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绯骨的番外（上）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如果绯骨真是后世写的那样是朵无知小白莲, 那她就不用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能翻身了。

    算一算，她可是罪大恶极啊。

    毕竟在那个世道，女子的出生就是罪过, 尤其是贫家女子, 更何况她一出生就克死爹, 她娘愿意把她留下来就是仁至义尽了。

    没有夫家依靠, 一个已婚女人该如何拉扯两个女孩子，她娘没有办法，只有改嫁给当地一个老光棍，勉强能抚养他们长大。

    老光棍能讨个老婆已是万幸，可他看上的是对方带的两个孩子，虽然是女娃, 但养不活还能卖掉，养得活……呵呵, 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苗大花比苗二花大上个四五岁, 索性没有什么天灾人祸，饥一顿饱一顿长到十三四岁，出落得唇红齿白, 愈加水灵，走在村里谁都要瞧上两眼, 不少人已经有了讨媳妇的念头, 只是碍于她继父是个泼皮破落户儿, 不大情愿结这门亲。

    相比之下, 苗二花就干干瘦瘦，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面部线条有棱有角，成日阴着一张脸不说话，倒像个小子。

    她不似苗大花乖巧可爱，更是从未给过继父好脸色看，继父尤其不喜她，对她非打即骂，当个小子使，以至于除了家里人，没几个知道她是女孩儿的。

    姐姐有了意中人，偶尔偷偷出去跟那人约会，她就帮忙打掩护，两个女孩子因为感情这种新鲜事物兴奋不已，对未来充满期待，直到有一天继父摸上了她们的床才终结了幸福感。

    姐妹俩睡在东边小仓库收拾成的屋子里，共用一张床，苗二花小，睡在里面，继父很容易就摸到老大柔嫩的脸，姐姐很快惊醒，望着屋里多出来的黑影不知所措：“爹……”

    继父嘿嘿笑着，眼睛恨不得把她剥光：“大花长大了，让爹看看……”

    苗大花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拼命抓紧被子，心里是无尽的恐惧，不敢叫出声，怕惊醒妹妹，让对方也轮入魔爪。

    然而苗二花已经被惊醒了，她看到黑影先是一愣，随后眼中的怨毒几乎化成实质，继父看姐姐的眼神早就让她恶心了，没想到竟然如此不要脸。

    继父呵斥她：“找你娘睡去！”

    她一声不吭地跳下床，继父以为她被自己的威压吓到，不敢声张，火急火燎掀开姐姐的被子，正想着多年愿望终于能实现，却眼前一黑。

    “砰！”

    苗二花常年干活，力气大，此时更是神力附体，搬起椅子狠狠砸向继父的后脑勺，对方吭都没吭一声，便倒下了。

    月光透过窗打在倒下去的尸体身上，照见了地上一滩血。

    “啊——”苗大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苗二花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捂住了她的嘴，抬头一看，母亲正扶着门身体微微发抖。

    苗二花张张嘴：“他……”

    母亲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她走过去蹲下，试了试呼吸。

    “人没了。”

    苗二花死死攥着拳头：“娘，……”

    这个向来懦弱无知的妇人声音还在颤着：“我跟你爹吵架，一时失手砸死了他，知道了吗？”

    苗二花嗓子一哽，突然说不下去了，抱住了大哭的姐姐。

    * * *

    官府来带走了人，一夜之间没了父母，姐妹俩无处可去，苗大花满心希冀她的相好会娶她，毕竟这是他承诺过的，把人叫了出来，想问问介不介意带妹妹。

    相好如期赴约，然而他抱着歉意说：“对不起大花，我们家，希望我娶个清白媳妇儿。”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情人的脸，“你会找个好人家的。”

    苗大花如遭雷击，对方走了都没回过神。

    她还想着能带着妹妹嫁，可对方居然连她都不要，那些山盟海誓，此时都成了泡沫。

    苗二花扯扯她：“姐。”

    苗大花勉强摸摸妹妹的头：“姐姐一定有办法的……”她的模样肯定能找到人嫁，就是条件差些，但只要能活下去，她都能忍。

    苗二花说：“姐，我们进城吧。”

    苗大花一惊：“都什么时候了……”

    苗二花说：“我听人讲城里能找到活做，钱给的还多，我想去找活，还能养你。”

    苗大花不同意：“你一个姑娘家家，能找什么？”

    苗二花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是女的？”她仰头眼里满是坚定，“为什么我们要坐着等人挑，就不能自己混口饭吃吗。”

    姐姐性子随母亲软弱，妹妹一向有主意，竟然让她忽悠了去，俩人收拾了家里所有能带的动的，离开了生养他们的地方。

    一个十岁，一个十三岁，再老成到了陌生的繁华之地，也是四顾茫然，看什么都新奇，一时间忘了正事，不知不觉晃到了一个满是脂粉香的地方，门口迎客的妇人见到两个脏兮兮的小子，眼前一亮，凭她毒辣的经验，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面容姣好的姑娘，观这二人衣着表现，怕是举目无亲的小乞丐。

    姐妹俩也没想到城里人心如此善，可怜他们饥寒交迫，不但给他们好吃的新衣服，还说可以给他们找工作，喜得二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恨不得心都掏给对方。

    那妇人哄着大花在一纸契书上签了字，瞧着二花面相阴骘，甚是不喜，日后必会惹麻烦，便道院中都是女儿家，给二花另介绍工作，寻了个人牙子打发了。

    人牙子将他卖到一家大户当小厮，虽然每日劳累但有月钱拿，还能休假看姐姐，是以前从未想过的，因此过得很快乐，唯一不好的是，母亲在狱中去世了。

    她们彻底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然而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姐妹俩终于懂得了城里的规矩：他们哪是找到了工作，是被人给卖了。

    苗二花情况还算好的，卖的是力气，可苗大花是被卖到了青楼，等十五岁一过，就要破0身的。

    这是俩人最厌恶的事情，苗大花抱着妹妹哭道：“谁知她长着菩萨模样，却是副蛇蝎心肠，这下卖身契也签了，只有任她摆布了。”

    苗二花一口气哽在脖子里没提出来，差点翻翻白眼晕过去，半晌才干巴巴道：“你等着，我攒钱，攒钱给你赎出来，我养着你。”

    苗大花哭道：“不可能的，五百两银子，不可能的……”

    苗二花漠然道：“会有办法的。”

    * * *

    因为勤快老实，苗二花被府里主子魏大少爷看上，要到身边伺候，魏大少爷对她喜欢得紧，出门都要带上，好在她心思缜密，发育又晚，否则很容易露出破绽。

    她仔细观察过魏大少爷的日常，企图能找到赚钱翻身的机会。

    魏大少爷其他事不会，赌博喝花酒倒是一把好手，苗二花跟着他成日混在赌场，倒是有了不小的收获。

    她头脑灵活，眼睛尖锐，一段时间后终于摸清了规则套路，哪有那么多凭运气，还不都是作弊作来的，赌坊想让你赢你就赢，想让你输你就输。

    作弊，谁不会呢。

    距离苗大花的破0身之日越来越近，终于在一个晚上，苗二花揣着自己所有银钱去赌坊，要一举拿下姐姐的赎身钱。

    她偷偷练了许久转换之术，对于自己的技术十分自信，然而结果出来她却傻了眼：不，不是这样！

    她望向荷官，对上对方嘲讽的眼神。

    赌坊想让你赢你就赢，你若是挑衅，会让你连条裤衩都留不住。

    最后还是魏大少爷把人领回了家，他看着心如死灰的小厮，问：“想赌？”

    苗二花没有说话，他也不介意，捏着对方的下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少爷教你啊。”

    她猛地一抬头。

    这世间是要讲规则的，魏大少爷便是规则，有他在，苗二花有输有赢，还能赚一些。

    魏大少爷不是好人，她知道，可是银钱的诱惑太大了，就算后果再可怕她也只想把姐姐解救出来。

    那个摸上床的继父是她一生的阴影。

    再过几日，再等等，就能筹齐五百两了……

    然而现实永远没有那么多“恰巧”和“幸运”，在苗大花十五岁当日，他捏着再次输光的荷包站在青楼外，被大雨淋了一夜。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有人是掌控者，有人是棋子，你所以为的逃离，不过是在他们掌心杂耍，供人取乐罢了。

    你永远都干不过他们的。

    买了苗大花初0夜的便是魏大少爷，他一夜春风后，回来问苗二花：“昨晚又输光了？”

    苗二花依旧抿着唇不语。

    他也不介意，笑笑：“小小年纪怎么就沾上了这个呢？算了，过几日在带你去罢。”

    又过了一个月，她得了半日假，总算有机会探望姐姐，正式接客的苗大花并没有同她想象那般愁云惨淡，生不如死，反而比从前要艳丽动人许多，她生得好，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不是什么人都接的，拉着妹妹表情激动又幸福，告诉她自己跟某个大官家少爷情投意合，那少爷答应不日就会过来给她赎身作妾，到时候她再求求对方，把妹妹也带过去，苦日子就到头了。

    不知为什么，苗二花脑中浮起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娶姐姐结果只有一声对不起的后生带着歉意的脸。

    她皱皱眉：“姐，他就是说着玩玩，你不要信。”

    苗大花却道：“你没有见过他，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君子，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是不会辜负我的。”

    苗二花无言。

    罢了，只要姐姐还在，就有希望。

    日复一日，连苗二花都十四岁开始发育了，那官家少爷依旧没有消息，苗大花一边帮妹妹束胸，教导她私0密事情，一边耐心盼着对方接她，可能是被事情绊住了呢。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瞧见对方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喊，对方便搂着一个水嫩嫩的新人往楼下走，张罗着赎身，他要养个稳定的外室。

    对于浪漫天真的苗大花来说，天旋地转，世界崩塌也不过如此。

    她受不了这个刺激，当即回去金簪刺喉，鲜血染红了一身薄纱。

    苗二花没什么表情，花了自己所有积蓄将姐姐带回老家跟母亲埋葬在一块儿。

    也算是归了故里。

    她跪在坟前，有一丝茫然，她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

    不，她还有仇要报。

    她继续回到魏府，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面老老实实干自己的活儿，一面打听那哄了姐姐的官家少爷。

    然而她的女性特征越来越明显，脸这时才张开，却越来越张扬艳丽，隐隐有压过姐姐的趋势，只因她是魏大少爷的人，没有多少怀疑的。

    魏大少爷调笑她：“最近怎么不赌了？”

    苗二花道：“无处花钱。”

    魏大少爷眼神一闪。

    当晚他在书房待到深夜，身边只一个苗二花伺候，看到对方打呵欠时，他终于笑了起来，轻声喊道：“阿华。”

    阿华是苗二花的化名。

    苗二花眼皮子一跳，一下子清醒过来。

    魏大少爷不动声色地抓住她的手：“你在我身边，也呆了几年了吧？”

    苗二花警惕地抽回手：“嗯。”

    “我的小羊羔。”魏大少爷笑了起来，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胸口扫，“你是女子吧？我不会看错的。”

    他猛然抓住对方的胳膊：“养了这么久，该收获了。”他目光痴迷地摸上苗二花的脸，“打扮打扮换上女装，该是多动人……”

    被他破0身的姐姐，对自己银0邪的目光……

    继父的脸和魏大少爷的脸在苗二花眼中不断变换，让她一时间无法分辨。

    她被压在桌子上撕裂衣服，胸前的秘密再也藏不住，魏大少爷啧啧称叹：“幸好没有错过。”

    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力气是无法跟男子抗衡的。

    巨大的恶心和恨意从心头涌出，苗二花红了眼，趁他专心对付自己裹布时，抄起身边一块砚台砸在对方头上。

    没有砸死，但让他晕晕乎乎的，好歹让自己得到解放，她对这书房再熟悉不过，记得他有把匕首，趁他还晕晕乎乎的时候摸了出来。

    杀过人的终究不一样，做事都带着狠厉和决绝，苗二花毫不犹豫地在他身上插下一刀，两刀，三刀。

    血溅了她一脸，她却毫无所觉，骑在对方身上继续插，直到一动不动了才起来。

    死了。

    苗二花抹了把脸，回去找了一身精干的衣服，揣着匕首连夜逃走。

    这地方不能呆了。

    她在泥潭子里滚了一圈，划破自己的衣服，打扮成一个臭烘烘的小乞儿，不仔细看根本没有人能认出来，日日蹲在胡同口跟其他乞丐讨食吃，她作风太狠毒，抢起东西来根本不要命，其他乞丐都莫名怕她。

    杀了魏大少爷不是小事，全程都在通缉她，甚至她的老家和姐姐的青楼都被查了，城里也越来越严，很快就要波及到乞丐们。

    苗二花想，就快了。

    她之所以守在这里，是因为这里养着那官家少爷的外室，不把他除了她死都死不痛快。

    好在机会来得很快，在一个雨夜官家少爷来了，她早已潜入外室家中，在二人正干柴烈火的时候抹了少爷脖子。

    至于那个抖成筛子的女人，她瞄了一眼，没有碰。

    生而为女已经够苦了。

    办完这件事，她才感到轻松，却没有了精神寄托。

    生或死，似乎都是一样的。

    可让她直接抹了脖子，抑或是被官府抓去折磨，又十分不甘。

    天大地大，却没有女子的容身之所。

    她望着自己的通缉告示旁边的那一则，突然有了想法。

    近日山上贼寇猖獗，提供线索者赏。

    据说附近的潜山上有一伙贼人落草，在收各地豪杰，进去就是兄弟。

    不如落草罢，当山匪没有限制了吧。

    苗二花只带着一把匕首上了山，小喽啰嫌弃她是个乞丐，瘦瘦小小一看就没本事，但还是把她带给了寨主，毕竟现在十分缺人。

    寨中二三十个人坐着，领头的寨主相貌堂堂，不似普通人，对于她没有太歧视，却也不重视：“听说小兄弟想在我这儿干出一番事业？”

    苗二花道：“只是想有个容身之所。”

    寨主笑道：“小兄弟犯了什么事？”

    苗二花道：“杀人。”

    “杀了什么人？”

    “魏家大少爷和吴家少爷。”

    此话一出，震慑了不少人，这两起命案是他们津津乐道到现在的，魏家大少爷身份已是不凡，吴家少爷更是当朝大将军的本家侄子，还在猜究竟是何方神圣干的，没想到是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而且还全是他杀的！

    有人笑起来：“小兄弟，吹牛可不是好习惯啊，哈哈哈哈！”

    满堂笑声。

    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却发现了不一样，他指着苗二花大叫起来：“你们快看，这哪是个小兄弟，分明是个小娇娇啊！看这张脸，啧啧，小美人儿，干什么想不开……”

    苗二花冷笑：“喜欢这张脸？”

    这女子身上有骇人的气势，一寨子人居然都被她唬住了，都忘了辨认她的性别。

    苗二花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往自己脸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喜欢这张脸？”

    看着都疼得慌，她却没头都没皱一下。

    众人都被吓住，这女子不是凡物，寨主笑呵呵道：“女侠……”

    他话还没说完便噎住了，因为苗二花在另一边脸上也划了一道。

    她一步步走向刚才垂涎她的那人，走一步划一刀，血滴滴答答淌出一条路。

    等到了那人面前，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只能勉强辨出五官：“还喜欢吗？”

    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近在眼前，那人恐惧的叫声响彻山林。

    苗二花有了和寨主平起平坐的地位，她依旧穿着方便的男装，也不掩饰自己的容貌，等结疤后满目狰狞如恶魔。

    没有人再怀疑她的能力，也不敢歧视她是个女子，将她跟寨主一样恭恭敬敬对待。

    苗二花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活在这个世上的。

    原来世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她仿佛找到了诀窍。

    但是好景不长，谁能想到那吴家少爷是当朝大将军养在本家的私生子，得知儿子被杀后怒不可遏，势必要捉拿贼人，就算苗二花掩藏再好也被捕捉到了蛛丝马迹，尤其那晚她放过的外室提供了重要线索。

    大将军亲自率兵围攻了潜山，再厉害的草寇也不可能同朝廷对抗，而且还是大将军。

    朝廷会清理草寇，这是必然的，寨主也想到这一点，然而这里都是走投无路的兄弟，能快活一天是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寨中只剩下他和苗二花，他望向对方，眼中是止不住的欣赏和悲伤：“是福是祸呢？”

    苗二花望着山下，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我生来就是祸。”

    寨主笑笑：“我也是。”

    苗二花道：“你比我好。”

    寨主问：“如何？”

    苗二花道：“你是男子，比起我自然多了许多便利——你需要毁容吗？”

    寨主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他顿了顿，“你不一样，你很好……”

    他还没说完，苗二花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唇角一弯：“来了。”

    大将军率兵而上，朝他们走来：“让本将军亲自活捉这大胆贼子！”

    “啪嗒”，等大将军在几米开外处，她手中的火把掉在地上，迅速窜起好几条火龙，将寨子包围起来。

    寨主大惊：“你是，什么时候布下的……”

    苗二花没有回答他，那张恐怖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映有奇异的美：“全都浇遍了，谁都跑不了。”

    她的不甘和怨恨，她所憎恶的世间掌控者和他们的棋子——

    统统在苦海中挣扎燃烧，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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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想写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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