去拦门,好多讨几个红包。”

    “拦门拦门,要红包。”黄宝珠、谈音铭、唐芊等人跟着起哄,三五成群,笑嘻嘻的出去了。

    “拦门,红包。”宁平和圆圆颠儿颠儿的要往外跑,“红包,要大红包。”

    田娘子、许氏忙跟在两个孩子身后,“慢着点儿啊,平平,圆圆,别跑太快了。”

    喜娘忙替唐梦芙又整了遍妆容。

    镜中的唐梦芙云鬓花容,大红地蹙金绣喜服映得她身段玲珑,婀娜多姿,恍如神仙妃子。

    她头上的凤冠精致华美,由数百颗品相绝佳的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和珍珠镶嵌而成。红宝石似红得像火,蓝宝石蓝得像水,绿宝石绿得像嫩绿草苗,可宝石再澄澈耀眼,也不及她那双明亮的双眸璀璨夺目,不及她娇柔的面庞莹然生光。

    “新郎官今晚得乐晕了,这般美丽的新娘。”喜娘乐呵呵的奉承。

    “要了许多红包,呵呵。”黄宝珠等人笑容满面的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好几个红包。

    唐梦芙眼前是一张一张如花笑脸,心情更加愉快。

    “吉时到了。”喜娘为唐梦芙盖上了红盖头,扶着她去到前堂,拜别父母。

    唐梦芙头上盖着盖头,耳边听到父亲温和又略带伤感的声音,“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母亲声音哽咽,一定哭了,“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唐梦芙鼻子也酸酸的,道:“诺。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唐梦芙知道有个人和她一起下拜,那肯定是张勆了。

    “贤婿,小女若有不周到之处,万望多包涵。”唐四爷对女婿既客气又诚恳。

    “阿勆啊,我家福儿她是个讲理的孩子,肯定不会欺负你的。她又聪明又有福气,偶尔还会做做梦,很有先见之明。阿勆,以后你听福儿的话就对了,福儿会做梦啊。”黄氏殷殷交待。

    唐梦芙:……

    离别的哀伤之情都被冲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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